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馬車在盤旋的山路上顛簸,那胡亂堆疊在一塊的屍體偶爾會滑落下來,腐壞的皮膚時常會掉倒一邊,露出森然白骨和一些黏在白骨之上的腐肉……蒼蠅在一旁嗡嗡作響,蛆蟲爬滿一地,讓人背脊發寒……
晗笙咬咬牙——自己欠了那狗屁仙人如此多人情,這也算是一報還一報罷……只要能救出那仙人,鑽鑽死人堆也算不了甚。
強忍住嘔吐感,她無奈的向角落裡挪了挪身子,儘量避開那堆爛得都快融在一塊的屍體和那些噁心的白蟲子,輕嘆一聲後,她掏出懷中藥包將一粒藥丸含在了嘴裡,她不會辟穀之術,不能吞食空氣中的精華,只能用這種方法來驅除腹中飢餓了。
晗笙鎮鎮心神,極力無視那摞屍體的存在,很是用心的記下了這九曲迴腸的黃泉九宮。
陰遁九宮——陽遁七宮——陽遁五宮。
晗笙用手指在空中畫了幾下,嘴角輕輕一動,沒想到這黃泉寺主也是一個精通玄黃之術的人。
正當她默揹着黃泉寺的地形時,她聽見了勒馬停下馬嘶聲。一直緩緩前進的馬車,終於搖搖晃晃的停靠了下來,馬車外一個有些蒼老的女音響起,“墓地以至,銀霜曉霞,你們趕快將死去的同門們從車上擡下來。”
聽到這麼一席話語,晗笙突然情緒高漲得幾欲落淚,這個苦日子總算是熬到頭了!再也不用和這堆噁心玩意兒呆在一起了!可是……
她極是嫌惡的瞅瞅屍山,又看了看自己,最後捏緊了拳頭悄無聲息的爬到那堆屍體中去……
這堆屍體噁心至極,自然黃泉寺衆人也沒有留意到其中混雜着一個大活人。
晗笙只覺得她的腦袋和腳分別被兩個人十分粗暴的擡着,然後身體在空中蕩了一下就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多日未進食之下她本就頗爲虛弱,因此,她直感五臟六腑全然劇烈的抖動了幾許,骨頭似乎要裂掉一般。
疼痛使她幾乎悶叫一聲,但爲了小命之安然她只得硬咬着腮幫強忍了過去,心裡埋怨着這兩人的粗魯行爲,她沒被那堆腐肉噁心死,也差點被這兩個蠻子給摔死了。
地面又是一震,另一具屍體甩到一旁,一個腦袋咕咕的滾到她面前——雙目無力的張着,眼球渾濁,鼻子爛得只剩兩個癟平的小洞,嘴裡還有一些鑽來鑽去的白胖蟲子……
看到這場面,晗笙欲哭無淚,只得愣愣的用同樣空洞無神的雙眼瞪着這顆頭顱,視若無睹……
錦熠跟着被選中的所謂“有緣人”一同來到一個瀰漫着濃郁草藥味的石洞中。
領頭的一白衣人敲了敲石洞一不起眼的突出處後,石洞中突地響起一陣隆隆聲!一扇石門從錦熠身前緩緩推開,一絲亮光從裡面透出,一個妙曼女子的身影投在了地上。
這女子雖然看上去僅有二十七八上下,但是臉色蒼白,眼袋發青,嘴脣也毫無血色,面容枯槁憔悴,一頭青絲之中夾雜着不少華髮,一雙眸子眼簾低垂,顯得極是心事重重。
錦熠見到這女子後雙眉不由得皺了皺,雖然她目前功力盡失,真氣全無,但是她依舊感覺出這女子亦是妖魔呵!這黃泉寺究竟是何來頭,竟會有如斯妖魔在此流連。
這女子淡淡的笑了笑,單膝跪在珥琪面前,恭恭敬敬的拜道:“倩婀恭迎二殿下回寺。”
珥琪輕輕擡手,低頭溫和的看着跪在她身前的這個女人,態度是難得一見的和氣,“倩婀姑姑毋須多禮,勞煩倩婀姑姑先帶他們下去,待到成藥時,本座要親自動手。”
她聽聞珥琪這席話後,微微一愣,有些不安的問道:“二殿下您竟要親自動手?情勢竟已是如此緊要了麼?”
珥琪眼中閃過一絲憤恨,但是僅是沉默不語……良久,她輕聲道:“倩婀姑姑毋須擔憂,本座自不會讓姐姐受苦,此事……定能……”說罷她便拂袖而去,那頭狴犴也搖頭晃尾的緊緊跟在她身後。
倩婀望着珥琪孤寂苦澀的背影,一絲痛楚又爬上眉頭。
她微微搖頭,緩緩行至這一行人面前,細細的審視着他們的骨骼經絡,盡帶冰冷神色的眼珠淡淡流轉,最後停到錦熠臉上。
僅僅只是一瞬,各種耐人尋味的情緒交替着從眸中閃過。
驚訝,無奈,嫉妒,憤怒……
最後是可以足以毀滅一切的恨意。
眼見這個女子的神情,錦熠也開始迷惑起來,爲何僅適才見上一面,她便作出如斯模樣?她是否認識自己?難道是自己無意中開罪於她?讓她對自己這般恨得咬牙切齒。
倩婀冷着臉驟然轉身,不顧錦熠的不解神色,對衆手下冷冷說道:“這個紫衣女子給我留下,其餘人等你們先帶下去。”
晗笙趁着這羣白衣人正專心挖坑之時,屏住呼吸悄悄爬出了屍堆,暗運輕功點足而去。
她適逢脫離屍堆,撲面而來的便是混着青草香和泥土味的新鮮空氣。晗笙閉上雙眼,很是享受的深深吸了幾口,心下一陣激動,現今可謂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只要將錦熠姑娘救出這是非地,她便可以全心全意的搜尋大師姐的蹤跡了!
稍作休憩一番,晗笙即刻尋到了一條溪流,她蹲在溪邊飲了幾口溪水,頓時覺得甘爽可口,然後她很是厭惡的脫下了身上滿是血污的衣衫將它們丟進了水裡,隨即自己也跳進水中,解開頭髮,開始歡喜的搓洗起來。
過了近五日那般暗無天日的日子,終於找回活在人間的感覺了!
晗笙游到溪邊,靠着一塊大石頭開始發起呆來。
不知現在司寇宮怎麼樣了,自己的姐妹同門們現今又是甚情況……師父他老人家若是知道自己煉製的豆蔻天香會引來這麼多災難,當初肯定就不會那麼執着了吧?
她嘆了口氣,解下掛在胸前的黑檀木盒子仔細端詳着,手指勾勒着它的邊角,視線卻停留在那個辟邪印記上。
這個盒子模樣普通,可是卻暗藏玄機。
此盒乃是依照失傳的機巧之術而制,盒內中間洞空,放有豆蔻天香和一粒紅色藥丸。盒子八個邊角皆可轉動,可是僅有一種排序之法可打開此盒……若是轉錯了三次,紅色藥丸便會即刻燃爆!雖然威力不至於傷人性命,但是會立刻將盒內的東西燒燬。
但是如此這般這害人的藥丸便可消弭於世,再就不會有人對它心懷不軌而作出許多可怖可憎之舉!如此這般也不失爲一件妙事,不過要是這樣的話,同門們吃的苦可就白費了……這真是令人矛盾苦惱呵!
晗笙輕輕一笑,將洗好的衣服懸掛於樹枝上後便開始悠閒的坐在樹下吃着野果。
望着天上的點點繁星,毫無預兆的,一雙懾人心神的眼眸又跳入她腦海之中,頓時她雙頰微微泛紅,手指在地上無意識的劃出她朝思暮想的那人的名字……
大師姐,你究竟現在何方吶……笙兒,很是想念你呢……
她有些苦悶難過的望着地面上的涼瀟二字,繼而卻又輕輕嘆氣,當下最要緊的事是爲救出錦熠姑娘,其他的事還是先放在一旁罷!
衆白衣人全神貫注的挖着墓坑,大功告成之後才發現有所異常。
她們愣愣的望着地上的三十二個坑,又望了望一邊僅有三十一具屍首的屍堆,她們每人都清楚的記得運來的是三十二具屍首,但有一具屍體怎就憑空不見了?
衆人皆是倒抽一口涼氣,難道是詐屍?
雖然沒有誰會貿然的將這令人驚懼的兩個字說出口,但是她們紛紛都有些不安,心中難免又作了一番胡亂猜測……僅有銀霜和曉霞二人無言對視。
別人不清楚,但是她倆是最清楚不過了,如今這番境況,令她們驀地想起之前在客棧發生的那事……必定是有人混入了屍堆,藉機潛進了黃泉寺!
此時樹影輕搖,這拂面而過的清風盡此時此刻顯得分外的陰冷,衆人都按捺不住心裡的恐懼開始議論了起來。
銀霜聽見她們的無端猜測心裡不免發虛,若是被寺主知道她倆因爲看管不力,讓賊人趁機混入了黃泉寺,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
於是她清清嗓子,故作老成的說道:“呵呵,大家莫要驚慌,千萬不要胡作猜測,這些屍首都早已腐爛,這兒還有許多斷肢斷手,殘缺不全的身體,適才咱們並沒有將屍體分類,所以說不定就只有三十一具呢!也許一開始咱們就弄錯了呢?大夥可莫要這般猜測!”
銀霜故作輕鬆的一笑,緊張的氣氛立即緩和不少,曉霞也立馬附和道:“是啊,也許是我們不小心數錯罷了。”
晗笙此時正悠閒的坐在樹枝枝頭挑眉望着腳下這羣女子,看着她們那般的驚慌她不由得感到幾分好笑,這幾人將無法辨認的殘肢斷臂分類掩埋的舉動更是讓她忍俊不禁。
白衣衆人埋頭紛紛商量了一陣,立馬填完土後就三五結羣的離開了。而晗笙則憑着她獨步輕功,悄無聲息的隨着她們跟進了黃泉寺。
錦熠被人帶入了一個極是寬敞的屋子,屋內的小案上放着一個正冒着寥寥青煙香爐,青煙的氣味雖是好聞,卻讓人更是全身乏力,一進房門沒多久,錦熠竟然虛弱得連站立的力氣都沒了。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那個叫倩婀的女子捧着一個銀盤緩步移入。
那蒼白的臉上掛着幸災樂禍的笑容,眸子裡透出的是涼涼的恨意。
“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這薰香可是受用?”倩婀放下手中銀盤,極是裝模作用的扶起癱倒在地上的錦熠。
此時錦熠早已是視線模糊神智渙散,全身痠軟得只能用劍鞘勉力撐靠在桌邊。但是聽到倩婀所說話語之後,錦熠的瞳孔猛的放大,飄忽的神智亦聚回了大半——此人爲何會知曉我的身份?
“這薰香,是專爲你們仙人所配置的……”
倩婀的手指輕輕勾起錦熠的下巴,刀子似地銳利目光從她臉上道道刮過。
“恩……”錦熠向來不喜被人觸碰,想發力掙脫倩婀禁錮,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果然是天姿國色……怪不得當年大殿下會傾心於你……”倩婀雙眼微眯,嘴角勾起一絲狠意,捏住了錦熠的下巴的手指亦是慢慢加大力度。
然而錦熠卻絲毫沒有留意下顎傳來疼痛,她所有心思都放在這個女子所說的話語上,眼中寫盡了茫然。
可倩婀卻仍是自顧自的說着:“想不到你也有落入倩婀手中的一日……呵呵,你說,我若是告知珥琪殿下,你就是那個害了她一生的女人,她會否將你挫骨揚灰,讓你永無翻身之日?”
語氣冰涼,卻越來越尖囂。
錦熠微微擡頭,勉力問道:“你在說什麼?我並不認識你。”
倩婀神色一怔,眼中又閃過一絲怒意,錦熠所說好似觸碰了她心中禁忌一般,她猛的扯過錦熠頭髮,往桌角上狠狠撞去,有些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你這個高高在上的公主自然是不會記得我了!但是我雖只見過你一面,即便你化作了灰我也認得你!當年若不是你以美色、誘惑大殿下,她豈會爲了你而被囚禁了二十年?若不是你背信棄義,二殿下又怎會變成如今模樣?你說,我怎能才能不恨你?”
錦熠頓感額頭髮燙,錐心的疼痛直抵骨髓,一股腥腥熱熱暖流順着鼻尖留下,沒入地毯。
她本就虛弱無力,被這一撞神智更加渙散,頭腦亦更是混亂,她只得皺起眉頭聚起最後一分清醒仔細辨析着這個女人所說的話,可是無論怎樣,她腦中卻仍是渾渾噩噩,甚也辨別不出,只是無力說着:“你在說什麼?大殿下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她何來的背信棄義?”
倩婀聽見錦熠這般說法,積壓在心底二十年的怨恨猶如開閘的洪水奔騰着傾瀉出來!她尖囂着怒罵道:“你說甚?你竟敢忘記大殿下!!你以爲這樣就可以抹殺你的罪孽嗎??”
“你在說什麼……我……”錦熠聽到這裡更是莫名其妙得緊了,還想說些甚,卻不料被倩婀一個巴掌打得她頓時頭暈目眩!
倩婀的語調愈發的激動瘋狂,原本蒼白的臉因憤怒而氣血紅漲,她突然抓起銀盤裡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往錦熠身上插去,口中吐出的依然是那癲狂的言語:“公主殿下可是以爲當年在忘川一戰你真能以少勝多?若不是大殿下有意讓着你,你認爲你真能全身而退?倩婀知曉大殿下與你之間的約定,但你卻背信棄義害了兩位殿下!你這二十年就過得如斯心安理得嗎?你午夜夢迴之時可否有過一絲愧疚之情?”
倩婀一想起被囚禁在黑籠裡的泗酆和被毀去容貌和身骨的珥琪,心裡就無比的疼痛——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女人害的!
想到這裡,沒入錦熠身體裡的匕首更深了,頻率更加的快了,終於“咔”的一聲!劍刃至劍柄處的斷裂開來,可劍刃卻還深深的刺在錦熠身體裡,血如泉涌。
錦熠忍着身上的劇痛,咬着自己泛白的嘴脣才使得自己不至於暈過去,她勉強留住一絲神志,迷迷糊糊的聽到“忘川一戰”這四個字時神智纔開始漸漸聚攏:當年那一役是姐姐錦璘負責出征的……這個女人定是將她們認混了!
見倩婀終於勉強冷靜下來,她才緩緩開口:“你認錯人了……”
可是話音未落,突然“啪”的一下,錦熠臉上又是火辣辣的一疼,一襲耳光向她扇來,狠狠的將她打至桌角。
“仙界的公主殿下!你這般毫無擔當,我可真是瞧不起你呀!竟然連自己的所作所爲都不敢承認,活該落入我倩婀手裡!真想不通大殿下究竟看上你哪一點!既然如此,我就替大殿下來好好教訓教訓你這負心人!”
說罷,倩婀惡意的踏在了錦熠的胸口上並慢慢的加重腳上的力度,雙眼目不轉睛的盯着錦熠那由紅變白且泛青的臉頰,眸子裡充斥着的是報復的快感。
隨後她又突然一怔,眼球一亮,閃過一絲尖銳的光茫,原本微凸的雙眼也漸漸彎成一個月牙狀,嘴角勾起一屢幾近癲狂的笑意,“呵呵……我知道了,我這就把你獻給二殿下,告訴她你就是將她害成這般模樣的女人,然後……哈哈!二殿下定會歡喜!”
倩婀臉上露出滿是快意的笑,眼神迷離,牽起裙襬在地上悠悠的轉了一個圈就朝房門疾奔而去。
望着這個消瘦又有些可憐的背影,錦熠也僅是沉默不語。
她看着身上那始終都不能癒合的傷口微微出神——想必這次真是掉入火坑了,這個叫倩婀的女人必是恨極了姐姐,否則也不會處處針對自己,下手這麼不留情面。
錦熠輕嘆一口氣,抹掉了自己額頭上的虛汗,嘴角揚起一絲苦惱笑容,想不到姐姐當年出征忘川時還有這樣一段不爲人知的往事。
珥琪呆呆的坐在房裡。
所有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分毫陽光亦無法透進這黑乎乎的屋子裡。
而她的面前卻擺着一面銅鏡,銅鏡旁點着一支火光微弱的蠟燭。
銅鏡中的女童只有十歲的樣貌,然而眸子裡透出得則是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她揚起衣袖,癡癡的擦拭着鏡面,裡面的容貌也越來越清晰——一半妖豔,一半可怖。
一縷金髮緩緩落下,遮擋住半面血肉模糊的容顏。
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光,一顆晶瑩透亮的水珠在眼眶內翻滾着,卻不曾落下。
看着那好似爬滿荊棘藤條的半面臉龐,她心中壓抑,難過,恨……
終於,珥琪小手一揚,銅鏡“啪”的一下掉在地上裂成千百快,眼簾低垂,卻發現地上竟有着千千百百張可怖醜陋的臉頰。
終於珥琪終忍受不住那呼之欲出的痛意,揚起利爪,狠狠往自己臉上抓去。
甲爪深陷血肉,抓出了道道血痕,鮮血沿着指縫留下,點點滴在了鏡面上,猶如嬌豔的,被揉碎的玫瑰花瓣。
然而手指才離開面頰,傷口又迅速合攏起來,完好如初。
珥琪愣愣的看着,嘴角微微牽動,露出一絲酸澀的弧度,即便自己仗着魔體能使得傷口自愈,卻無力挽回這張消逝的容顏……
門外忽地響起輕微的腳步聲,珥琪猛然回神,神色一緊水袖一揮,房門突的打開,一陣旋風過後,尖銳的甲爪突然扣住了那人脖子,她適才一用力即刻看清了手中那人,於是嘆息着緩緩垂下了雙手,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逝。
只有在倩婀面前,她纔會放下所有的戒備。
“倩婀姑姑?你來做甚?”珥琪縮回尖爪,背手而立,然而目光卻停留在鏡面上的點點鮮紅上——這倘若被姑姑看到……
她正想揮手將地上的鏡片掃至一邊卻爲時已晚,只見倩婀跪在鏡片面前,手指輕輕的從斑駁血跡上劃過,眼裡掩飾不住的是深深的疼惜。
“二殿下?您又不好好愛惜身體了?我答應過大殿下要好好照顧您,若是被大殿下知道了,您讓我如何交代?”
聽見大殿下這三個字,珥琪也略略一怔,立刻抓着倩婀的手哀求道:“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告訴姐姐,倩婀姑姑,珥琪發誓,以後再也不做這種傷害自己身體的事了,倩婀姑姑可千萬要替珥琪保密啊,不可以讓姐姐再替珥琪擔心了!”
“唉……二殿下……”倩婀正想開口說着什麼,卻被一道強光閃過,晃了眼睛失了神。
屋裡突然出現了一個披着暗色斗篷的人,斗篷底下一片黑暗,雖然使得令人無法看清那人五官,但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確是逼人窒息的壓抑感,讓人不敢直視……珥琪和倩婀見到此人後齊齊跪下,畢恭畢敬。
“參見魔尊。”她倆齊齊開口拜道。
那裹着黑衣斗篷的人僅是微微擡手,說道:“珥琪,你這次洛陽一行做得非常的好,令得纓雪登上閣主之位又沒有露出甚破綻,可謂是滴水不漏……這十年來你盡心盡力的爲本尊效力,着實值得嘉賞,你看……”
說罷魔尊袖子輕輕一揮,一面水鏡出現在她兩面前,鏡中明媚溫暖,鳥語花香,亭臺閣樓裡,有一個珥琪和倩婀熟悉的身影正布着紙筆,意欲埋頭作畫。
珥琪驀地一個激動——那不是她的姐姐嗎?
倩婀也不由得舒心一笑,大殿下終於再也不用被關在那漆黑的木屋囚籠之中了!
“珥琪,這是你這次的獎勵,本尊說過,只要你肯盡心盡力,本尊自是不會虧待泗酆,現在我把這面水鏡送給你,你只要打開它便可看到泗酆。”
珥琪接過水鏡,心裡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她終於再也不用躲在遠處偷望姐姐了!姐姐終於能見到陽光,再也不用被軟禁在那黑屋內了!
“只不過……”那魔尊語氣一轉,瞬間變得如煞神般令人毛骨悚然,“本尊既然可以給你這一切,亦可以收回,泗酆還是會被打回囚籠之內。”
珥琪聽到這話,低低將頭埋了下去,她知道魔尊是在說甚。
“爲何藥人遲遲不見你製成?”魔尊長袖一揮,虛空之中立即現出一道氣勁!被氣勁重重傷得珥琪突然翻身倒下,一口鮮血溢出嘴角。
倩婀雖然焦急,卻也無奈,只得護在珥琪面前求那魔尊開恩。
“你可知本尊對你已放寬了多少期限?若是再製不成……哼!後果你知道的……”看着這兩個微微顫抖着的女人,魔尊冷笑一聲,隨即又是一陣疾風閃過,房內突然靜謐了下來,剛纔那壓抑的氣息已是不復存在,除了那面切切實實握在珥琪手上的水鏡,剛纔的那一切就像夢魘一般……
倩婀終於鬆了一口氣,立刻心疼的扶起了珥琪,此時她心裡滿滿都是藥人的事,若是製成藥人一事再失敗,泗酆和珥琪殿下又會遭到怎樣的折磨……這諸多後果她不敢去想一分一毫,心裡滿滿的全是慌亂,竟然連自己是來做什麼都忘得一乾二淨,一門心思的立刻撲到了藥人身上。
珥琪面色痛苦的勉力站起了身,此時她的大腦裡也猶如一團亂麻,關於那羣藥人,她也是着急得無從下手!
經過這十年研製,甚體質的人都用過了,可是卻沒有成功過……這問題究竟是出在哪了?
她頓感心亂如麻,便令倩婀先行退下,以讓她好生思索一番。
若是着實無法,她也要爲自己和姐姐尋一條後路。
而此時洛陽聞風閣內,適逢成爲新閣主的柳纓雪正手握狼毫。
雪白的宣紙上一朵朵梅花錯落有致的開放着,梅枝交叉繁複,打望一二上去卻是眼熟得緊了,丫頭竹劍捧着香茶走來,靜靜的守候在新閣主身邊,等着她收筆。
新閣主雖然是女流,但是計謀才智絲毫不輸給老閣主。
或許是因爲同是女子的緣故,她覺得這個新閣主爲人更加謙遜隨和,人也更是溫柔,可比老閣主要好伺候得多了!
竹劍默默的打量着新閣主的書房——佈局風雅,大有書香門第之感,新閣主果然是淡雅之人。
鏤空雕花的門窗,一把七絃琴靜靜的躺在青竹屏前,屏風旁是檀香木製成的案几,上面置着文房四寶和一些書卷,這些書卷全是爲上古的陣法和醫毒典籍,爲了尋那催命閻羅司寇涼瀟報得大仇,纓雪時常不眠不休的研習醫術毒術,爲的就是知己知彼。
最後櫻雪輕舒了一口氣,慢慢收筆,接過竹劍手中的茶杯,小呷一口吩咐道:“竹劍,快將這幅落梅圖送至繡閣,令秀娘按照圖紙上的針法作成這幅繡品,這次聞風閣定要制住那妖女!”
竹劍接過丹青,左看右看卻也看不出甚端倪,不禁好奇問道:“閣主,這幅畫可有甚獨特之處?竹劍怎的看,它也不過是普通繡圖罷了……靠這個就能引出那妖女?”
櫻雪輕抿嘴脣,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慢慢說道:“若是憑你就能看出些許端倪,那司寇涼瀟可就不會上當了。”
竹劍聞言後撇撇嘴不屑道:“那司寇涼瀟當真如此聰慧嗎?她一眼就能看出玄機?閣主可高估了那妖女否?,閣主可千萬別白費一番心思呢。”
櫻雪聽到竹劍這番負氣言語也不與她爭辯,只是淡淡一笑催促她快去辦事,見她離開後,纓雪即刻翻開桌上棋譜,靜靜的擺弄了起來。
望着這初具雛形的棋局,纓雪手裡還把玩着一個小盒子,盒內裝的是兩粒千金難買的“藥”,盒子內的東西隨着纓雪手指的轉動發出“噔噔”的聲音,這把聲音對纓雪來說無疑是爲天籟,讓她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
司寇涼瀟,我柳纓雪這次要讓你插翅也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