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驕陽烈日暴曬,棧道蜿蜒嶙峋,陡峭磅礴于山壁。棧道下,滔滔褒水長河,連綿天際。
嶙峋棧道上,極目而望,行人在長棧上顯得如同螻蟻一般渺小。
人往高行,自古皆然!
但在蜀道這般天然險峻的磅礴面前,若有不慎,便是葬身之險。一行人,武功都不弱,但此刻沉寂着的臉孔,雙眼中肅穆着一般人所無的默契與隱忍。
柴武伸肘擦了擦額角處汗珠,不時回頭關顧身後那個被將下揹負在背上的少年,少年的頭上,戴了一頂蒙紗斗笠,看不清楚顏面。
“少主,天險橫塹,切莫張眼驚了心,很快便能入到蜀中,再忍耐些些吧。”柴武乾澀的聲音安慰着。
行於最前的,以及身後每一個身經百戰的男兒,此刻都明白這柴武口中的少主的身份意味着什麼,自然也明白他的安危意味着什麼。
但也難怪柴武小心吩咐,棧道天險,就連孔武之人眺望一下,也不免心驚膽顫,何況那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趴伏在背的那少年,忍不住好奇心,“其實我並無礙……”
“少主身子薄弱,棧道艱險,不可兒戲!”柴武不知怎麼的,卻是聽到了少年低沉的聲音,嚴厲喝住了少年的這般念想。
少年有些委屈,但溫潤的性子,卻終究還是聽從了身前帶領人之言,依舊閉着眼趴伏在這副魁梧的背上。
少年的身後,是他得隨身侍童,但卻沒有一貫侍童該有的嚴謹,反倒是朝着在別人背上的少主送了一記白眼,幸而此時沒有人看到他此時的大不敬,否則哪能這般輕鬆。
耳邊,是江濤拍岸的豪壯!
漆黑的一切,卻是阻止了少年一切的豪情想象。
驕陽暴曬,在烈日下,天塹橫險,衆人的性情都被棧下豪情磨得殆盡,有些焦渴難耐。
行走在最前面的柴武,忽地響起一記哨,這是他們一行人之間的暗號。柴武命令了衆人停了下來。
在蜿蜒的棧道上,一行人如同猛虎般,禁獵着前方盡頭蜿蜒處的山壁,深恐出什差錯。
“怎麼回事?”一直趴在背上的那少年,不禁好奇動問。
手下人只是搖着頭,並無作答。
前方處,忽有清脆的聲音,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調,遙遙而至。
“有歌聲?……”
證明前方有人行來,柴武肅緊了神經,“狹路相逢,兇險未明,……”揮了揮手,示意身後衆人安靜,“聲音有些奇怪,似乎前來得,只有一人……”此處天塹,當年修棧之時,棧道轉圜之下,只能容忍得下一人通過,“如此相對而來,分明有意相碰頭,來人是敵是友還不一定,大家須護緊少主!”
“……朝別天子去,天涯寄意多。但見如不見,比國毗故國。”
稚嫩的童聲傳入緊繃的神經中,一抹淡綠的身影在轉折時,映入衆人眼簾。
“來者之中,可有蕭姓之人?”清脆的聲音,在衆人戒備之下,笑靨如花。
一十來歲少女,手中握着一枝桃花,此地荒蕪,也不知是怎得而來。桃花豔豔,在少女的笑靨下,暫失了幾分顏色。
“家主,……姓蕭……”柴武小心答道,精細雙目,戒備的打量着來者少女。
少女滿意的點了點頭,朝着柴武他們漸進幾步,算是自我介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叫蘇沐,你們可以叫我沐兒。”
一聽到少女的名字,柴武隨即釋懷,臉上卻露出了不自然的神情,就連看着蘇沐兒的眼光,也多了些許異樣。
淡綠羅裙在狂風的吹作下,翩然而起。蘇沐兒卻是無意的聳了聳肩,指着柴武,“沿褒河行經馬道驛,便近褒城。我娘說了,‘棧險無香茶,褒城迎故人’!”
“多謝指路!”柴武松了鬆緊繃的神經,隨即怔了怔,語氣轉爲溫和,“你娘,可還好?”
“好,好,當然好!”蘇沐兒一連說了三個好,咯咯直笑,蹦跳着在前方帶路,絲毫沒有預見到身後柴武的臉色深沉,徑自在前面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你都不知道,我娘在蜀中,可是出了名的霸王娘子,誰敢對她不好啊!對了,你們到蜀中後,可別跟我娘說我說她是霸王娘子啊,不然,哈哈哈,她不氣死纔怪……“
…………
夜,沉沉!
經過棧道驚險,終於進到褒城之內。
在蘇沐兒的帶引下,將柴武等人安置到褒城中一家簡陋客棧。
“我娘說了,蜀中地乏人貧,招待不到之處,就多多包含了!”蘇沐兒行在最前,徑自學着她孃的強調說着,全然不顧身後衆人一路而來,耳朵所遭受的無奈。
“其實我覺得也還好,這裡雖然是艱苦了點,但是這裡好多奇趣之事,……就連毒物,也是特產之一呢!哈哈,這個等哪天有空想見識見識,我可以引薦引薦我家大哥給你們認識,他可是好方面的行家。”
蘇沐兒說得起勁,柴武卻是露出了着急的神色,打斷蘇沐兒,“沐兒,你娘可有說幾時與我等會面?”柴武擔憂的看着安靜的坐在一旁一直無語的少主。
蘇沐兒似乎絲毫也沒有受柴武這心情干擾到,隨便應了句“我娘說你們到了之後,只管安心住下便是!”然後就是好奇的繞着那位柴武口中的少主打轉。
那個少年此刻,已將頭上紗笠摘下,露出蒼白瘦弱的容顏,笑意盈盈的看着蘇沐兒的。與這付容顏不襯的是,少年眼睛卻異常的明亮,似一灘清泉。
蘇沐兒將原本一路的好奇全部釋放出來,伸着頭湊近了少年面前緊緊盯住,直將那少年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側首過去,卻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在不好意思啊!……啊哈哈……”
誇張的笑,讓少年周圍的隨從不禁郝顏,卻也不好意思怎麼發作,柴武見少年的臉頰似乎稍微有點顏色,不禁輕咳了兩聲,轉移了衆人的注意力。
“連日勞頓,少主該早些休息纔是!”
蘇沐兒倒也精靈,應聲嬉笑着,揹着手朝客棧外移步去,“我可就不習慣這麼早就去休息,蜀中雖然地處貧瘠,但這夜晚,可也是難得的景緻,我一般習慣散散步後再睡覺的……”
少年的眼睛裡有些許動容,很是想隨隨着那如同精靈一樣的女孩出去,但是身邊的柴武,卻是如同頑石一樣的迂腐,緊緊跟隨在身側,不免掃興,故而也不敢提出散步的要求,早早回房休息。
貧瘠的土地,草藥輩出。
客棧外,倒是有識相的人,那個跟在隊伍中,不羈的少年,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一盆草藥熬成的湯水,正端往自己的房間,看這樣子,倒不像隨行的其他人,以那少年爲要,更像是爲了方自己的便一樣。
“你倒可真識貨,蜀中湯藥,別處難求呀!”蘇沐兒打趣的聲音從少年的身後響了起來。
少年瞥了一眼蘇沐兒,嘴邊倒像是譏笑一樣的,扯了一扯,也不與蘇沐兒多搭一句,繼續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夜涼沉寂,蘇沐的聲音格外的清脆,“喂,你笑什麼呢?”
少年不再與她搭理。
“喂,呆木頭……”
那少年沒有停下腳步,甚至,……連望都沒有再望一眼蘇沐兒。
“哦,……”蘇沐兒突然驚叫了起來,肯定的說道:“你是聾子!”
少年的背影明顯震了一下,忽然僵硬在當處,轉過頭,瞪着蘇沐兒,“我叫樑霽,別在那口無遮攔,我很想揍你一頓!”
蘇沐兒突然瞪大了眼,一雙明亮的大眼,動也不動,似乎被那個名叫樑霽的小子喝住了一樣,眼睛中的神色,竟然從恍然到詫異,再轉驚恐,大聲叫:“原來你……”
“——不是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