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步走入內屋,寧萱芷把林馨婉獨自留在客堂上。
小穗衝着大夫行禮之後,匆匆跟着走進裡屋,心裡想着就這麼把大夫人留在那裡好嗎?二小姐真是大膽,換成是別人,大夫人那種語氣早就嚇壞了。
對着銅鏡卸了頭上的珠釵,放在一邊,拿起盒子裡的一隻手環戴在手上。
青色水玉上帶着點點翠綠,唯有那一節鑄金雕花看起來有些礙眼。
娘留下的這對鐲子現在也就只剩下這麼一隻殘缺之物,若不是他,恐怕臉這殘缺都保不下來。
玉指撫摸着手腕上的鐲子,睹物思人,寧萱芷輕輕嘆了一口氣,他爲自己也確實做的夠多,如今她卻無法加以回報,心裡徒增內疚,無處宣泄。
小穗從旁輕輕推了寧萱芷一下,從銅鏡中示意大夫人還沒走,她小眼眸中透着厭煩之氣,身份懸殊,也不好驅趕,但留着總不是事,看她樣子是不會自己走得。
“去準備午膳吧!”
寧萱芷何嘗看不出自己手裡這幾個丫頭的心思,表面上雖然不說不提,可心裡也是爲着曲令而擔憂。
想到這裡,寧萱芷剛下梳子站了起來,掀起簾子跨出裡屋,故意發出腳步聲走向屋外。
“大娘,可要留在這裡用膳?”
“這裡有什麼可以吃的?哼,寧萱芷,如果寧雅嫺有個什麼閃失,那曲令便是死上千百回也不夠抵命的。”
站在屋子外的寧萱芷誠懇的點點頭,她回眸一笑。“人能死傷千百回倒也是奇事,只怕不得死傷一會,就成了遺憾。”
“大娘若是不打算留在此處用膳,那我便要前往別院。”
說着,寧萱芷朝着林馨婉微微欠身,右腕上的鐲子散發出淡淡幽光,刺瞎林馨婉的眼。
“這鐲子?”
寧萱芷揚起右腕,有些得意,有些悵然的笑笑。“大娘還記得,當然聶倩還在的時候,不就是被白柔拿了去,我本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要回,她當着我面毀了真鐲,想不到曲令也是好本事,不僅尋了回來,還將斷鐲給修好,只可惜,找回來的修完善的,終究還是殘缺的。”
陽光下,青玉失去了原由的色彩,慘白的猶如寧萱芷的膚色,細滑白皙。
林馨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落月閣’,只是離開的時候心事重重,寧萱芷的每一句話都敲打着她的心房,即便是一句毫無意義的話,都能在她心坎上走上好幾回,卻也琢磨不出個所以來。
別院中,寧萱芷悠然喝着茶,前幾日聖上賞賜了一套青色琉璃瓷杯,此乃稀罕之物,她也就在賢妃哪裡見過,還有一套據說在皇后娘娘的殿中放着,連聖上都不曾用此杯子,現如今倒是大方的賞賜給了寧恆遠,這不僅讓人羨慕,更是叫人稱奇。
溏心抱着寶寶,逗着他玩耍,幾日不見,寶寶已經有了形,看起來不再是皺在一起,眉眼漸漸張開,越發出落的英氣。
“姨娘真是好福氣,有着這麼可愛的寶寶陪伴在身邊,。“
溏心笑笑,自曲令鬧事以來,她便很少出門,整日與寶寶爲伍,也不在管其他閒事,想來是從中學到了乖,可也沒見着有多大建樹,此刻林馨婉自然不會尋她事,但日後等自己離開這院子,必定倒黴的還是這位四姨娘。
心裡這麼想着,也不說破這口,有些話
說多了,多了也覺得煩棄,路是自己走的,看溏心也未必是善人,自有自己的主張。
“二小姐又取笑我!”
將寶寶交給奶媽帶出去,屋子裡纔有的安靜。
“老爺整日也不往這裡跑,我不逗寶寶,還能做什麼?”溏心露出幽怨,寧恆遠這兩日也是奇怪,既不在別院也不在常春閣,更沒去什麼青樓,獨自待在書院,也不知道在算計什麼,整日忙進忙出,看起來急色匆匆,問了也不說個所以出來,讓她好生着急。
寧萱芷挑起眉,她把玩着琉璃杯,輕薄的杯巖彷彿一捏便碎,指腹按在上面到還有些生疼,心中尋思,若是當着她的面毀了這隻杯子,不知道她會做何感想。
“姨娘是想爹了,不過我聽說他這幾日爲了姐姐的是忙碌,你也別想多了,他心裡若沒有你,這套稀罕之物,又怎麼會落到你的手裡。”
說罷,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在兩人之間發出,握在寧萱芷手裡的琉璃杯就這麼被硬生生的捏碎。
溏心看着那薄片心疼不已,壞了一隻杯子等於是壞了一套瓷杯,少了一個都缺一不可,而這套杯子纔剛剛入手不到兩日,便斷送在了寧萱芷的手裡。
“哎呦,我這手勁如何是好!”
溏心牽強的笑笑。“不打緊,還有三隻,反正我這裡也沒什麼人來往,碎了也就碎了,可別扎到二小姐的手。”
“話雖這麼說,但終究還是碎了,杯子就跟人一樣,放着看着並不覺得有多大用處,但少了壞了,才發現它缺一不可。”
站起身,琉璃碎片落在桌上,帶着一點點血跡,在青灰桌布上顯得格外顯眼。
“姨娘不用擔心,我自然再找一套送來陪你。”
溏心也跟着起身,她腳步悠顫,送到門口,寧萱芷請她留步,大搖大擺的離開了別院。
打碎琉璃杯固然是故意,但寧萱芷的話可並非無意。
缺一不可!
在暗示曲令的生死嗎?
溏心五指扣在門框上,用力的泛了白。
走在幽靜小道上,身後的人走走停停,似乎在躊躇着是否上前,走在前面的人已經消失在轉角處。
鳳兒從別院一路跟着寧萱芷,剛剛在廂房外,她是看得真切,這二小姐心中是否有公子,一目瞭然。
“出來吧!”
寧萱芷挑了一處很少有人來的林子坐下,這裡地處主院附近,卻顯得極爲陰暗深沉,即便是在院子裡做活的家奴也勝少來這片林子,不爲它,只因這裡曾是絮語閣的後花園,現在絮語閣被拆,爲了省去銀兩,這裡便種上了不少花花草草,成了一大片林子,阻礙在兩院之間,無形中成了一道分界線。
鳳兒舉步而出,當下就跪在了溼土上。
曾幾何時,瞅着鳳兒倒是對眼起來,寧萱芷心裡悠悠的想着。
“二小姐!”
“噓”!寧萱芷用手指貼合在鳳兒的脣瓣上,她做事小心,並不是因爲鳳兒,而是在這院子裡,四次都是盯着她的人,不妨不行。
“我知道你找我何事,該用的法子我都用了,但我爹已經打定主意,誰都挽救不了。”
鳳兒搖搖頭。“如果是小姐您,一定有法子。”
寧萱芷嗔嗔一笑,爲什麼所有人都覺得她有法子?她倒也希望這
麼想,可事實就是如此。“你與劉福都是木府的人,我知道說這話不好聽,曲令傷寧雅嫺是有目共睹,如今我是救不得他,但你們的主子可以。”
鳳兒自然知道寧萱芷嘴裡的主子是誰,她差點就衝口而出,但話到了嘴巴還是嚥了下去。“公子近些日子都不在京城,他並不知曉此事,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會出手相助。”
說着,風兒的眼裡閃動出淚花,雙手攪着裙襬,恨不得捏出個洞來。“二小姐,曲令一心爲你,他會出手對付大小姐,也是因爲她說的話傷了您的面子,我懇請二小姐看着他苦勞的份上救他出來。”
寧萱芷側過身子,躲開了鳳兒的這一拜。“我能找誰幫忙?太子?還是聖上?”
自嘲的笑笑,寧萱芷冷起雙眸。“鳳兒,如果你還想在這院子裡呆着,便不要再提此事,曲令,我幫不了他。”
“二小姐真的這麼狠心,曲令爲你出生入死,好幾次險些喪了命,您就一點都沒有感激之情?”
“我感激,也心疼,可這並不代表,我就要做些什麼?在事實面前,我難道要顛倒黑白?況且,我又能做什麼?”
“您可以去找王爺!”
此話一出,鳳兒頓時就收了口,她心裡懊悔,但寧萱芷i已經站立起來。“這話我當沒聽到,你走吧!”
絕情不需要說很多狠話,一個動作和眼神,便叫人寒心。
跪在地上的鳳兒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心有多涼。
一個黑影走到她身後,輕輕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走吧!”
“劉福,我真後悔那日爲什麼不動手。”
鳳兒咬牙切齒的說着,她怨恨的眼眸與青伶相差無幾。
“你別做傻事,別學青伶。”
“可是,我好恨啊,她怎麼可以這麼無情,公子對她的心意,她難道一點的感覺不出來嗎?”
劉福垂手站在一旁,情事這種東西是要兩隻碗相撞才能碰出聲音,他早就提醒過公子,寧萱芷心裡的人不是曲令也不是聖王,而是秦諸,即便是曲令做得再好,他也不是秦諸。
“走吧,四姨娘在到處找你。”
扶起鳳兒,劉福帶着她離開了林子。
走得急忙,兩人都不曾察覺在幽暗的伸出有一雙眼眸緊緊盯着他們的背影。
回到落月閣,林馨婉早已離開多時,寧萱芷覺得全身睏乏,倒在牀上,她需要想辦法,不然明日開審之後,曲令必定是死路一條。
想到這裡,她起身走向院門旁的兩間小屋。
推開門,屋內依舊乾淨的叫人懷疑這裡曾有人居住過,整齊的物件擺放在原位,桌上一塵不染,有人天天來打掃,坐在牀鋪上,對着門,才發現無論是在屋頂還是在屋內,曲令的視角永遠都是對着她的廂房。
用情之深,她難以回報!
‘鳳陽閣’裡,熱鬧非凡,整個院子的奴婢都在尋找夏玉姑娘,不是因爲有多大的事,而是主子在找,她們只得跟着找。
寧雅嫺坐在庭院之中,春雨過後,院子裡生機盎然,尤其是剛剛冒出的翠綠已經茁壯成長,今年是看不到什麼新意,但來年開春必定又是綠草重生。
整個院子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人,寧雅嫺埋怨的盯着那些奴婢,一手揮掉桌上的茶壺,打在地上碎裂一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