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那樣安靜,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漸漸地,被抽離的神智慢慢歸位,瞳孔之中,那一抹烈焰越來越明晰,鬱桐的神智一點一點被喚回來。
時候不早了,爲什麼別墅花園外會有光?不是路燈的光,影影綽綽之間,就好似火的光暉。
火?
鬱桐眸色一滯,驀地擱下水杯,轉身往廚房一側門走過去,這裡有能夠直通處花園的路,不需要經過別墅的大門。
門被悄然拉開,她邁出腳步,周圍寂靜,漆黑,只有呼呼的寒風相伴,連星光都隱去了。
她一步一步靠近那光源,走得輕,走得慢,卻堅定。
漸漸地,眼前的視界慢慢變得清晰起來,她可以確定那確實是火光,而火堆前,還蹲着一個人,她手上正燒着些什麼,而她口中,還輕喃着語句。
那人這樣專注,根本就沒有察覺到鬱桐已經站在了離她三步遠的距離,已經將她的動作,她所燒的物品,她所呢喃的話語,全部都收入眼,收於耳。
“福嬸,你在做什麼?”
鬱桐的聲音,就似平地驚起的一聲雷,投入深湖,剎那震起巨浪。
“啊!”福嬸驚叫,霍地轉身,驚恐的看着身後的鬱桐,瞳孔呲裂。
鬱桐目光凜冽的望着她,拳頭緊握,周身散發着無形的壓迫,幾欲令人窒息。
“大,大小姐,你。”
福嬸結結巴巴,整個身體都在劇烈哆嗦,根本平復不下來。
這個時間,她以爲鬱桐已經睡下了,卻不料,她竟然這樣毫無預兆的出現在自己身後,她來了多久了?她都看到了嗎?她都聽到了嗎?
想到此,福嬸忙把雙手背向身後,僵直着身體立在原地,不敢亂動。
“我問你,你在做什麼?又在說什麼?”她的語氣低沉,重如磐石,壓迫人心。
“我,我。”
“說!給我一字不落的說清楚。”鬱桐一瞬不瞬的盯着福嬸,就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只要對方不如她的願,她就隨時會撲過來,奪走對方的性命。
撲通。
毫無預警,福嬸撲通一聲跪在冷硬的地上,瞬間老淚縱橫,接着,抖着脣,一五一十的述說。
面前的火盆,火勢開始減弱,只剩一簇小小的火苗了,似乎下一刻,就要燃盡。
鬱桐怔怔的盯着那火盆,剛剛回暖的身體,那溫度一點一點的在冷卻,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
“你,你在說謊。”她的聲音顫抖,發直的目光透着難以置信,驚惶。
福嬸還跪在原地,一邊落淚,一邊搖頭,“不,大小姐,我說的都是真的,連姨當時慌慌張張從夫人病房離開,但柯少爺卻在後面緊追不捨,那模樣異常兇狠,連姨害怕,跑得很快,電梯她等不及,唯有跑向安全樓梯,可柯少爺怎麼都不肯放過她,連姨就這樣摔下樓,然後,然後,就死了。”
“不,不,怎麼會這樣?這一直不是真的。”鬱桐的心狂跳着,不想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連姨不是發生意外死亡的,而是柯大哥間接故意造就的,可怎麼可能呢?
福嬸親眼目睹那一天的情況,她做了一輩子老實人,當時根本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瑟瑟發抖地躲在暗處,可這麼些年,她每晚都睡不安穩,常常都夢到連姨,她傷心的哭着,說自己死得好慘,所以,每一晚她都會趁着所有的人都睡下了,就會跑出來悄悄燒紙錢,希望她能夠安息。
她以爲鬱桐不會再到宋宅來,卻不曾想,她竟然回來了,她更加害怕了,又掙扎,不知該如何選擇,是說還是繼續隱瞞。
但今晚,或許是天意,鬱桐看到了她所做的一切,她知道,這件事是無法再瞞下去了。
“大小姐,這麼些年,我也不好過,請你原諒我吧,我是真的害怕,害怕那柯少爺,我求你念在我在宋宅服務半生的份上,放我一馬吧。”福嬸雙漆滑動,跪到了鬱桐跟前,哀求道。
鬱桐的腦袋都糾成了結,她用力深呼吸一口氣,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福嬸,你的意思是說,連姨的死是柯大哥造成了?”她發覺在問出這一個問題之時,她的心臟都在發抖。
福嬸用力點着頭,“對,就是柯少爺,但至於是什麼原因,我就真
的不知道了。”
鬱桐無法再平靜下來,她也是不明白的,柯大哥爲什麼要這麼做?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要把善良的連姨逼到死的份上?這樣的殘忍。
這樣的事實,對她的衝擊實在太大了,她根本不敢相信。
“大小姐,求你原諒我吧。”
鬱桐緩緩閉了閉眼,一陣又一陣的寒風吹過,她只覺得刺骨的冷。
她一直視柯林爲親人,可現在所聽到這一切,真讓她心都寒了。
“福嬸,你先回去休息吧,還有,把這件事忘了,對誰都不要提起,明白嗎?”她扶起福嬸,叮囑道。
福嬸訥訥答應一聲,默默離開了。
而鬱桐依舊立在原地,面前的火盆裡已經完全熄滅了,她慢慢蹲下身子,拾起一旁的紙錢,一張一張的點燃,焚燒。
火光中,她的眸色,一點一點的沉寂下來。
夜半深,空氣之中隱隱飄浮着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同尋常的氣息,令人感到深深的寒意。
別墅客廳裡,燈火通明。
一抹瘦削的身影縮成一團坐在沙發上,仿如雕塑,一動不動。
彷彿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別墅的門被男人的大手從外緩緩推了開來,入目,柯林便看見沙發裡那一個孤單無助的身影。
疲憊的眸子卻不見有一絲一毫的詫異,彷彿早已預料到了般。
過了片刻,在沙發上呆坐的鬱桐終於緩緩回過神來,她慢慢擡起頭,枯竭的目光對上柯林的視線。
她看着眼前的人,一樣的眉眼,可直到這一刻,鬱桐才察覺出,柯林眸底那一抹隱藏的深沉,她是這般的陌生,想起福嬸的那些話,她情不自禁的顫抖了一下。
眼底的淚就這樣滴落下來,她慢慢從沙發上起身來,吸了口氣,這纔開了口,“柯大哥,誠誠呢?爲什麼只有你一個人?”
“這麼晚了,你先上去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柯林望着她的淚眼,鎮靜的迴應。
“我問你誠誠呢?你答應我要把他帶過來的,他在哪裡?”對於他的話,鬱桐選擇忽略。
柯林那鎮靜的眸光,倏地就散了,幾步便來到鬱桐的面前,雙手扶上她的雙肩,“鬱桐。”
她一把揮開他的手,含淚的眸光有着不爲人知的堅定,“你不把他帶來,那我也不要再呆在這裡。”
話語落地,她就要越過他,離開這裡。
手臂倏地被拽住,力道深重,動彈不得。
鬱桐吃痛,可她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亦沒有回頭。
“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了,鬱桐,這麼多年,我的心裡只有你,留下來,將來,我們也會有孩子的。”柯林自後緊緊擁住她,述說他深藏已久的話語。
鬱桐不躲亦不避,她意外自己竟然可以這般冷靜。
“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對不對?”她的聲音悠悠響起,平靜得令人心慌。
“……”
“你根本就不打算把誠誠帶回來,更甚至,你的心裡根本就不喜歡誠誠,你不想看見他,因爲,他是陸湛的孩子,你一直都恨陸湛,這份恨,從未消逝過。”
她平靜的下着定論,那樣熟練,彷彿早已在腦海裡練習千萬遍。
他的手慢慢鬆開,鬱桐緩緩拉開他,轉過身,看着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此刻寫滿了令人心顫的幽深,但她卻不怕,一點都不害怕。
“鬱桐,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柯林想要再次拉過她的手,卻撲了空。
鬱桐退開,與他拉開距離。
“可我不愛你,我只把你當成哥哥,我愛的是誠誠的爸爸,即使我恨他,但我亦愛他,至死不渝。”她字字句句,鏗鏘有力,狠狠鞭打着柯林的心臟。
至死不渝四個字終於擊潰了柯林所有的理智,他的眸光剎那猩紅,額上條條青筋暴突。
“我不是你的哥哥,我不是,那一個狠毒的女人不是你的母親,你聽清楚了嗎?鬱桐,她不是你的母親,我們沒有血緣關係的,所以,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可以了。”他發了瘋般嘶吼,模樣像是哭,又像是笑,令人這般惶恐不安。
轟的一下,鬱桐的腦袋也被炸碎了,陡留一片空白。
她聽到了什麼?狠毒的女人?是誰?媽媽嗎?媽媽不是她的母親?
“你,你說什麼?什麼血緣?你到底在說什麼?”她的聽覺一定是出了問題,否則今晚不會這樣聽到一個又一個令幾乎崩潰的事實。
原本,她只是想要試探他,想要探聽福嬸所說的事情,不料,現在又突然聽到這些話,鬱桐感覺自己的腦袋就要爆炸了。
柯林像是聽不到她的話,只是上前一把攫住她,將她再一次擁進懷裡,緊緊的桎棝,“宋越不是你的媽媽,鬱桐,我們不是兄妹,我們可以再一起了,以後,我們都能在一起,我不會再放開你,你只能留在我身邊。”
鬱桐的臉上徹底失了血色,一陣又一陣令人作嘔的惡寒又再底從心底深處騰起。
“你,你胡說!你放開我!”她終於失了冷靜,拼命想要掙脫開他的懷抱,卻無法撼動半分。
正在此時,外面倏突響起一聲巨響,下一刻,別墅的大門再一次被人野蠻的推了開來。
伴隨寒風而來,是那一抹欣長的身影。
赫然便是陸湛。
“放開她!”陸湛開口,沉冷的嗓音帶着一貫的威嚴,渾身散發着與生俱來的王者之勢。
鬱桐的心一震,不知哪來的力量,她狠狠一擡腳,直直踹在柯林的小腿上,柯林反應不及,一陣吃痛,鬆開了鉗制。
“陸湛!”說着,她就要朝他的方向跑過去,腳步一邁開,下一刻,卻再一次被柯林捉住,柯林手臂迅速抵住她細緻的脖頸,眼前光亮一閃,等到她回神,她的脖頸前已經橫置着一把尖刀了。
“來的可真夠快的啊!”柯林雙目陰狠的盯着陸湛,控住鬱桐的力道卻絲毫不減。
原本欲上前的步伐被迫釘在原地,陸湛攥緊拳頭,“柯林,給我放開她!”
“放開?她是我的,陸湛,識相的就現在給我滾,否則,我就讓她死在你的面前,我得不到她,你也休想。”柯林說着,鋒利的刀尖又往鬱桐的脖頸更深的刺入,刺目的血痕,立現。
鬱桐疼得蹙緊眉頭,陸湛望着那鮮紅的血,面目大慟。
“柯林,你以爲自己真能一手遮天嗎?今天,無論如何你都逃不得掉的,你做過的一切事情,都會受到法律制裁。”陸湛眉目壓抑,句句都帶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這一番話出來,柯林握着刀的手開始驀地就開始發着顫,他拼命安慰自己,陸湛只是嚇唬他的,他不可能會知道真相。
他艱難的嚥下一口唾沫,還要故作冷靜,“陸湛,少在這裡廢話,我的耐性有限的,你現在就給我滾。”
正說話間,別墅外面再度響起一陣驚天的動靜,黑沉的夜空都被那閃爍的紅藍交錯的警車燈點亮,不一會兒,別墅外已經聚滿了執法人員。
他們手執槍,裝備齊全,動作迅速,找準定位,原地待命,不一會已經將別墅團團包圍住。
警官拿起喇叭,對着屋子裡的人喊話,要讓執刀的柯林放下刀投降。
柯林終於失了最後一絲冷靜,他惶恐的看着外面閃爍的警燈,不,他不能死,他努力了這麼久,甚至對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下了毒手,他怎麼就能這麼輕易死去。
他顫抖着身體拼命扯着鬱桐往後退着,“陸湛,你這是逼我要快一點結果掉你的女人?”
“只要你放開她,你就還有回頭的路,否則,你就只有死路一條。”陸湛步步緊逼,絲毫不畏懼他的威嚇。
“哈哈哈。”柯林發瘋般狂笑,“回頭的路?陸湛,你這是騙三歲小孩子,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你根本不會動用到警力,陸湛,你果然厲害,看來,當年的一切你都應該查清楚了,但又如何,我今日是死,不過我還有人爲我陪葬。”
柯林說着便要發力刺破鬱桐的喉嚨,生死一線之時,客廳落地窗發出噗一聲,玻璃驟然爆破,子彈飛入,準確無誤的朝柯林的腿步方向射入。
痛楚鑽心,手上一鬆,他不得不鬆開鬱桐。
終於得以自由,鬱桐再也顧不得,用心全身的力氣,拔腿就朝不遠處陸湛的方向跑過去,“陸湛!”
陸湛也朝她迅速跑去,距離在縮減,就在兩人快要到達彼此之時,陸湛的眸光倏地一閃,他瞬即痛苦尖叫,“鬱桐!”同時,身體朝她的方向撲過去。
卻爲時已晚,只聽又一聲槍響劃破了空氣。
血,飛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