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失態，張鈴急忙收手，回覆成一副嫺靜的樣子，道：“賀齊舟，別見外，伯母不把你當外人，平時在家怎麼樣，現在也就怎麼樣了。官人，吃飯時頭別這麼低呀。”
許輕寒放下碗筷，像是鬆了一口氣，這對母女一下午就是那種駭人的樣子，都好幾年未曾出現過了。
“已經有人在傳上官秋荻的事了，今天我想去當面問問，沒想到她還不見我！”許暮心中還有一結，讓原本已經和諧的局面再次繃緊起來。2
“那日我真就幹坐了一夜。”賀齊舟苦笑道，的確無法自證清白。1
“小子，我相信你，楊徵就從不撒謊。”張鈴道。2
這次輪到許輕寒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楊徵不撒謊有人信，但他不撒謊?史嵐聽到都要當笑話聽了。”許暮也調侃起來，可在賀齊舟聽來，明顯已經是消了氣，心中不禁大樂。1
“喂，別悶聲不響地了，客人來了也不知道多說兩句。”張鈴用肘頂了頂身旁的許輕寒。
“就你話多，你看我一碗飯都快吃完了，賀齊舟吃過一口沒有?”許輕寒埋怨道。
“吃，吃，小蘋，你怎麼不說話?也別愣着了，快點吃吧。”張鈴素手一揮，衆手開始動筷。
“小姐不讓我說……”
“嗯，那就吃完飯再說吧。”張鈴也知道，這個家裡也只有小蘋開口不離蕭公子。
賀齊舟找機會又問了一下兩名女刺客的事。事關重大，張鈴雖然有幾個懷疑對象，但不敢冒然推測，答應詳查一番後再告訴賀齊舟。1
許輕寒的宅子還真不算大，雖說和劉駿之家一樣是三進兩院，但規模連人家的一半都不到，稍大一點的前院裡雜草叢生，苗木不整，唯有立於小池塘中的一塊玲瓏湖石，才顯出點官宦人家的氣派。
“這塊石頭是父親置宅時外公送的。”許暮雪並肩與賀齊舟庭中漫步。
“百竅千孔，的確是好石頭。我們村柳家府中盡是這種石頭。”賀齊舟附和道。
小雪問：“你吃飽了嗎?”
賀齊舟答：“飽了。很飽。你呢?”
“也很飽。”
“那再走幾圈。”
“哦”
跟在兩人身後的小蘋忽然尖聲道：“都繞着這個小園子走了多少圈了?還飽啊?”
“小蘋，如果你走累了，自己先回屋吧。”小雪轉頭說道。
“不累，我也很飽，再走走。賀齊舟，我警告你，別靠小姐這麼近！”小蘋一翻眼白，氣急敗壞地說道。昨日小姐累了，都沒和自己說上幾句話，今天原本好好地想與自家小姐談談心，下午來了個江大民，現在又是更加可惡的賀齊舟，害自己說不上話不說，還白白在那小池塘邊繞了上百圈！
“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頭髮?”賀齊舟不再理會小蘋，低聲問小雪。
“不行！”小雪、小蘋同時叫道。
“要不換個地方說話吧?”賀齊舟道。
“晚上我可不想再易容了，這個樣子也不想去街上。”許暮雪道。
“就去那裡吧！”賀齊舟指了指池塘中的奇石。
“好啊！”許暮狡黠一笑，輕輕一點，躍至奇石頂端。
賀齊舟緊跟着一跳，雖說內力才恢復三成，但躍過三丈寬的池塘還是不在話下。
兩人在一丈多高的奇石上站定，因爲可供落腳的地方不大，賀齊舟跳上去時，自然而然就牽住了小雪的手。
“你們！氣死我了！”小蘋跺腳道。別說自己跳不上去，就算跳得上，也沒地方站了。只能氣鼓鼓地坐在池邊的石頭上，雙眼緊盯着奇石上的兩人。
“就讓我看看吧?”賀齊舟和許暮也並肩坐了下來。
“好吧！”許暮解開頭巾，黑髮三寸多長，那些枯發約六七寸，因爲不時有枯發掉落，所以散開的頭髮顯得有些零亂不堪。
“怎麼長這麼慢啊?”賀齊舟道。
“急什麼?只要在長就行。”許暮微微一笑，月光下露出迷人的小虎牙。
“我怎麼感覺現在像是坐在阿爾泰山裡的熱泉邊。”賀齊舟不禁有些癡了。
“咦，我也有這種感覺。”小雪道。兩人已經許久未曾如此靠近，都想起了那段緊密依偎的日子。
“要是能一起泡泡熱泉就好了。”賀齊舟雙目仰視月光。
“賀齊舟！你說什麼呢！外城快關了，你還不回去啊！”小蘋又氣又急。
“小蘋，別誤會，回頭再和你說，如果不泡那山裡的熱泉，我們早就去見閻王了。”小雪柔聲對小蘋說道。
賀齊舟道：“我今天就不出城了！”
“我們家沒空餘的客房！少爺也不喜歡和別人擠一個房間！”小蘋仍是氣得不行。
小雪道：“他今天住寧王府，小蘋，你就別催了。賀齊舟，你還是早點走吧，不然又要被李若谷嘲笑了。”
“好吧，伯父伯母那裡你幫忙說一聲，我就不打擾了。”賀齊舟道。
“嗯。”
“什麼時候把那些枯發都鉸了吧。”
“不鉸！”許暮雪堅定地說道。
兩人躍向池塘另一邊時，許暮雪又低聲在賀齊舟耳邊道：“有朝一日，我要你幫我鉸。”
賀齊舟有些明白小雪的意思了，心潮一陣澎湃，激動說道：“一言爲定！”
見小蘋正飛快地從池塘邊繞過來，小雪道：“小蘋，叫沐風送送賀齊舟。”
“我不去，要叫讓賀齊舟自己去叫。”
“哪有讓客人去叫人送自己的?”
“那也不去！”
“好吧，小雪，我們去石上再坐一會吧。”賀齊舟還真不想這麼早就走。
“我去，我去，這就去！”小蘋急忙往裡院跑，邊跑邊“少爺、少爺”地大叫起來。
“你吃太少了，快點胖起來吧！”見小蘋走開，賀齊舟急忙用雙手牽起小雪的雙手。
“真胖起來，你就要去找春夏秋了吧。”小雪臉上微微發燙，低頭埋入賀齊舟胸膛。
“你就算胖成豬，我也找你。”賀齊舟一陣激動，有些口不擇言，換來的是被許暮雪狠狠地踩了一腳。
“我弟弟來了，讓他送你到寧王府。”兩人都聽到了裡院傳來的腳步聲，賀齊舟被小雪輕輕推開。
“聽說西山的桃花開了……”
“噓……小聲點。記得明天早點過來，咱們先去樞密院。”說完，許暮回身牽住快步跑近身的小蘋，兩人勾肩搭背一起走向裡院。
“小蘋姐，下次再來看你。”賀齊舟算是向那尊大神打過了招呼，換來的是狠狠的一個“哼！”。
……
裡院書房裡，許輕寒一臉委屈地說道：“我可不敢去和你父親說，要不還是你自己去吧。”
“你怕我被罵得還不夠啊?”張鈴叉腰叫道。
“那怎麼辦?”
“叫小丫頭自己和外公說去。”
許輕寒道：“我問過了，她說她不去，誰指的婚，就讓誰去退。”
張鈴皺眉道：“唉，這事還真不好辦啊，蕭家又去找過我爹了。”
“不是還有老太爺嘛?他最疼小雪了。”
“反正我也不管了，大不了再和你去外地監工。”
“好辦法。”
……
“大師伯，那咱們走吧。”張沐風笑道。
“我說沐風兄弟，你再這麼見外我就要生氣了！咱們同屆進士當以兄弟相稱，你以後叫我賀兄、師兄都行。”賀齊舟扳起臉來說道。
“好的，大師伯。”
“什麼意思啊?給個面子行不行啊?”賀齊舟都有點急了。
“那我還是叫你師兄吧。”張沐風畢竟老實。
“這還差不多，走，咱們邊走邊聊。你師父正式接任了吧?”賀齊舟這才展顏笑道。
“嗯，半年前正式接任掌教，聽說師公又去雲遊了，我猜多數去北周找你了。”張沐風道。
“哦。我說你小子也真夠壞的，去年我躺在病牀上這麼可憐，你都不願和我說你姐就是許暮！故意看我出醜是吧?”
“哪有啊?你也知道我姐的脾氣……”
“算了，算了，反正就算心中有恨也不敢得罪你。對了，六脈通了嗎?”賀齊舟問道，對自己一年裡又通了兩脈還是極爲滿意的。
“武舉後兩個月就到衝到六脈了，現在差不多是上境，對了，賀師兄，有空你也指點一下我唄。”
“指點三清掌行不行?”對方進境如此之快讓原本想炫耀一番的賀齊舟有點臉紅了。
“聽姐說，你也六脈了，了不起！”張沐風倒是由衷之言。
“玉門小築那裡肯定是蕭寄懷搗的鬼，咱們別信那些傳言，成不成?那些外人怎麼說，我都無所謂。”賀齊舟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還真把自己當成了“內人”，有小舅子的支持，阻力會小很多。
“原本我就不信。”張沐風笑道。
賀齊舟忽然發現，自己這個小舅子，絕對比蕭寄懷帥一百倍！
……
寧王府裡，李中的空缺被土玉渾王派來的八名侍衛所替代，人雖多了，賀齊舟卻覺得王府裡反而更加冷清。
被迎入府中後，看到李若谷喜出望外的樣子，賀齊舟清楚，這位世子一年裡過得應該也不怎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