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廉重端了米粥來擱在桌上, 喚着她:“吃過之後回去交代一聲,我等着你回來。”
辛楚疑惑着看着他:“交代什麼?”
“你若想活得久一些,就乖乖按照我的話來做。”廉重將她的包袱一併遞給她:“看看缺些什麼, 你一併帶過來, 我已給你尋得一處仙境寶地讓你休養生息, 最少也要個百日。回去將讓你勞心勞力的事通通辭掉再回來, 我只等你三日。”
“爺爺……”
辛楚爲難地看着她:“您的關心讓我很受感動, 但是我還要幫忙經營藥廬……所以不能這樣丟下不管的。”
“若看你如此體質還要你忙這些,這樣的家人你大可不必認了。”廉重走出去,回頭道:“三日後你不回來, 就當老夫從未見過你。”
心中沒有拒絕,是因爲對廉重有着不可言喻的信任與依賴麼?辛楚嘆一聲, 開始動手收拾着行李。
廉重站在門外望着她, 默默蹙眉:“三日……要快些避開纔是。”
捧着珍貴摘得的藥草, 嗅着那穿透人心的香氣,辛楚總算露出一絲笑顏。兩天未回, 芸桑跟小北一定擔憂壞了,想到這裡她便加快腳步趕回上虞山。
好不容易趕到山口,即使是嚴冬,她也早已累得汗水淋淋。正打算歇息一會兒再走,卻見一身慍色的男人慢慢迎她而來。
“你去了哪裡?”司慕揚憤然問她:“去採藥麼?爲什麼不多帶幾個人?你一個女子進山兩日不歸, 難道不知道有多麼危險麼?”
“這些似乎都與寨王您無關……”
辛楚低頭左行一步:“我該回去了。”
“你也知道你該回去了!”他惱怒地抓住她的細腕:“你以爲你這身打扮可以掩人耳目麼?若不是我的命令, 誰看不出你是女人?那百枝草你若要, 我可以把那片山挖來給你, 爲什麼要自己做這樣危險的事?你不知道那片林子有猛獸飛禽麼?”
“再兇猛的猛獸, 也比不過人心陰暗。辛楚不知何處招惹了寨王,讓您這樣苦苦調查我。”
“我說過你是我的。”幕揚死死拉着她的腕子不許她掙脫:“如果你再出了事, 我一定恨死自己沒有從一開始就黏住你。”
突然一陣心酸涌上,辛楚緊緊抱着那香氣瀰漫地百枝草,定定看着他:“寨王您是喜歡我麼?”
幕揚一愣,繼而淺淺勾脣:“是。喜歡到我可以唯獨告訴你我的身份。”
“也可以喜歡一個……生過孩子,甚至遺忘了自己是誰的女人麼?”
“什麼?”
他皺皺眉,“什麼生了孩子?”
辛楚搖頭悽然一笑,不再多言,慢慢向藥廬而去。
“西少?”施隆靠過來:“我讓一路護着楚姑娘的弟兄們撤了罷?”
狠狠凝着她的背影,司慕揚慍怒啓脣:“去給我查清楚,她遇見的那個老頭到底是誰!還有,究竟對她說了什麼讓她這樣難過。”
金桔與蜜棗泡好暖茶,芸桑倒一杯遞給辛楚:“不是纔回來,怎麼又要去呢?那裡就算真的有那麼多百枝草,你也不必去那麼久,一次都採回來啊。若真的要去,那我跟骨爺說一聲晚些回去,陪你一起去採藥。”
“不用的芸姑娘!你能幫我跟着小北打理這裡,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你這離開幾天,骨爺跟蝶桑一定都記掛你呢,還是快回去罷,在這裡我很習慣,不要擔心。你們爲我操勞的已經夠多了,真的不必啦。”
不願芸桑再爲她□□,辛楚只得隱瞞了去找廉重的真實目的。對於她的前世,能記起的永留於心,記不起的,就隨風而逝罷。
“可是那邊真的安全麼?你說起的那老爺爺與老婆婆,可都是正經人家?”
“他們都是善良可信的老人,不會有事的。”
小北擱下秤砣不滿地在一邊敲敲桌案:“我說芸姑娘,你還是快回去把蝶兒給我叫來幫忙罷!楚姑娘三天兩頭不在店裡,真不知道師父是要她來幫我的,還是讓她來遊玩的。”
“對不起北哥……”辛楚愧疚地將那棗茶端給他請罪:“是我不好……等我採完藥回來,一定安心幫你的忙,如今我也只是想要通過親身實踐去精煉醫術,請不要責怪。”
“哎呦……”小北臉頰頓時通紅:“楚姑娘我是說笑啦!哪裡怪你了!本來你一個沉魚落雁的女子願意跟我來這我都開心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芸桑氣得過去敲打他的腦袋,將那暖茶又端回來塞到辛楚手中:“聽他的鬼話作甚!平日裡也是他一人在此啊。你就安心去罷,多加小心纔是。等你回來,想必已經春暖花開了罷。趁着這段時間也正好在那清靜宜人之處好好修煉。”
辛楚感激地點點頭,因爲難言的前塵往事而不得不對關心自己的人隱瞞,讓她自責不已。
清晨,道路上因昨夜大雪而堆積了層層冰霜,馬車難行。芸桑想着給馬車輪子上包裹一層棉布防滑,被辛楚攔住了:“無礙的芸姑娘,一路都是山林間的小徑,還是步行順當些。路滑不好走,你也多住一晚,等雪化了再回去罷。”
芸桑執意左綁右綁,終究還是放棄,索性只送她到山口。
“一路上要多加小心,三個月後我會再來看你。”
“好。”辛楚拉拉她的手道:“快回去罷,外頭天寒。”
“找不到那些藥草就再回來!不要一個人呆在那深山老林裡了,藥廬也是可以學習醫術的啊!實在不行就回藥王谷去!可記得了?”
辛楚笑着安撫她道:“是,我都記下了,快回去罷。就此告辭了!”她作勢一抱拳,整整頭上的布巾向芸桑揮揮手,便轉身離開。
芸桑滿是擔憂與牽掛地目光一直送她消失在蒼茫雪海間,才收了心思回藥廬。
破曉店門還未開,芸桑回到門外,見着兩名男子正站在門外,遂疑惑地上去問詢道:“請問……您們二位在此是……”
“辛楚人呢?”
司慕揚掀開披風上的裘帽看着眼前驚異的陌生女子:“你是誰?也是這藥廬的麼?”
芸桑呆呆愣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英氣逼人的男人,一時間舌頭都打起結來:“她……我……她剛剛……剛離開……我……”
“該死!”
男人猜不透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晚了一步,施隆,派人給我追!”
“是!西少!”施隆應着急忙跑開。
幕揚氣得又將帽子戴好前行了幾步,突然停下來,回頭望着依然怔愣看着他的芸桑,笑一聲:“哦對,還沒告訴我你是誰?”
“我……”芸桑兩隻手兒不自然地交疊起來,臉頰飛虹:“我是芸桑,是辛楚的朋友……上次是你送她回來的罷,應當見過我的……”
“啊!”似乎有了些印象,幕揚點頭:“那麼告辭了。”
說罷,未曾再留下什麼話就旋身而去。
待他離開許久,芸桑才慢慢平復下來呼吸。那一日大雨滂沱……芸桑望着男人的背影,交織在腦海的影像與聲線終於慢慢重疊。蓑衣,斗笠,馬兒……還有那一聲淺淺的“戴上罷”……竟然可以讓自己與他再見面。
脣邊浮生笑意,沒來由地一股竊喜襲來,芸桑急忙開了門躲進去。怕再待一會兒,心思就全被偷了去。
“爺爺……這就要帶我去那絕佳之地理療了嗎?”
廉重健步如飛地在前開路,全然不似耄耋之年的老者。辛楚揹着厚重地包袱喘着長息困苦地望着眼前陡峭的山徑:“爺爺……那地方會不會很危險?”
“到了便知,那裡有我行醫幾十年的手卷跟醫書,足夠你參悟個百十年,安心跟來罷,記得了,修行百日你若自己偷偷下山,我會咒你終生醫術不精。”
辛楚知曉他是爲自己好便無奈一笑不再多言,提起精力來攀上那山尖兒,終見一處平坦之地。廉重向遠方一指:“順此方向行約百米,即可見一處茅屋,暫且在那裡歇腳,屋後便是你潛心修養之地,不會有外人打擾。此處是與那神物九龍五行八卦排爲最佳陣勢,天地祥和,是上佳寶地。自古以來多少名人志士想要來此潛行,丫頭,就在這裡,將你的心淨化罷。”
“是。”辛楚恭敬行禮:“感謝您如此關懷,辛楚必當在此精修醫術調理身心。讓自己負擔得起作爲一名醫者應有的責任。”
廉重讚許,拍拍她的肩膀送她前行。直到日落西山,廉重回了山腳下的茅廬,見着蒲昭蒲箭在屋外久候,腳步一頓,才又前行。
“太醫,您去哪裡了?”蒲昭上前一抱拳:“聖上駕臨,請隨我們來罷。”
隱蔽一隅草棚搭在溪水潺潺的山石間,廉重換了衣裝趕到,見着棚內靜望遠山的男子即使便服也難掩那註定的帝王氣息。
“廉卿家,多日不見,您可安好?”
沈翊一笑回眸望他,輪廓分明的臉龐消瘦許多,卻也英姿勃發。
“朕真是羨慕卿家……躲在這樣一處人間仙境內歸養,有愛人相伴終老……的確是人生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