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宮闈之中,似乎誰都不知道還有一處這麼偏僻的地方所在。這個地方,陽光好像永遠不會照進來的一樣,陰暗,潮晦。
掖庭宮內,是囚禁宮中犯事女人的地方。此刻幽幽燭光,似乎也照不亮這個常年陰暗的地方,慣有的哭泣聲,在這一刻中,顯得特別哀婉。
“姑姑,我求求你,放過我母親吧,……”
豔麗的女子,把高傲的笑容扯得猙獰,“煜翎乖,聽姑姑的話,你可是將來的國君,這樣哭哭啼啼,姑姑可不喜歡哦!”她是深居禁苑中尊貴的長公主,此刻卻如同高高在上的皇帝一般,眼中竟有肅殺的凜冽。
“煜翎不當皇帝,煜翎不要……”
“啊……”帷幔之中,女子的驚叫聲,怔住了這個五六歲大的男孩,恐慌的瞳孔中,沒有一絲生氣,不敢呼吸,將一張清瘦的臉憋得發紫。
“孃親……”煜翎如同發了瘋的一樣,衝進那帷幔之中,卻被守行的宮人抱住,徒具掙扎。
“讓他進去看看也好,學學將來怎麼做一個聽話的皇帝!”女子凜冽的吩咐,宮人有點不忍的放下煜翎,任他衝進帷幔中。
“啊……”又是一聲驚呼,卻是出自帷幔中男孩的口中。只是聞者的那女子,卻是更加猙獰的狂笑了起來。直到,帷幔中不再有聲響,甚至,連哭泣的聲音都沒有,那女子才如同孔雀一樣驕傲的走進帷幔中。
刺鼻的,是滿室的血腥味。
僵硬在地上的男孩,空洞的看着室中,那個因痛暈了過去的女子,他的母親。
雙瞳中被挖去的眼珠的痕跡,血水順着臉部的輪廓蜿蜒而下,將女子原本的容顏襯得如同魔鬼一樣,迤邐了一地的宮衫,青絲烏髮覆蓋在上面,竟然決絕。
長公主依舊帶着那抹笑,走近煜翎的身旁,眼光卻冷冷的看着那個被剜去雙目的女子。
“我,我要讓父皇殺了你!”如同憋得暴漲的氣球一般,煜翎在這一刻爆發了起來,朝那個自己的姑姑嘶聲吼叫。
“你確定現在宮中的那個就是你的父皇嗎?”長公主冰冷的一句話,叫這個尚在孩提之中的男孩,再次怔了住。“乖乖的聽姑姑的話,姑姑會讓你活得比誰都快活!不然,”
“蒼”的一聲凌厲聲響起,是刀鋒出鞘的聲音,將煜翎從神遊中拉了回來,驀然轉回身奔跑過去,“不要,我聽話,我聽話……”
“啊……”從昏睡中,青鋒不留情的落下,驚痛而醒的那個女子,在血泊當中猛力的抽搐着,恨不得當場死去。
地上,血泊中,一雙原本飛針繡鳳的玉手,此刻孤單的凋零着,汩汩鮮血,依舊死命的冒個不停!
“啊!”煜翎的神經在這一刻崩潰。在這等場面中,剎那間,腦子只餘一片空白,絮亂的呼吸,伴隨而至,這個孩子也倒落在血泊當中。
天空中,總有最亮的那一顆星,永遠定在那個方位,如同此刻柴武的心情一樣,永遠懸掛在那裡。按捺着腰間長刀,心緒不知道飄向何處。
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一個女人的容顏。
他擔憂的望向簡陋客棧角落處那間已然熄滅了燈火的房間,他淡然的一笑,繼續仰頭凝望,腦海中卻始終在舊事中徘徊不去。
身後,風聲似乎變了一種旋律。
柴武毫不猶豫,驀然抽出腰間長刀,凌空劃出一個弧度,也不回頭,直指身後來者。
“你還是這樣謹慎戒備!”
柔弱的聲音,自長刀尾端處幽幽響起。
柴武全身一僵,好一會兒回不過神,就連利落而出的長刀,也橫在手中,忘了收回來。不用看,他都能知道來者是誰。
許久,方察自己失態,柴武將長刀回收鞘中,轉身看着身後來人。
是個女子,長裙黑紗,或許是爲了方便夜間行動,就連頭上,也罩了一頂黑紗斗笠。饒是如此,柴武依舊能從那一言之中找到久違的故覺,卻是強壓住心中的翻騰,淡淡的道了一句,“箢嬋,……”頓了一下,柴武卻又改口,“公主,十年未見,可還無恙?”
女子垂了一下首,卻是將頭上斗笠摘下,容顏絕色,在寂寂夜色中,柔和如水。
水一般的女人,幽幽嘆了一口氣,“巴山蜀水之中,哪還有你口中所謂的公主呢?這裡,有的也只是箢嬋娘子而已!”女子笑了笑,再望向柴武的時候,神色中已經沒有了當初那般悽婉的感覺,明眸如水,盈盈笑在柴武的面前。
往事不堪回首,柴武也不再提及。
突然之間,孩童打鬧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客棧旁邊的馬廄旁,蘇沐兒也不知道怎麼惹怒了那個少年,正被追着趕。而蘇沐兒如同魚兒一般自在,惹得身後那少年頻頻怒喝。
箢嬋側首,指着那少年,問:“那個孩子,好生眼熟呀!”
“你忘了嗎,他是樑霽。”柴武提醒着,看着轉入巷角的那兩個身影,柴武的神色,似乎凝得更重。
“姐姐的孩子都這麼大了,長得真像她呀,怪不得眼熟!”箢嬋還是笑容可掬的如水模樣,撩起鬢邊青絲至耳後,一舉一動看在柴武眼裡,都是癡迷,“姐姐呢,這麼多年斡旋朝堂,想必飛揚鳳翼,如願得償了吧!”
柴武不答,只是轉向了另一個話題,“我們這次來,是爲求醫而來!”
“我知道!”箢嬋難得的鄭重起來,“這次來的是什麼樣身份的人呢,竟然連你驍騎將軍都親自護送至漢中而來。”
“是煜翎,太子煜翎!”
箢嬋卻一付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感慨道:“姐姐心性狠毒,小小的孩子在她身邊承嗣,確實是一種折磨!也怪難爲他,生在了帝王家。”
“陛下已經八年不見外人,就連近臣,也不得一見!”柴武轉過身,將凝重的神色對向長空,“皇后死了,箢明公主下的命,……”他停頓了很久,“我下的手,在煜翎的面前!……煜翎,是個很乖的孩子……”
寂靜的夜,如同一泓秋水,任誰都不肯先去打破眼前的這種沉寂,任它壓抑在其間。
“我不怪你!”許久,箢嬋將斗笠重新戴回頭上,吐出了一句話,似乎是不以真面目面對眼前這個男人。
“煜翎那時還小,受不了這種打擊!”柴武帶着自責與愧疚,又望向了那間熄了燈的窗戶。“那時候病了好長一段時間,好了之後,所有發生的事情全都忘記了,呵呵……這樣也好,對他來說,什麼痛苦都沒有,安心當個儲君!”
“只是,也留下了不小的病根吧!”箢嬋語氣不溫不火的說着,“那樣的打擊,對一個孩童而言,確實是大了點,心病纔是最可怕的!”
“所以,箢明公主只能命我,帶着少主從京都跋涉至漢中,求公主出手!”
箢嬋嘲諷的一笑,全然不顧眼前柴武的處境,諷刺道:“也只有我這個死去了的姐妹,萬劫不復之人,她纔信得過吧!”
柴武想說些什麼,卻又無從說起,只能任這氣氛,再次凝固。
箢嬋似乎也不想繼續維持這種局面,“算了,今晚沉默了這麼多次,難道你千里迢迢來到漢中,不爲讓我去看看那孩子,卻是想和我這樣無言以對嗎?”
柴武面露難色,“可是少主,鄴已睡下!”
“若不是病情緊急,你們會冒這麼大的險來蜀中?”箢嬋反問:“多拖一刻,病情就讓人難以控制一分,柴將軍自己斟量吧!”說罷,箢嬋欲轉身離去。
卻被柴武叫住,“是柴某失慮了,公主請……”
“叫我箢嬋!”隔着黑紗,柴武甚至可以感覺到箢嬋紗帳後的不耐,“這裡沒有箢嬋公主,這個世界上,也不再有箢嬋公主!”
柴武失神的望着箢嬋,突生一種無力之覺。
“啊……”
客棧之中,一聲狂呼聲起,驚擾了衆人。
隨身而來的那幾個隨從,趕在柴武前面,盡數抽刀涌進。破門而入的那一刻,只見他們的少主,撫着胸口,痛苦的在牀上翻滾着。
“少主……”
“走開,統統走開,……”蕭煜翎無力的掙扎的,死灰一樣的眼睛內,透漏出的,是無盡的痛絕。
“少主……”柴武一到,衆人讓步。
大步的朝着那個病中的少年衝跑過去,抱着牀上蜷縮成一團的少年,“又作噩夢了?……沒事,只是夢而已!”
蕭煜翎淺翻着不復早先明亮的眼睛,盯了一眼柴武,驀然之間,如同被豺狼猛獸抱住的一樣,極力的嘶吼着,只是病身薄弱,無力掙脫柴武,只能哀哀悲鳴着。
“讓我看看吧!”如水一般柔弱的聲音,在這羣男子漢的周圍響起,頭戴黑紗斗笠的那女子,緩緩走近牀邊,“其他人都下去吧!”
衆人面面相覷,在柴武的示意下,衆人皆默,照言而做。
房中,那少年的蜷縮與顫抖;
黑紗下,那女子的眼神如炬!
女子緩緩的摘下了自己的斗笠,動作之慢,形同靜止。
容顏如玉,在房中燭火的照明下,毫不保留的呈現在少年的面前。
“啊……”
又是一聲,更加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帶着極度的恐慌,震驚周圍!
“魔鬼,姑姑是殺人的惡鬼……”
蹙眉,箢嬋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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