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開我!”一聲尖利的女子叫聲,劃破了鬧市區熙熙攘攘的空氣。
兩個粗布衣裳的男人自然不會這樣輕易撒手,胳膊擰得更緊了:“跟我們回去,吃香的喝辣的,有什麼不好……嘿嘿,我都看見你在這兒繞了幾日了,定是個沒有着落的小娘皮……走罷——”
被他們牢牢鉗制住的少女衣衫凌亂,髮髻都被拉扯開了,狼狽極了。她不住掙扎扭動,忽然猛地瞅了一個空子,在其中一個男人的臉上狠狠撓了一道兒——“哎唷!我操,瞧我回去不整死你!”那男人受疼發了狠,手上一使勁兒,頓時那少女發出了一聲悲叫。
周圍瞧熱鬧的人圍上來了不少,可沒有一個站出來說話的。
住在附近的,誰不曉得千萬不能招惹這兩個祖宗?
——顧老爺就不曉得。
從顧府一出來,馬車就被堵上了。看熱鬧的人太多,馬車半天只能挪一點兒,他正自不耐煩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女子的哭聲。一掀車簾兒,發現一個年輕少女雙手被兩個男子抓住,即將要被拖走——
“這是怎麼回事?”
畢竟是當了多年官兒的,短短一句話便帶上了老百姓們沒有的威嚴,立刻叫那二人頓住了。
“這女子是誰家的,怎地你們竟敢當街搶人?”
顧慶一聽顧老爺問,立即跳了下車,攔住了那兩個男人。那二人一打量顧老爺,氣勢立刻就軟了下來。剛要說話,忽然手裡的女子爆發出一聲高呼:“老爺!老爺,救我啊,我是小碧!”
顧老爺一驚。立刻凝神看了她一眼。方纔在車裡大致一瞧,只覺這女子身形有幾分眼熟,又兼起了英雄救美的心思,因此纔出聲問了兩句。可待那姑娘撥開了臉上的頭髮。卻不是小碧又是誰?
一看見她的模樣,顧老爺頓時說不出話來了,連顧慶也傻了。
這是一個萬萬不會想到竟能在這兒遇上的人。
“你、你是從孟姨娘處逃出來的?”顧老爺只覺自己胸膛發涼,有點結巴地問了一句。“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怎地……不找上顧府來?”
提起“孟姨娘”三字,小碧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好像想起了什麼怕人的事來。她一臉都是眼淚地哀求道:“老爺,求您先救下我,我再給您細說……”
即已經見着了,自然沒有放任她被搶走的道理。還不等她話音落下。顧慶已經一鞭子抽向了那兩個男人的身上。他手中鞭子不停。厲聲喝罵道:“好大的狗膽。我們顧府的人你們也敢搶,還搶到了臉上來了!現在我們老爺不跟你們計較,給我統統滾!”
早在手裡的女人與那個官老爺攀上了關係的時候。這兩個地痞無賴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好
。膽氣本就已虛了,此時被顧慶鞭子狠狠地抽了幾下。二人方纔的囂張模樣早就沒了,抱頭一面求饒,一面不住往後退,終於一轉身跑了。
小碧如同失去了渾身力氣似的,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謝、謝謝老爺……”驚恐一退,疲憊和後怕就都涌上來了。小碧一面哭,一面手腳發抖地試了幾次,都沒站起來。顧慶忙上前將她攙扶起來,顧老爺一揮手道:“叫她上車!”
小碧纔剛一進車廂,就撲通一聲跪下了。
“老爺,不是小碧沒有上門。自從當日我險些被嚇破了膽,逃了出來以後,身上一文錢也沒有,渾身又髒又亂,找上門去也叫門房給攆了出來……”她哭着道。
這話倒是不錯——這些時日裡,想來她是連一頓飽飯也混不上,此時看起來面黃肌瘦,加上衣衫不整,看起來的確像是一個乞兒一般。
“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顧老爺也不追究了,只急切地問道。“你孟姨娘,多麼柔弱的一個人,怎地竟會……竟會……”
小碧渾身顫抖,哭聲猛地高了起來。
“姨娘、姨娘她也是有苦衷的!”小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說、她說,她們該死!”
“爲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着她半天說不到點子上,顧老爺都快急瘋了。
“我、我跑得慢,那一天我看見姨娘刺死了那婆子之後,腿都軟了……”小碧的情緒總算是稍微平復了一點兒,“其他人都跑了,我只知道坐在地上哭。後來,姨娘就衝我爬過來了,我以爲她也要殺了我的……”
——“小、小碧……”孟雪如伏在地上,擡頭看着渾身發抖的小碧,身後拖了長長的一條血道。她額前的劉海被血浸透了,正一滴一滴地在臉上匯成了血流。“你是個好丫頭……你把我的孩子抱來……”
小碧一愣,下意識地一瞧,這才發現方纔不知是哪個婆子逃命時,順手將包裹着死嬰的布包扔在了地上。
她此時早就嚇得沒了主意,見孟雪如似乎沒有傷害她的意思,慌忙連滾帶爬地將孩子拾了起來,伸長了胳膊遞給了孟雪如。
孟雪如將孩子抱在懷裡,手裡一下一下地輕輕撫摸着死嬰已經變成了青色的頭頂。
“姨……姨娘……”小碧看着她對着死嬰如此憐愛,心裡更是不住地恐懼。
“你知道嗎……本來哥兒不該死的。我都聽見了……她們幾個……”孟雪如的聲音聽起來很微弱。“說要給我一個教訓,叫我吃吃苦……哥兒是被她們憋死的……”
“你說,她們幾個該不該殺?”
孟雪如忽地擡頭盯着小碧問了一句。儘管語氣輕輕地,卻依舊叫她抖得如同篩糠一般
。
話音一落,孟雪如猛地垂下了頭去,不動了。院子裡半響沒了聲息。周圍一地死人,只能聽見小碧一個人喘氣的聲音——靜默得彷彿人間煉獄。
小碧勉強爬了起來,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想探一探孟雪如的鼻息。
手指才伸到了一半。猛地,孟雪如又擡起了沾滿了鮮血的臉笑道:“聽見了嗎?哥兒哭了,一定是餓了罷……”
好像一根弦終於斷了,小碧再也受不了了。尖叫了一聲,轉身就逃。
她逃得匆忙,連一文錢也沒有,在外面街頭流落了好些時日,叫附近一個妓院的人留意上了。也是她命大,就要被抓走的時候,被顧老爺救了下來……
小碧的話說完了,車廂裡卻安安靜靜的,只有輕微的“磕嗑”聲。接連不斷。
她擡頭一瞧。只見顧老爺面色發白。一雙眼血紅——原來是他控制不住發抖,牙關不斷地打戰——“你是說,是那幾個婆子。害死了我的兒子?”
小碧抹了一把眼淚,點點頭。她忽然想起來一事。忙問道:“……老爺,按理說當日的事兒,就算知道得不如我這般清楚,樂媽媽也該知道一個大概的。怎麼,她回府之後,竟什麼都沒說嗎?”
牙關發出的“磕嗑”聲,一下子消失了。
顧老爺死死盯着小碧,黑眼珠四周都能看見眼白了。“……樂……樂媽媽?”
“是啊,太太派她來給姨娘接生的啊……”小碧怯怯地道。
不必再說什麼了,一切都已經清清楚楚了。顧老爺猛地喊了一聲:“回府!”——聲音極大、極響,連小碧都震得倒在了地上,更別說他自己的耳朵裡,一直嗡嗡作響。這種嗡嗡聲一直持續到了他回府,下了車,直撲後院——
在見到了孫氏的臉時,耳中的聲音才停住了。
孫氏挑高了一邊細細的眉毛,尖聲怪氣地笑道:“老爺不是出府去了嗎,怎麼回來了?我們這幾個,也都不是什麼新鮮人兒了……”
她的話音未落,臉上已經叫顧老爺重重地摑了一耳光。
屋中周姨娘、姜姨娘驚呼了半聲,後退了一步——牀上抱着孩子的楊歡歡,也猛地一抖,縮進了牀裡。
也難怪她們受驚,這一巴掌確實打得太狠了——孫氏硬是被這一下給摑下了椅子,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顧老爺雙眼仍舊血紅,趕上前一步,猛然一腳踢在了孫氏的腰眼上——這一腳下去,孫氏再也顧不得什麼身份體面,大聲尖號了起來。
“顧文遠,你個王八蛋……竟然打我……看我不回去告訴我哥哥……”她在地上一面滾,一面哭道。
一旁的周姨娘和姜姨娘嚇得不成了,卻仍不得不過來拉扯顧老爺,“老爺息怒,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
顧老爺一甩胳膊,將二人給甩了一個趔趄
。
“好!你回去找你哥哥來,我就跟他說要休妻!我們顧家,裝不下你這種陰謀害人子嗣的惡毒女子!”顧老爺冷笑一聲,想起當日看見的那個小小男嬰,心頭不知涌起了一股什麼滋味。他還不解恨,伸手抓了一隻茶壺,朝孫氏頭臉摜去。
孫氏躲過了這一下,有點愣愣地出不了聲。
顧老爺見她還敢躲,心裡的火更大了,正又要動手,不想楊歡歡懷裡的孩子卻被驚醒了,頓時哇哇地大聲哭了起來。孩子的哭聲一起,好像這才喚回了顧老爺心裡一點殘存的理智。
他看了一眼哭得小臉通紅的孩子,手緩緩地垂了下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顧老爺只覺十分疲憊,再不想多說什麼了,轉身出了門——只留下一屋女人和孩子,仍是哭的哭,叫的叫。
眼看着顧老爺出了門,人影走得不見了,德雙這才藉口肚子疼,匆匆地一路跑來了關月山居。
德雙進門的時候,顧成卉正被忍冬押着做繡活兒。孝期還有一年多就結束了,雖然說婚期還沒有定,可是以沈晏安的年紀來看,只怕也等不了多久的,正是該開始繡嫁妝的時候了。
顧成卉十個指頭被扎得斑斑駁駁,一聽德雙來了,立馬高興得扔了紅蓋頭,忙叫了她進來。
待聽完了德雙的彙報,顧成卉訝異地與忍冬對視了一眼。
“這下倒可省了我的事了!”她微微一笑。“也不知道父親接下來要怎麼辦,總不會真個兒休妻罷?”
“那可是等於跟孫家撕破了臉呢,老爺應該不會罷……”忍冬對顧老爺也有幾分瞭解了。
主僕幾個正說着話,忽然門口小丫頭報了一聲:“老爺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屋裡幾人登時都被嚇了一跳,“快把德雙帶到後頭去!”顧成卉忙吩咐了一聲,起身去迎了顧老爺進屋。
陰沉着臉的顧老爺才一跨過門檻,劈頭就是一句:“五丫頭,以後你理家之時,帶上楊姨娘一塊兒,讓她也好好學學!”
顧成卉一愣。
“至於你們太太,以後就讓她搬出正明居,住在北角上的那個小院裡。不要讓她再碰府中任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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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再這樣不給我感謝名單,我就……我就……
我就單更了啊…………
(一天寫6k字越來越吃力的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