中國，浙江。
烏鎮東柵的一處小院內，亞洲這邊是12月12日，週五。
清晨時分。
昨晚和大家討論最新視頻方案直到深夜的謝青苔剛睜開眼，就看到楚琳和庾小敏一起圍在書桌旁的電腦前。
楚琳和庾小敏都是謝青苔負責‘江南時光’團隊的成員，另外還有兩位男生江北岸和榮之遠，大家一起租了這處位於烏鎮東柵很寬敞的院子作爲居所兼工作室駐地。
眼前的臥室完全按照大學宿舍格局佈置，一側是兩張上下鋪，不過只有三張牀，靠門一側下鋪改成了衣櫃，另外一側是一排長桌，用於梳妝辦公。
處在靠門一側上鋪的謝青苔在被窩裡稍稍撐起身，從初醒的迷糊中逐漸清醒，很快想起一件事，探着腦袋問下面兩女：“一共多少點擊了，破百萬了嗎？”
下面提前起牀穿着整齊的兩個女孩聽到聲音，北影編劇專業出身負責文案寫作的楚琳扭頭，表情中帶着雀躍，點頭道：“突破了，三個視頻一共113萬。”
謝青苔頓時更加精神，扭過身子看向下面的電腦屏幕，嘴裡念念道：“113萬，按照我們看過的資料，YouTube上每一千點擊的分成是0.6到1.8美元之間，折中一下，按1美元計算，113萬就是1130美元，換算大概一萬塊，兩天一萬塊呀，嘖嘖。”
同樣出自表演系比謝青苔高了一屆因爲英語很好負責視頻英文配音的庾小敏頭也不回地潑冷水：“有什麼可高興的，我們的工資還是600塊。”
另外兩女都是一頓。
好吧。
這確實是個讓人沮喪的問題。
楚琳看向謝青苔，目光期待：“青苔，成績這麼好，我們應該能拿到一些獎金吧？”
謝青苔坐起身開始穿衣服，聞言道：“這個問我沒用啊，我也是給別人打工的。”
楚琳不放棄：“那你今天問問那位關總唄？”
謝青苔稍微想了想，點頭道：“好啊。”
“我覺得吧，問題不是第一年的月薪，”庾小敏終於扭頭，看了眼楚琳和謝青苔，稍稍壓低聲音，說道：“哪怕明年，我們也只能拿到30%的分成，相對於我們的付出而言，這太少了，我是說，爲什麼我們不能擺脫錦書自己做呢？”
庾小敏話落，房間內氣氛頓時一滯。
楚琳看了看庾小敏，又瞄了眼還在穿衣服的謝青苔，頓了下，跟着小聲道：“青苔，我……也這麼覺得。”
楚琳說完就有些心虛。
因爲她知道，這個小團隊，她和庾小敏離開是可以的，而謝青苔，卻是簽署了嚴格的五年期協議，如果未到期離開，不僅要支付高達100萬的違約金，還會有兩年期的競業限制。就是說，哪怕她能付得起100萬，離開了也至少兩年不能再涉足這一領域。
因此，在謝青苔起牀前，庾小敏其實和楚琳說過她的另外一個想法。
既然現在摸清楚了這個所謂的自媒體是如何運作，項目又是這麼成功，那麼，她們完全可以離開，另外組建一個團隊，自己出鏡自己做，這樣收益也就全部都是自己的。
三個視頻兩天就能賺一萬塊，一年就是一兩百萬。
再對比一下，自己幾個只能拿600塊的工資，確實太少。
雖然楚琳也知道他們發佈視頻由錦書那邊負責運營，肯定事半功倍，但，單飛去做，哪怕只有這邊十分之一的成績，一年也能賺十幾二十萬。
大家分一分，到手能有好幾萬。
比一年六千塊可強多了。
更何況，他們已經熟悉了整件事的流程，誰說只能有十分之一成績呢？
說不定比這邊做得更好。
這樣的話，做上幾年，大家成爲百萬富翁都不是沒可能，如果真能賺到那麼多錢，不到三十歲就可以退休了。
三個姑娘思緒飛轉間，氣氛沉默片刻，往腳上套着襪子的謝青苔終於道：“記得我私下和你們聊過錦書的背景嗎？”
楚琳見庾小敏不開口，只得接話道：“知道啊，好萊塢的丹妮莉絲娛樂。”
“丹妮莉絲，和YouTube母公司伊格瑞特，其實是一個老闆，都是西蒙·維斯特洛，”謝青苔說着，穿好襪子，沿着扶梯下了牀，繼續道：“當初談協議時，我就問過關總，爲什麼我們只能得到30%，錦書卻要拿大頭，關總說因爲大部分資源都是錦書從伊格瑞特運作來的，錦書不僅爲我們的視頻製作提供足夠的保障，還會負責後續的推廣，因此要佔大頭。這兩天YouTube的官方推薦，你們也看到了。如果沒有這些推薦，別說三個視頻突破100萬點擊，可能連1萬都沒有。”
另外兩女頓時再次沉默。
謝青苔來到梳妝檯前，快速攏了一下頭髮，然後向外走去，一邊道：“我知道你們的想法，如果你們堅持要離開自己去做的話，我也不能攔着，不過，記得提前和我說一下，我需要通知錦書找其他人替補。”
眼看謝青苔說完隨手取過門後的臉盆牙具走出臥室，楚琳看向庾小敏：“小敏，你要走嗎？”
“我正在和一些同學聯繫，楚琳，如果真走的話，你跟不跟我一起？”
楚琳沒有回答，而是問道：“江北岸和榮之遠他們兩個呢？”
“抽空聊一下，他們如果願意一起走，肯定更好。”
見庾小敏說完依舊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楚琳躲閃了下，片刻後還是道：“我……再看看吧。”
楚琳到底沒有庾小敏這種闖勁。
個子矮矮長相普通的楚琳既沒有出身表演系的謝青苔和庾小敏兩個漂亮，也沒有她們這種闖勁。最初加入這個小團隊，楚琳更多想的是這邊事情一旦搞砸，可以進入當下非常熱門的錦書傳媒工作。
現在國內的傳媒娛樂行業，錦書的吸引力就和外企差不多。
不對。
似乎……錦書確實有外企成分。
因爲作品成績太好，拿到的酬勞顯得太少，早餐時除了謝青苔，其他團隊成員心思都明顯有些浮動。
好在並沒有立刻星散的跡象。
第一批的三個‘打造烏篷船’、‘篆刻印章’和‘製作早餐燒賣’之後，因爲評論中對謝青苔前後的幾套旗袍反響很熱烈，團隊昨天正式敲定第四個主題，手工製作一套旗袍。
不過，一羣男女上午剛剛抵達鎮上一家作爲拍攝場地的裁縫鋪，就有人找了過來。
帶人來的鎮長介紹說是烏鎮上級桐鄉市的政府辦主任，姓樑，全名叫樑至宇，樑主任很熱情地自我介紹說是土生土長的烏鎮人，對一羣年輕人制作視頻宣傳家鄉文化頗爲讚賞，同時還帶了市電視臺的記者過來，要給小團隊做一下采訪。
多聊幾句，謝青苔幾人才知道，雖然他們的視頻只發布了兩天，但最近國內國外很多人都在通過各種渠道探詢這件事，想要投資的，想要旅遊的，想要採訪的，五花八門。
總之都是好事情。
團隊進駐烏鎮這邊，桐鄉市政府其實也被人打過招呼，希望照顧一下。
這邊最初不是太在意，團隊也沒有麻煩市政府幫什麼忙的意思，基本沒什麼交集。直到一堆人打聽這件事，大家才知道這個小團隊在美國一個視頻網站上發佈的關於烏鎮的作品非常受歡迎，幾十萬人觀看。
這可是爲國爭光啊。
特別還有海外友人聯繫過來，想要旅遊之類，如果能夠因此賺到外匯，甚至拉來外資，那就更不得了。
頓時重視起來。
今天市政府專門派了政府辦主人樑至宇過來接觸，爲了示好，還直接把電視臺拉了過來。
謝青苔並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追捧衝昏頭腦，本來都不想接受採訪，畢竟沒有和錦書那邊溝通，冒然出現在媒體上，很難說結果時好時壞，這件事提前就被交代過。
不過，樑主任實在太熱情，最後考慮到只是桐鄉這樣一個縣級市的小電視，畢竟還要在這邊製作視頻，到底沒有拒絕。
只是打定主意事後儘快通知一下京城那邊。
錄製採訪花費了半個小時，結束之後，電視臺的人離開，那位樑主任卻沒有走，倒也沒辦打擾他們，而是一直在旁耐心觀看團隊進行錄製，直到中午，才說起希望能請大家吃飯，還說是鎮上一家他從小就吃的老字號羊肉湯館，已經讓人定了位置。
明白對方有事情要聊，稍微考慮，謝青苔也答應下來。
大家一起來到西柵一家小飯館，落座之後又是一番寒暄，樑主任才詳細問起團隊製作視頻的初衷，以及有哪些不便，需要幫助之類。
當得知謝青苔原來也是烏鎮下屬一個小村走出的女孩，因此才選擇在家鄉製作視頻時，樑主任更是熱情，一番探詢，竟然還有些七拐八彎的親戚關係，頓時就把自己上升到‘樑哥’的位置，當場認了個妹子。
同樣因爲這層關係，謝青苔也不免多說了一些，勸樑主任打消在烏鎮發展旅遊的念頭，畢竟以烏鎮當下的破敗狀態，來了只會失望。
謝青苔其實還有些擔憂。
團隊發佈在YouTube上的視頻拍得很美，這沒錯，但，那些完美的鏡頭場景都是團隊精挑細選並精心佈置之後的效果，而當下現實中的烏鎮可一點都不美，用破敗這兩個字形容非常貼切。
上午市電視臺採訪的過程中，謝青苔就因此產生了轉移陣地的念頭。
選擇烏鎮也是因爲熟悉，做起事情來也方便。
就像他們租住的那個小院，就是親戚幫忙介紹而來，還有拍攝視頻中的內容，涉及到的工匠、場地、器材等等，也都是親朋好友幫忙介紹。
不過，現在項目已經初見成效，再考慮到一旦現實被戳破可能產生的尷尬結果，最好還是不要把團隊與這個小鎮捆綁最好。
江南地區，類似的古鎮也有很多，轉換起來很方便。
選擇各處取景，給人一種籠統的江南水鄉小鎮概念，而不再是單單的某個固定小鎮，也就不怕被人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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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這次。
謝青苔也在關注幾個競爭對手的視頻，陽朔那邊，被人問起拍攝地，官方賬號直接給出了準確回覆。而他們這邊，提前專門和京城負責賬號運營的團隊溝通過，不要泄露。
可惜還是被另外的‘熱心網友’扒了出來，現在還被人找上門。
尷尬。
接下來，如果只是地方電視臺這種影響不大的採訪也就罷了，一旦有更高層級的媒體甚至是海外的記者興沖沖跑來，結果發現如詩如畫的視頻取景地，實際上破敗不堪，結果難以預料。
想到這些，謝青苔更加打定主意，午餐後必須立刻和京城那邊溝通這件事。
謝青苔心中盤算這件事時，樑主任也在感慨，說起業內一些專家最近幾年呼籲保護國內古鎮的事情，擁有上千年曆史的烏鎮也是其中之一。市政府其實也已經注意到，可惜有心無力。
問題很簡單，沒錢。
這年頭，缺少資金，什麼都免談。
樑主任唏噓感慨的時候，聽到楚琳偶然說出他們其實是錦書旗下團隊時，頓時又精神起來。
錦書正在蘇州西郊打造大規模的影視城，那可是數十億人民幣級別的投資，這一點全國皆知，如果……哪怕隨便漏一點出來，都足夠這邊施展一番。
於是態度難免更加親切，故意攀着這個話題多聊了一些，樑主任很快試探提出，謝青苔能不能幫忙引薦一下錦書的高層。
謝青苔自然婉拒。
樑主任倒也不急，這邊什麼計劃都沒有，冒然上門，確實太唐突。
還是先回去和領導商議一下，做一份計劃。
其實每當看到兒時記憶裡的家鄉日漸凋落，樑主任也經常生出做一些事情的念頭。
現在，或許是自己的一次機會。
午餐過後，樑主任留下聯繫方式，再次叮囑謝青苔等人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隨時聯繫他，這才匆匆離開。
送走了樑至宇，謝青苔也沒有立刻開始下午的工作，而是返回住處，先聯繫了錦書那邊的關易男，彙報今天上午的各種見聞，還談起自己小團隊的心思浮動，以及最重要的，在不同小鎮之間轉換陣地避免某些可能尷尬的想法。
主要是，轉換陣地進行拍攝，預算肯定要增加。
這就需要錦書方面的批准。
最後，謝青苔也乾脆提出，團隊能不能轉移駐紮到桐鄉或嘉興市區，那邊的各方面條件都更好，自然也更能留住人。而烏鎮的小院，當初大家不願投入太多資金進行改造，其實就是打心底都不想住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