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帳!”
打開這份宗人府上呈的奏摺,康熙還沒看幾行字,就再一次大發雷霆!
“皇上,請息怒!……這到底是什麼事啊?”索額圖自恃如今已經是朝中第一權臣,看到康熙發火,其他人一個個噤若寒蟬,想了一下,便挺身問道。
“哼!勒布托這個傢伙,真是不安份,剛剛被朕關了半年禁閉,這才過了幾天?就又鬧起來了,他是成心不想讓朕安生!……”康熙怒道。
“簡親王?他又怎麼了,竟讓皇上如此生氣?”索額圖大爲詫異,這簡親王還真是不消挺啊,他到底是怎麼了?……索額圖到現在也還不知道這事情的起因就是他擅自送了費老頭等人一座府邸。
“還不是因爲你的那位本家,你自己看吧……”看到索額圖提問,康熙沒好氣的瞪了一眼,甩手就把那道奏摺扔給了他。
“我的本家……”索額圖一愣,簡親王勒布托是在奉天,自己在那裡哪有什麼本家?難道出了什麼事兒?於是,他接過奏摺,馬上就翻開瀏覽起來。
……
“皇上,此事奴才並不知情,還請皇上恕罪!”讀完那封奏摺,索額圖立即就跪倒在康熙面前說道,“皇上,奴才真的不知道那個費迪南會這麼膽大妄爲,皇上如果要治他的罪,奴才絕不會有二話!”
“行了,朕知道不關你的事,你起來吧!”康熙攙起了索額圖,這個時候,明珠倒臺,索額圖一黨肯定是又驚又喜,他們喜的是從此一黨獨大,而驚的是康熙如此手段,不知道會不會對他們也下手!所以,這個時候既不能讓索額圖一黨過於囂張,又不能把他們嚇壞了!
“皇上,到底是什麼事啊?”熊賜履也在旁邊問道。又是費迪南?上一次這傢伙就把朝廷鬧得不輕,害得現在有些滿漢官員之間還相互看不順眼,這一回,他又鬧出什麼事兒來了?
“哼,這位費迪南老爺子可真厲害啊,居然在奉天城外試種起水稻來了,而且一種就是一千五百多畝!”康熙聲音不住上調,看樣子是怒氣很盛。
“在奉天種水稻?這怎麼可能?水稻產於南方溼熱之地,華北尚不能種植,何況更加酷寒之滿洲?他這是在胡搞!……”熊賜履也叫道。
“不錯,皇上,奴才以爲此人萬萬不可輕饒……我就說他們來歷可疑,果然……他這是要毀我滿洲的根本,壞我祖宗的土地啊!”索額圖看到熊賜履這麼說,也趕緊跟費迪南撇清關係!明珠一倒臺,那些想出名都快想得發瘋的御使們都在把目光盯着他,現在風聲太緊,可不能讓人給逮住把柄,要不然,指不定就得捱上幾“板磚”,所以,要堅決跟費迪南一夥人劃清界限。
“傳朕旨意,費迪南降爲三等男,奪副都統之位,玉恆身爲奉天府尹,知情不報,下旨斥責……”康熙正在氣頭上,費迪南又有曾經鬧得朝廷滿漢官員大亂的前科,而且這回好像又是他無理,畢竟,東北在此之前沒有過種植水稻的歷史,而且康熙本就對他們五個人有所懷疑,所以,終於決定好好懲治他一番了。(東北種植水稻是在1875年,由朝鮮族移民在東北第一次試種成功的!)
“皇上……”
就在康熙說着對有關人等的處罰的時候,一聲低呼傳進了他的耳朵,他轉頭看去,竟是高士奇!
“高士奇,你還有什麼事?”
“皇上,罪臣有一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高士奇道。
“什麼當講不當講的?你有話就說……雖然朕罷了你的官,可是,你終究還是朕的臣子嘛!”罵完了,再撫一下,康熙玩這一手熟得很。
在場的人當然也都明白康熙的意思,高士奇長着一顆玲瓏心,當然更加明白,可是,他仍然被這句話感動的一塌糊塗,當場就淚眼迷濛,語聲哽咽起來:“皇上……皇上浩蕩之恩,……罪臣萬……萬死難報……”
“好了好了,你高士奇什麼時候也這麼愛哭了?行了,起來回話吧!”康熙看到高士奇落淚,心中也有一些黯然,平日裡自己跟這些臣子相處的比妃子家人時間還長,雖然他們有罪,卻也是心中不捨啊!
“嗚……罪臣謝過皇上!……”高士奇站起身,對康熙躬身道:“罪……罪臣去年就曾接到過費迪南的信,他讓罪臣幫忙找幾株野稻苗!……”
“他要你幫他找野稻苗?”康熙一愣!
“是的!”高士奇已經漸漸控制住了感情,說話也順溜了起來。
“他找野稻苗幹什麼?”
“皇上,野稻苗怎麼能跟得上良種稻?想來,那費迪南一定是想將這種稻子種在滿洲的土地上,毀我滿洲沃土……”索額圖叫道,他此時深以爲自己的頭腦反應快而自豪,一聽到“野稻苗”三個字就猜到了費迪南的心思,這下子,既可以爲皇上揭穿費迪南的“陰謀”,又能徹底撇清自己跟那個自稱也是赫舍里氏的費老頭子的關係!
“士奇,你來說……”康熙不悅的看了一眼索額圖,又朝高士奇問道。
“皇上,費迪南在給臣的信上寫的是讓野稻苗跟我們平常用的稻苗雜交,就可以製出另一種高產的水稻,罪臣初也以爲費迪南這是在胡說,是另有打算,畢竟,滿洲如何能種水稻呢?可是,後來罪臣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事?”
“皇上,朝鮮似乎也種水稻啊……而且,那裡比奉天還要靠北,所以罪臣就想了,既然朝鮮也能種水稻,爲什麼稍南的奉天就不能種了呢?而且,費迪南壞滿洲土地又有何用?種植水稻也肯定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如果沒有高產水稻,又有什麼人會跟着他去種呢?朝廷也不會允許啊!……而且,滿洲是我大清的根基之地,那裡到處都是滿洲人,他如果想在那裡鬧事,豈不是自找苦吃?”
“嗯,說得有道理!……你就派人去給他找野稻子了,是不是?”
“皇上聖明,罪臣當時也並不以爲是什麼大事,所以,就派人去南方找了兩株稻苗……”高士奇小心說道。
“可他一下子就種了一千五百畝,難道那什麼高產水稻他弄出來了?……不對,兩株稻苗,就算成功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培出夠種這麼多土地的秧苗呀!……”康熙雖然不懂農業種植,卻也知道這不太可能。
“皇上,臣當初也收到過費迪南求秧苗的信,本以爲他是胡鬧,就沒有理睬,如今聽高江村所言,似乎又有一些道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費迪南並沒有隱瞞的意思,這麼看來,他或許沒什麼惡意……”熊賜履也記起舊事來了!(高士奇,號江村)
“不管有沒有惡意,他在奉天亂種東西就是不行!……就算不治罪,皇上也應下旨訓斥,制止他這麼胡來!”索額圖看到場上氣氛又有一些變味兒,這些人竟好像都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便有些惱怒地說道。
“皇上!……水稻畝產高於小麥,據臣所知,水稻畝產約爲兩石左右,即二百四五十斤,而小麥則不過畝產一百五六十斤,這中間之差,可謂大矣!且不說那費迪南能不能弄出良種稻,就算弄不出來,若是能在滿洲之地廣植糧秣,則我大清又多一糧倉啊!……”熊賜履預想到滿洲到處是糧田的情景,禁不住激動道。(根據網上所查,清朝康熙年間,小麥均畝產爲167斤,廣西、貴州等地最少,才六十幾斤!而康熙五十一年推行了一種良種稻之後,江南水稻的平均畝產也不過才兩石八斗,一石約合一百二十斤!都遠遠低於現在的水平。)
“熊大人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一點兒?滿洲是我大清之根基所在,怎麼能在那裡亂來?而且,那費迪南在滿洲種植水稻,若是不成功,傳揚出去,百姓會說什麼?我大清龍興之地,竟比不上那朝鮮彈丸之地?……這後果,何人來負?”索額圖別的不行,跟人挑刺兒還是有點兒能耐的。
“這……”熊賜履一時激動,沒想起滿洲的特殊地位,經過索額圖的提醒,剎時臉色發白!……滿洲的事情,哪裡能輪得到他們這些漢官來發話!
“張廷玉!”康熙突然叫道。
“臣在!”張廷玉立即躬身答道。
“你馬上動身前往奉天,找那個費迪南,看看他怎麼說!”
“遵旨!”沒有任何耽誤,張廷玉轉身就出了上書房。
“皇上,何必派人去問話?您只需下一道聖旨,讓那費迪南來一趟京城就是了,而且,爲了這麼一件事要專門派一個欽差,是不是有點兒小題大做?”索額圖又有些不解地看向康熙。
“小題大做?哼,什麼小題大做?這可是大事,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康熙不悅的看了一眼索額圖,說道。
“國計民生?皇上的意思奴才有一些明白了……只是,奴才還是有話要說!”
“講!”
“皇上,且不說費迪南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滿洲人少,又能開出多少地來?難道您打算大量移民到關外?那豈不是動搖了國本?”索額圖經過這麼一會兒,已經感覺到了康熙對這整件事情的態度,馬上也適當地調整了自己的策略,不再堅決反對,但卻提出了一項最大的難題:大清朝對滿洲是實行封禁的!
這種封禁緣起於天命年間(即努爾哈赤時期),其核心就是保護“龍興重地”!而其目的則是保護並獨享故鄉的經濟資源,保護滿人“國語騎射”的文化傳統,保護大清興起的聖地不容破壞。……這幾條,即便是對清朝的皇帝來說,也幾乎是不可觸動的條款!因爲如果違反了,就相當於“不敬祖宗”,對皇帝來說,也是“不孝”的大罪,哪怕這個皇帝是威權極高的康熙,也會十分被動!
而且,就算康熙移民移的不是漢人,而是滿人,可這些滿人又有幾個會種地的?
“朕知道你的意思,所以,纔會派張廷玉去一趟奉天!……唉!”康熙本來有些興奮的心情被澆了下去,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天命年間的封禁確實保護了剛剛興起的滿族,使其沒有受到南朝的風氣影響,保持了當時滿洲軍隊的戰鬥力,可是,現在這種封禁還有多少作用?平三藩的時候,八旗軍就已經是連戰連敗了,最後朝廷是靠的漢軍綠營才取得的勝利,如今,這些旗人不僅不思悔過,反而變本加厲,享受着朝廷每月給予的例錢,不事勞作,越來越不像話,這樣下去的話,光靠留在滿洲的那一點點兒人能起到什麼作用?
“垮的太快了!蒙古人佔據中原百年,最後雖然被朱元璋趕了出去,可那個時候他們依然能夠縱馬提刀,大殺八方,使得朱元璋和朱棣父子最終沒能把手伸進草原,可是,自從順治二年大清入關,到康熙二十年三藩之亂,不過才短短的三十七年時間,曾經無數次打敗強敵,號稱‘滿萬不可敵’的八旗軍就已經垮得不成樣子,被吳三桂的軍隊打得落花流水,好不容易纔擋住了敵人的進攻,卻已經丟了半壁江山,要不是最後終於起用了漢軍綠營,要不是吳三桂的戰略出了錯誤,恐怕連北京城都早已經丟了!哪裡還會有今天!……如今,朝廷要剿滅一個只有幾萬兵馬的葛爾丹都要讓幾十萬兵馬準備好幾年!當初太祖皇帝帶三萬部衆跟號稱帶兵四十萬的察哈爾林丹汗打也沒這麼費勁過!”康熙的腦子裡胡思亂想,越想越氣,直想把那些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旗人一個個都扔到東北的白山黑水裡好好整治一番!
要是這些傢伙一個個都能征善戰,國家哪裡會有這麼麻煩,三藩敢暴動嗎?自己一句撤藩,他們恐怕就得乖乖地交出兵權;葛爾丹敢造反嗎?就算他敢,自己只派幾萬兵馬就能滅了他,哪裡像現在要準備幾十萬兵馬,籌備幾千萬石軍糧,幾千萬兩軍餉,耗時數年纔敢行動!
“皇上?……”看到康熙說了一會兒就沉默了下來,索額圖輕輕的叫了一起。
“你們都出去吧,朕要好好想一想!”康熙靠在椅背上,揮了揮手,示意索額圖三人出去。
“奴才(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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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呀呀,我要殺人!……”
就在康熙爲八旗子弟的墮落之快而頭疼的時候,在雅克薩,某位冒牌的滿人卻在顯示着她的強大!……多羅郡主莫睛的尖叫聲讓遠遠躲出去的於中和到雅克薩串門的新任黑龍江將軍朋春都感到了一股發自心底的寒意。
“於都統,莫不是你最近沒能讓睛格格滿意?”
朋春,襲封爵爲一等公,現任黑龍江將軍的同時,也是正紅旗蒙古副都統,領太子太保銜!(八旗,有滿蒙漢三族共二十四部分)
本來,朋春的駐地是在尼布楚,最近一年多一直在整理邊防,好不容易得到了空閒,就想來瞅瞅已經被那些兵崽子稱爲“黑龍江第一美女”的莫睛,因爲當初莫睛五人初到索額圖在尼布楚城邊的大營的時候,他正留守雅克薩,沒能見到!所以,他這回打算彌補一下這個缺撼,要仔細瞧一瞧這位一語抵萬軍的奇女子是什麼樣子!
只是,他來到這裡,見到於中,軟硬兼施地逼着這傢伙帶他來到莫睛房外,還沒有敲門的時候,就被房裡突然傳出的尖叫聲給嚇得心裡毛毛的,膽寒之下,顧不得形象,馬上就拉着一干隨從撤了下去。
“……於都統,你真的確定那不是因爲你的問題?”
那聲尖叫雖然隔着一層門板,可是,朋春卻仍然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裡面所蘊藏的憤怒與無奈,所以,他當然無法相信於中所說的絕對不關他的事的辯解!……女人還能爲了什麼發火?聽說這個莫睛郡主可是快到三十歲了!於中撐不住也是很正常的!
“不是,絕對不是我的問題!”
對於朋春的齷齪想法,於中哭笑不得!他倒是想來着,可是,莫睛是那麼容易就能親近的嗎?雖然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兩人也十分親密了幾回,可絕對還沒到撐不住的地步呀!
“那睛格格怎麼發這麼大的火?”跟着朋春來的是尼布楚副都統郎坦,這傢伙一副賊兮兮的樣子,看得於中的心臟不停抽搐,總覺得他好像有什麼不軌的圖謀。
“問一問不就知道了嗎?幾位誰跟我進去?”於中勉強笑着,看向朋春二人。
“沒問題嗎?”
“這個……我不敢保證!……一切後果大家只能自己承擔!”於中正色道。
“……郎都統!”朋春突然對郎坦說道。
“將軍?”
“去敲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