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辛楚被慕揚死死牽着袖擺拽進深山:“被外人見了你我兩個大男人這般豈不會抹煞你的名聲?”
他漫不經心應道:“你是男人麼?這樣的扭捏的樣子被人看了更會懷疑。”
“到底去哪!”
她在他腕子上狠掐一把:“再不說我死都不會隨你去。”
慕揚回頭, 見她凜然的模樣,無奈停下,道:“讓你去看看九龍, 可以了麼?多少人血雨腥風地要爭搶它, 包括我大哥……我如今主動讓你看, 要不要感謝我?”
九龍……那可以讓她心靜的神物麼?
“我感激, 但並不好奇。似乎擁有它的註定是不凡之人, 我沒有那樣大的抱負,還是不見爲妙。”
“那可不行……”慕揚改成溫柔地捏住她的手:“若是本王登基,你也註定不凡。”
“登基?”辛楚蹙眉, 將手抽出來避開他:“與我無關之事,辛楚從未說過要與您在一起, 世子殿下。”
“不是告訴你我的名字?我不要從你嘴裡再聽見你喚我的敬稱。名字一共三個字, 隨便你喊!”
是前世從未受過感動罷, 聽見他霸道的話,心中會暖意融融。那樣的感覺她說不出口, 只能望着他生氣的樣子,真心笑道:“謝謝你。”
“真好看……”他伸手摸摸她彎起的脣角,“好……若你當真不要看,那我就再陪着你四處轉轉,這風景還是不錯。”
辛楚好笑的睨他一眼:“你就每天這麼閒麼?定要跟着我不可?我還有一叢書冊未念, 哪裡比得上你悠閒自在。”
“不準!不准你再同那老頭來往!還有, 不要受他恩惠!你若要看那些醫書我去給你找來便是。”
“爲何?爺爺跟婆婆對我不知道有多好!”
“就是不能讓他們對你好!”
慕揚一想到廉重的身份, 心底就頓生一股不安:“要不是看對你身體好, 我早就帶你……”
未來得及說完, 一直青黑色的羽箭凌厲地射過來,慕揚眼明手快一把抱着辛楚扭身躲閃, 那支箭便躍過他們,生生落在身側的木樁上,將其鑿穿。
“是何人膽敢如此?”
慕揚陰鷙吼道,手臂還圈着受驚的辛楚。唯獨今日想與她獨處纔沒有讓施隆派侍衛跟從,卻不料竟然遭襲!
“喂!你們兩個男人,沒事的話就快些離開,等會兒我們主子要來此處散心,方纔的箭也只是個下馬威。”
蒲箭收起□□,掃一眼司慕揚與辛楚的面容,挑眉嘀咕:“好生眼熟……”
“主子?”慕揚眯着眼睛笑道:“哪一家的主子,爲何我不知道?”
他將那鑿在樹幹上的箭翎子取下,頓時有些慌神。曄國的箭,爲什麼會出現在此呢?曄國的人是來此找九龍還是她……
“你們翼國的人還真是大言不慚!”
蒲昭從樹林間走出來看着他道:“沒事兒就趕快回家吧,莫要忘記帶着你那白白嫩嫩的男官兒!”
“你們纔是男官兒!”辛楚怒色握拳,真想將懷中藥袋子裡的“五絕粉”丟到他們臉上去,看他們還有這副一臉邪佞的神色!
司慕揚彈開那箭翎子,默不作聲走過來拉住辛楚的手便走。辛楚正在氣頭上,卻見他一臉心事地拉着自己給那兩人讓路,便生氣地問道:“不還號稱你是翼國未來的王麼?怎麼能這樣畏畏縮縮?他們險些殺了我們吶!”
不可以讓你看見他……也不可以讓他們發現你……
慕揚只是死死與她手掌交握,不去理會身後那兩個一直在嘲笑的曄國侍衛。
“司慕揚!”辛楚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你只會對我擺架子麼?”
雖然不喜歡她這樣的語調喚自己的名字,可是依然能讓他心悸。直到慢慢下了山,回到茅屋前,司慕揚才鬆開已經被他拉紅的柔荑。
“你沒受傷就好,我們勢單力薄,會吃虧的。”
辛楚一直皺眉,可見他擔憂的神情,便搖搖頭道:“也罷也罷!你一定也是受了驚,養尊處優的世子見着這樣的場景不嚇得拔腿就跑已經很好了。”
慕揚第一次沒有接她的話與她鬥嘴,而是坐在梨花樹下,目光深徹地凝視着遠處的蒼山。辛楚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料想他一定是嚇壞了,自己還嘲諷他。畢竟方纔的情景他們兩個手無寸鐵,而對方又差點取了他們的性命,確實不該責罵他。
見他蹲坐在那裡久久不語,辛楚靜靜拎着竹籃攢了些花瓣,做了一盤梨花糕放在他身側:“你……好些了麼?”
慕揚深吸幾口氣,看着那精巧的糕點,道:“你會害怕宮廷爭鬥麼?”
“嗯?”
辛楚捏了塊梨花糕咬在嘴裡,自己的手藝的確長進不少了。
“會害怕成日活在爾虞我詐,手足相殘中麼?”慕揚轉過頭來認真地看着她:“不過我會保證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
“你問我這些是何意思?”
辛楚一時不懂他話中的涵義,難不成真的被方纔那一箭嚇得癡傻了麼?
“等你身子好些……就跟我回都城。”他起身看着她:“收拾了你的行李,隨我會上虞,我命人帶着九龍與你一併回去。”
“什麼?”辛楚不禁皺眉:“你怎麼又給我做決定?世子慕揚殿下,本來我一人活得很好,求你不要總是干擾我。還有……對於你心中所想的那樣,我怕只能枉費你的心意。”
她擡頭看着他複雜的神色才意識到,不知何時才與他緩和的關係,又這樣鬧開了。
慕揚看看天色,嘆一聲:“我猜想你也不會願意留我吃頓晚膳,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即使要枉費心意也罷,三個月後定會帶你走。”
他不等辛楚的迴應便轉身而去,才行幾步,天生敏銳的聽覺讓他打了個冷顫。分明察覺到是一個老者與一個憎惡到不能再憎惡的男人正慢慢靠近她的屋子。
不容遲疑,他馬上飛奔回去,將還在發愣地辛楚一把撈起就向屋後的山洞跑去。
辛楚倉皇地拍打着他的背:“你怎麼又回來了?帶着我跑這樣快……我……要跟不上了!放開我!”
“如果不想被那兩個蠢賊抓住就快些躲起來!”
“他們追上來了麼?”辛楚一聽馬上乖乖跟着他:“那我的房子可怎麼辦呦!”
確認不會被發現,司慕揚拉着辛楚終於藏進茅廬之後的狹小山洞內,果然見着廉重與沈翊款款而來,身後還跟隨着蒲昭蒲箭兩個護衛。
“是爺爺?”辛楚瞥見了廉重,疑惑開口:“那兩個壞人不會是挾持了他,逼他來找九龍麼?”
“說不準呢……”慕揚勾起一抹笑容:“他們主子搞不好會更壞。你那感激不盡的好心爺爺怕要落入敵手了。”
沈翊來到這茅舍前,背手環顧一週,瞥見屋前那蒲團邊擺着的梨花糕,笑道:“廉卿家,你那弟子留下這些來招待朕,自己卻跑了麼?”
廉重心有餘悸地笑應着,這樣突然來了,此時卻極爲慶幸辛楚不在屋內。
“本來還想着見見卿家收的弟子是什麼模樣,從不收弟子的你破天荒地有了弟子,朕可是相當好奇呢。”
沈翊坐在那青花蒲團上,吃下一口那梨花糕:“還是溫熱的,難不成是怕朕嫌他做的難吃才避開了?”
“辛楚他應當不敢,這會兒或許是去屋舍後面浣衣去了。”
“都要傍晚了纔去浣衣?朕怕是趕不上他招待晚膳了。”沈翊擺擺手吞了那糕點:“味道……”怎麼會有種未名的親近感呢?
“你爲何不去找你的那些個侍衛來救救爺爺啊!爺爺他哪裡會知道什麼九龍的下落!?”
辛楚拉扯着司慕揚的手臂,焦躁地看着沈翊坐在她的位子上還吃她做的糕點,而廉重卻只是恭恭敬敬站着同他說話:“那人若是敢傷了爺爺,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慕揚輕拍她的肩膀笑語:“你在此不許出去,我去喚救兵來。”
“快些去!”辛楚又急又氣地將他推出去:“平日裡你的威風都去哪裡了!?”
慕揚心生一計,繞到山後,自袖中摸出信號石來丟入谷中,白色煙霧升騰,知道施隆就要派人來了,便悄悄潛過去,自青草間摸出兩把污泥來遮蓋在臉上,才又潛回山洞中。
“如何了?”辛楚見他回來急忙迎過去,看見他臉上的污泥大爲不解:“怎會落了泥巴在臉上?”
又怎麼能讓他們認出來自己呢?
慕揚一笑:“方纔召喚施隆他們的時候跌了一跤。”
這樣緊張的時候他還能跌跤麼?辛楚忍俊不禁,瞬間又恢復了擔憂的神色,掏出手巾來匆匆爲他抹了幾下,卻越抹越花。
“跌這一跤真是值得了。”
慕揚望着她勾脣,餘光瞥見一隊人馬已經帶了火把上山來,遂拉着辛楚的腕子道:“要不要去看我們是如何抓住那三個賊人的?”
辛楚重重點點頭:“我要親自喂他們吃些□□!還看他們敢這樣欺負爺爺!”
蒲昭覺察到身後的窸窣聲響,急忙喊着蒲箭護駕,卻見一隊人高擎着火把聲嚎而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遭了!是遇上山賊了麼?”
蒲箭護在沈翊前面:“聖上莫要擔憂,他們並沒有武器,小心些莫讓自己受傷。”
“聽說你們是來找九龍的麼?”
領頭的一人喚道:“又是哪裡來的,不自量力,喂!老伯!你不是山底下那個老郎中麼?怎麼會跟着他們在這?難不成也是想來偷我翼國的寶物?”
“都慢着!都住手!聽老夫說兩句!”
廉重急忙迎在前面解釋:“這三位不是賊人,是我的親戚而已!山大王們切莫誤會啊!”
“誤會?”那男子瞥見了蒲昭的弓箭:“明明是敵國的人!來此作何?”
“阿昭保護聖上!”
蒲箭懶得同他們理會,一個躍身飛衝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取出□□來將那男子一箭射殺。
辛楚與司慕揚才趕過來就見着蒲箭射死了一名侍衛,氣得就要衝上前去,被慕揚急忙按下。
“你的侍衛根本都沒有拿着武器,他們還要傷人?簡直是目無天理!快些讓你的人也帶着弓箭上來,把他們通通殺了!”
辛楚憤恨地丟開他的阻攔,幾步便跑到前面去,慕揚沒來得及攔下她,眼睜睜看她飛快地跑到沈翊面前哭號道:“該死的人!爲什麼要濫殺無辜?爲什麼要劫持爺爺?你纔是最該死的人!”
“聖上小心!”
蒲箭想上去捉着她,被沈翊厲色喝住。
“珞兒……?”
那一瞬,連呼吸都顯得霸佔了看着她的時間。
沈翊睜大了眼睛,閉上眼,再睜開……那……那站在眼前,從眼角的淚痕,到緊緊攥起的拳頭……無一不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如果有天……還能再見着你……
“珞兒……你……真的是你……”
“你纔是最該死的人!”
辛楚流着淚搖頭,看見地上那倒下的侍從已經歸天,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上去將那隻短箭從他的胸膛裡□□,再回頭,衝着沈翊的心臟就直直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