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宇兩眼通紅,將頭抵在鐵籠上,因爲拼命壓着內心的悲痛,額頭上青色的血管歷歷可見。
靈姑伸出一隻手,輕輕摸在他的頭上,輕聲道:“生亦何苦,死亦何哀!這是以前欣才人常說的一句話,我現在心裡所想就跟當年的她是一樣的。”
容宇的眼淚簌簌而下。
從他記事起,靈姑便呆在欣才人的身邊。
那時候靈姑還只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性子爽朗活潑,快言快語,常能使多愁多病的欣才人展顏一笑。
那時的容宇是快樂無憂的,雖然他的生母身份低微,他卻從來也沒有因此而有一絲絲的自慚形穢。
欣才人出事之後,她身邊的人紛紛離她而去,唯有靈姑還守在她的身邊,生死與共。
容宇從此之後便被帶到了皇后的身邊撫養,開始了暗無天日的生活。
每每他偷偷跑去找自己的生母,回來之後便是嗜血蝕心的折磨。
有一天,他在睡夢中似乎聽到了母親的呼喚,睜開眼看到身邊伺候的奴才都睡了,便悄悄的溜去了欣才人的院子。
原本應該大門緊閉的欣怡院,卻大門敞開,院中燈火通明,從裡面傳來了淒厲的哭喊聲。
他跑到門口,正好看到皇后手裡拿着一個鐵勺從燒得滾燙的油鍋裡,舀出一勺的油從欣才人的頭上慢慢澆下。
被綁在木樁上的欣才人從頭到腳已經被燙的血肉模糊,渾身顫抖。
容宇大叫着跑過去,卻被太監攔腰抱住了。
郭皇后看到瘋了一樣的容宇,面色並沒有多少改變,只是將手中的鐵勺扔到了油鍋裡,對身邊行刑的人道:“點火吧!”
身邊一個拿着火把的人,就如點着一堆毫無生命的木頭一般。將火把湊了過去,將渾身是油的欣才人點燃了。
容宇趴在太監的肩膀上,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幕發生。卻無力做任何事。
原本要跟欣才人一起燒死的靈姑,因爲容宇的到來。而便留了下來。
因爲郭皇后要用靈姑牽絆容宇,讓他始終都處在自己控制的範圍內,否則便用處死欣才人的辦法,處死靈姑。
這麼多年來,靈姑與容宇兩個人,生死都繫於郭皇后一人之手,成爲彼此的牽絆。
這一次。容宇遠征西北,是他擺脫郭皇后控制的一個好時機,他決不能錯過。
所以在皇帝要指派西征將領的時候,容宇主動站了出來。
皇帝也不想郭晉鵬在朝中一人獨大。便準了容宇的請求。
今日,容宇在靈姑的身邊呆了好久,在皇后身邊的昆九再三催促下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靈姑知道他要去征戰西北,雖然心裡擔心,可是卻也對他的未來充滿了希望。
容宇走的時候。靈姑只說了句“珍重”,便將頭扭了過去。
容宇從靈姑處回到太子府的時候已經是晚間酉時末刻,一進府門,便感到整個人都要被炙熱的感覺烤乾了一般,在意識尚且清醒的一刻。囑咐凌霄道:“我生病的事情誰都不要告訴,若看我挺不過便去找蘇三娘!”
凌霄不是一次看到容宇犯病了,只是這一次好像格外嚴重,整個面目紅裡透着紫,伸手一觸他的額頭,滾燙滾燙的。
他將容宇身邊的念心找來在門外看着,囑咐道:“太子殿下現在火氣正大,你只在外面守着不要讓人進去便好,我去去就回。”
念心本來就很怕容宇,不讓她進去更好,她便在門口老老實實的守着。
凌霄離了太子府之後,便直奔蘇家。
只是凌霄到了蘇府之後,找了半天才找到蘇清的住處。
要命的是,她與一位姨娘住在一起不算,身邊還守着兩個丫頭。
凌霄沒有辦法,只能採取自己一向比較鄙視的一種做法——上迷香。
各種用!
凌霄本着對蘇清的閨譽負責的態度,每個房間都丟了一個燃燒的迷香,連門房也不放過。
果然迷香一出手,在蘇清房裡的那兩個丫頭便打着哈氣睡着了。
就只有蘇清依然清醒。
令凌霄吃驚的不是蘇清沒有被迷倒,而是他看到蘇清見到自己的丫頭到底就睡,不到那沒害怕,反而有些興奮的開門走了出來。
她環視一下四周,面上帶着幾分疑惑和失落,正準備進門。
凌霄輕聲叫住了她。
蘇清聽到凌霄的聲音之後,嚇得往後一倒:“你,你怎麼會來這裡?”
凌霄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對不起,蘇小姐,這麼晚來打擾您,只是太子殿下病情嚴重,請你去看一下好嗎?”
蘇清聽容玉說了容宇要去西北的事情,他現在病了,病的可真是時候。
蘇清淡淡的道:“我不會看病,太子殿下病了,你不去太醫院請太醫,大半夜的跑到我這裡來幹嘛?”
凌霄聽了此言臉上一紅,覺得蘇清說的太對了,太子生個病都爲難人,就算不能去太醫院找太醫,讓他去外面找一個大夫也行了,偏偏讓他大半夜的飛檐走壁,來請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小姐,真是不知道太子是怎麼想的。
可是太子有命,他怎麼能不從。
只得硬着頭皮道:“太子病重,請蘇小姐跟凌霄走一趟,”說着便要來強的。
蘇清向後一倒,無奈的道:“去後門等我!”
他不是凌浩,她可不會隨便讓什麼人扛着她飛檐走壁。
凌霄一聽,頓時面帶喜色的道:“多謝蘇小姐,只是——”
“還有什麼事?”蘇清見凌霄欲言又止,忍不住一揚眉問道。
凌霄一躬身道:“記得蘇小姐也曾與公主男裝出行,今晚,是不是也換上男裝?”
他說的極爲委婉,蘇清能聽得出來,凌霄心裡的那種過意不去的感覺,心裡不由得一笑,只是面上不動聲色的一點頭,進了房門。
凌霄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語道:“太子殿下真是會爲難人啊!”說完縱身一躍,出了凝香園,來到蘇家的後門,給蘇清將門房放倒了。
蘇清找出了那身男裝換上,想了想,又從小須彌中拿出了凌浩的那件披風拿了出來,披在了身上。
披風上高高的豎領差不多能擋住她的半個臉。
她出門的時候,看到門房的婆子睡得呼聲震天,便自己開門出去了。
此時,凌霄已經站在蘇家的後門外,難爲他的是,這大晚上的竟然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輛馬車。
見到全副武裝的蘇清之後,凌霄不由得一愣,道:“請蘇小姐上車。
蘇清隨凌霄到了太子府之後,已是亥時。
念心依然站在門口盡忠職守的守着,見到凌霄帶着一個人回來了,如逃過一難一般,趕緊上前,湊到凌霄的跟前道:“霄大哥,您總算是回來了,我聽着房裡似是有什麼動靜,可是太子殿下不叫我,我也不敢進去看看,您快進去看看吧!”
凌霄聽了念心的話以後,趕緊推門走了進去。
念心將他進去了,立馬轉身逃也似的走了。
凌霄一進容宇的臥房,看到他竟然團縮在地上,似是在忍受着巨大的苦痛折磨。
嚇得他趕緊回身對蘇清道:“蘇小姐,您快看看,太子怎麼了?”
蘇清緊走幾步來到容宇的跟前,蹲下身輕輕的,伸手一摸容宇的額頭,火一般的滾燙。
容宇似有知覺的一伸手便抓住了蘇清的手,嘴裡含含糊糊的道:“清兒,清兒……”
容宇握着蘇清微涼的手,就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握在手裡死死不放。
蘇清忽然發現她手上的海納指環上似有淡淡的藍色光暈流動,因爲此時房間裡的光線昏暗,所以,海納指環上的光暈便格外惹眼,幸好凌霄的注意力都在容宇的身上,沒太在意其他。
不多時,原本生死懸於一線的容宇,緊縮的眉頭便漸漸的舒展了,氣息也平和了不少。
蘇清將自己的手抽出,對身後的凌霄道:“他應該沒事了,我走了。”
“清兒!”容宇慢慢睜開眼無力的道:“在留一會兒,好嗎?”
蘇清欲擡起的腳,微微停了一下,沒有轉身,只道:“天色已晚,蘇清不宜再再次耽擱了。”
容宇聽了蘇清略顯淡然的話以後,帶着一絲絲的祈求道:“我要去遠征西北了,過兩天就要出發,到時你去送我一程,好嗎?”
或許容宇不提此事,她在容玉的慫恿下也會隨着衆人一起出城相送西征大軍,可是當容宇說出來之後,她的心裡便有了一絲絲的牴觸。
蘇清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將領子束起,一直蓋住她臉,聞着上面熟悉的氣息,微微的一搖頭,舉步從容宇的身邊走了過去。
披風的衣角在容宇的眼前掃過,帶走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看着蘇清身上的那件衣服,陡然坐起了身,彷彿換了一個人一邊,眼神中流出一絲的陰狠,讓正想去送蘇清的凌霄見了,渾身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容宇站起身,一臉冰寒的看着已經走出房門的蘇清,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