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頭,二十八歲,天津大沽口炮臺資深綠營兵。
王老六,三十六歲,天津大沽口炮臺綠營資深老兵。
陶柱子,三十三歲,天津大沽口炮臺綠營兵……資深的。
三個人屬於一個伍,由於上面吃空額,所以,他們這支本應有五個人的小小隊伍至今都沒能滿員。不過,三人對此並無不可,他們這裡面最年輕的李石頭,都已經當兵十二年了,什麼事沒見過?
三個人都是窮鬼,平日裡沒啥愛好,就是有錢的時候每人打上二兩小酒,當成賭資,玩上兩手。
現在,三個人就在這麼幹着。
而他們賭酒的地方,正是天津大沽口北炮臺!……由於連續多年沒什麼事,所以,大沽口的防備也並不怎麼樣,平日裡應該來這裡巡視的人大多懶得爬上來,也只有他們三個沒啥事幹,又沒多少錢去跟那些人一起出去混,這纔會跑上來就着小酒看看風景。雖然聽說前幾天有消息說南方又有暴亂了,要加強防備。可是,南方關天津什麼事?再加上上面沒傳下命令來,所以,三人也沒放在心上。
……
“滋!……”
拉着長音兒,李石頭又拿起酒盅給自己倒了一盅老白乾,同時,朝嘴裡扔了幾粒花生米咀嚼起來。從眯着的眼縫裡偷眼看着已經開始舔嘴脣的王老六,陶柱子兩人,得意的嘿嘿笑了兩聲,又拿起了面前大海碗裡的三粒骰子,高高揚起,問道:“誰先來?”
“這回你先來!”王老六一巴掌拍在炮臺的青石地面上,大聲叫道。
“對,就你先來。”陶柱子攏着手,死死地盯着李石頭拿着骰子的那隻手,咬呀說道。
“我先來就我先來!……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來顯靈——給老子來個豹子!”雙手捧着骰子放到嘴力吹了口氣,李石頭猛得朝那個大海碗裡一撒!
一陣清脆的響聲之後,三粒骰子停下了:一,二,三,總共六點!
“哈哈,這回看我的!”見到李石頭擲出了一個小,王老六大喜,搶過骰子立即就朝海碗裡扔了出去。一陣響動之後……一,一,二,四點!
“哈哈哈……”李石頭大笑。
“我來!”陶柱子也抓起了那三粒骰子,學着李石頭的樣子吹了口氣,然後朝海碗裡一撒……結果,擲出了個五點!
“哈哈,老天爺都站在老子這邊兒!”李石頭再次大笑,端起酒盅一乾而盡。
“媽的,今天怎麼老是你嬴?你小子該不是玩黑手吧?”王老六拿手就朝李石頭身上亂摸,卻不想旁邊的陶柱子突然抓起那瓶只剩下底子的酒壺,扭頭就跑,邊跑,一邊嘴對嘴就要灌。結果,王老六顧不得查探李石頭是不是在作弊,一個虎躍跳了過去,抓住那個壺就搶:“混帳玩意兒,給我留點兒。”
“你急什麼,先讓我喝一口!”酒壺被王老六抓住,灌酒的意圖無法實現,陶柱子大急,一邊跟王老六搶酒壺,一邊叫道。
“讓你喝一口?你喝一口就給全悶了,難不成想讓老子舔壺底啊?”不管陶柱子怎麼說,王老六抓着酒壺就是不放。
兩人在這裡爭來搶去,那邊李石頭卻已經喝的差不多了,在旁邊又拈了兩粒花生米,一邊嚼一邊笑咪咪的看兩人在那裡搶壺,愜意的很。不過,他的好心情並沒能持續多久,只是不經意間一轉頭的功夫,他的臉色就變了。
……
三個小兵在賭酒。
天津總兵高文熠也在賭!
當天津副將黃象新不顧總兵府親兵的阻攔衝進內堂的時候,高文熠正在跟自己的三個姨太太打着麻將。他輸了賠錢,至於姨太太們輸了,則只需要賠一個香吻。由於牌技不錯,所以,黃象新有幸看到了他那香豔之極,印滿了紅色胭脂的臉,只是被撞破與姨太太們親熱的場面,高文熠的臉上此時已滿是怒氣。
“混蛋,黃象新,你他媽急急火火的幹什麼?難不成你爹死了?”他大聲喝罵道。
“總兵大人……”好似沒有看到高文熠的怒容,黃象新一臉悲慼,纔剛說完這四個字便再也說不出話來,接着,“撲通”一聲就跪倒在了高文熠的面前,“大人,這回無論如何,你可要救救下官啊。求您了!嗚嗚嗚……”
“你幹什麼?……”
黃象新竟不分青紅皁白,逮着自己就來了個涕淚橫流?高文熠想發火,可是,看到黃象新的這個樣子,他卻又說不出什麼重話來,只能把三個想看熱鬧的姨太太趕到別處,又輕聲向這位副將問道:“黃兄,別哭,別哭嘛!大老爺們兒的,你哭的哪門子勁兒呀?有話好好說……到底怎麼了?”
“總兵大人,出大事了……”黃象新隨便抹了一把臉,讓涕淚同時在自己的面上開花,又一把抱住高文熠的腿,悲聲叫道:“我手下看炮臺的三個混蛋,放炮把滿洲水師的旗艦給打……打沉了!嗚嗚嗚……”
“……”
高文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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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還沒靠岸就捱了打,所以,於中帶着船隊靠岸之後卻卻沒有讓手下將士們下船,只是命人上北炮臺走了一遍。現在,“海衛一”上,於中親自擔任主審官,張玉祥這個欽差爲陪審,年羹堯帶領一衆將官做聽審,正在審問着那三個把他們的船給打沉了的“罪魁禍首”!
“小的李石頭!”
“小的王老六!”
“小的陶……陶柱子!”
……
“你們膽子不小,居然敢朝我們開炮!說,這是誰的主意?”於中繃着臉問道。他面前的甲板上,正放着一顆外層滿是紅鏽的大鐵球!剛纔,面前這三個傢伙總共放了三炮。一炮,正中一艘剛俘獲不久的臺灣叛軍戰船,結果,打沉了;另兩炮,都正中“海衛一”號的前甲板。好在“海衛一”的甲板絕對堅實,只被砸出了一個凹坑,不過,即便如此,被紅衣大炮擊中,這被砸中的幾塊甲板也要換新的了。……幸好海蔘葳水師隨船都帶着備用修船的甲板,要不然,這天津城恐怕還真找不出這麼好的木料。
“大將軍,小的們真的不知道是您大駕光臨啊。我們剛纔只是看以你們的船身上有‘日月符’,以爲你們是那……那臺灣的船,這纔開炮的。大將軍,求您饒了我們吧!我們真的不是有意的呀……”王老六跪在地上,帶着兩個同伴不住叩頭,三個腦袋居然敲的甲板“咚咚”直響。
“喂,別磕了。老子船上的一塊甲板拿到關內得好幾百兩銀子呢,你們已經打壞了三塊,再磕壞三塊你們賠得起嗎?”聽着三個的叩頭聲,於中覺得心裡有些滲得慌,急忙阻止道。
“是是是,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聽到於中如此說,王老六又急忙拉着了李石頭和陶柱子,擡頭偷看了於中一眼之後,又伸出胳膊將面前的甲板用袖口擦了擦。
“你們剛纔是誰負責開的炮?打的不錯,很準嘛!”張玉祥又在旁邊問道。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就是不回答,李石頭三人只是一個勁兒的磕頭。對此,年羹堯在旁邊瞧的十分不耐,忍不住厲聲喝道:“混帳東西!再不說,本將軍讓人剁了你們的手!”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
“還真沒見過這樣皮實的。”看着這三個傢伙,於中心中苦笑。雖說李石頭三個的不合作,讓他也頗有些惱怒,可這並沒有什麼,親自審問這三個人,他當然是另有目的。
大沽口的炮臺,一看現在炮彈的模樣就知道很少用。不過,這三人居然三炮皆中,這裡面蒙中的可能性可是微乎其微的。現在他轄下的水師中包括德雷克在內,就只有四名神炮手,這可是他仗着跟費老頭的關係,從奉天炮廠進炮彈死命壘出來的四個,身價絕對都在數萬兩上下。用途就是海戰的時候用來攻擊敵軍旗艦的指揮系統。所以,他曾下有嚴令,沒有他的許可,這四名炮手任何人都不能隨意調動。現在,好不容易又遇到了一個可能是先天性神炮手的傢伙,當然不能放過,可惜,這三個人居然這麼不合作,難道要讓他把話挑明瞭嗎?他可是剛剛吃了這三個傢伙的兩顆炮彈!這麼做豈不是很沒面子?
“大人,天津總兵高文熠和副將黃象新求見!”就在於中想使使招先懲罰一下李石頭三人的時候,士兵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