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山山林深密,許多名貴草藥都適宜在此生存。越往山裡深處走,危險就越發增加。不過隨着山上各種名寺庵堂道觀的修建,那些兇猛野獸也就多往山裡遷移。
慈雲閣前山門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山後門卻少有人煙。
少有不代表沒有,更何況還有路過的樵夫與獵戶,剛剛那一身嚇破人膽的嘶吼,細細聽來,還真不像是猛獸所爲。
“四姑娘,這聲音可瘮人,咱們快走吧。”
寶蓮是個膽子小的,此刻她兩眼慌亂的看着周圍,每每覺得有什麼東西要跳出來似的。
小虛空卻不肯答應:“不行,師傅說,出家人慈悲爲懷,後山上顯然有人落了難,我們怎麼能見死不救?”
寶蓮忙瞪眼:“胡說,艾媽媽在這兒,怕聽了你的話就要揍你屁股。你又不是大夫,又不是絕頂武功的大俠,三寸小豆丁一個,哪裡能救人?咱們快回廟裡,稟明瞭你們方丈,再來救人也不遲!”
小虛空急的眼淚都快下來了,扭頭就跑,口中還不住喊道:“你們不救,我去!”
芳菲見小虛空兩腿飛快,真怕他出個好歹,忙招呼衆人:“快追上他,別害了他性命。”
五個女孩兒在山樑上狂奔,可腳程怎及小虛空?虧了京兒在這個時候派上大用場,她的速度勉強追得上小虛空,於是回頭道:“姑娘別急,我先捉住那小子再說。”
小和尚在前面躥跳,京兒在後面苦追,芳菲領着餘下三人綴在後面。
漸漸地,大家都沒發現。她們已經再找不到通往慈雲閣方向的臺階。
此時已經深陷密林之中,危機似乎隱隱縈繞在衆人身邊。
芳菲腳步一頓,眼神警惕:“你們聞到了什麼?”
大夥兒深吸一口氣,文鳶喜道:“姑娘,是紫斑菊的香氣!”
芳菲搖搖頭:“不,是血腥味兒!快走,去看看前面。”
文鳶和寶蓮立時警備起來。大家走不多時。赫然就見京兒的背影在那裡瑟瑟發抖,小虛空蹲在地上。
“姑,姑娘,那地上是個死人吧?”
雙兒兩眼緊閉,一下子就摟住文鳶,怎麼也不肯撒手。文鳶比她強不到哪裡去,兩腿肚子發軟,要不是寶蓮強攙扶着,文鳶非坐到地上不可。
芳菲走上前。地上一條巨蟒被攔腰斬斷,黑血撒了滿地,周圍被染上血跡的枯草發出陣陣惡臭。三四步開外,一名華衫男子昏迷不醒,從他手臂上的血跡來看,顯然是中了劇毒。
芳菲忙拿來水袋:“虛空。你捲起這位公子的衣袖。”
小虛空連忙點頭,手腳麻利的捲起男子的袖口,露出的半條小臂已經染上黑色。顏色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芳菲用泉水澆在對方的小臂上,血跡漸漸流淌,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
幾個女孩兒紛紛扭頭,不忍再看。
芳菲深吸一口氣,拔下頭上的珊瑚釵,用力在一塊石頭上磨了磨,尖峰銳利,似乎能刺破人的肝膽。
“虛空,那裡還有紫斑菊。你去取來它的根莖,我有大用處。”
小虛空見閔家四小姐膽識過人,心神大定。趕忙去摘紫斑菊。幸而,這一人一蛇鬥法的地方還剩下兩三株花,小虛空不費力的得來一株:“女施主,喏。”
芳菲也顧不上髒,折下花朵丟在一邊,只將那根莖上的泥土用泉水略衝了一下,閉着眼睛將根莖含在口中,使勁兒嚼碎。
小虛空好奇的盯着芳菲的舉動。
紫斑菊花氣襲人,但根莖苦的要命。或許是一物降一物,它的苦液卻是醫治蛇毒的奇藥。
芳菲幾次想要吐出來,卻還忍着將它嚼碎。連寶蓮都看不過去,悄悄上前:“姑娘別爲難自己。”
小虛空這會兒早感動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落。
芳菲笑了笑,將墨綠色的紫斑菊根莖吐在掌心兒上,小心翼翼抹到男子傷口。
不知是不是錯覺,男子的眼皮子微微有些鬆動。可惜很快又陷入了昏迷。
芳菲自己的帕子上繡了一個“菲”字,不好亂用,於是問道:“你們誰的手帕是素淨的?”
京兒忙道:“姑娘用我這個吧。”說完就遞上來一塊。這帕子上只繡兩隻蝴蝶,倒也還算乾淨。
芳菲點點頭,在男子手臂上繫了個結,固定住草藥。
“眼下已經沒了危險,小虛空,咱們先回慈雲閣,等叫來熟悉醫理的師傅,再來救他性命也不遲。”
小虛空還有幾分糾結:“可是,若是再來一條巨蟒......”
芳菲笑道:“不會的,紫斑菊旁邊素來只有一雄一雌。眼下兩條均赴黃泉,此人不會再有危險。何況,就算有了危險,咱們也無能爲力。”
寶蓮上前拉扯小虛空:“是啊是啊,聽四姑娘的話,早去早回,這人性命才能保得住。”
衆人轉頭離開,墊在最後的京兒忽然停住腳步,趁人不備,腰一彎,手一撩,離她最近的一朵紫斑菊便收在了手中。
京兒怕香氣引起人主意,幾乎是胡亂的將紫斑菊塞進懷中。花瓣嬌嫩,根本受不得這樣的蹂躪,很快便奄奄一息,倒是散去了不少奇香。
芳菲等人並不知,她們走後沒多久,幾個黑色人影便出現在此地。
好容易回到後山門前,小虛空纔要叫門,芳菲忙攔住他:“虛空,我有一件事求你。”
小虛空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女施主請說。”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剛纔我爲那人醫毒,還請虛空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小虛空爲難的抓抓耳朵:“可是......我師父問起,我又怎麼說呢?”
芳菲莞爾:“你只說答應過別人,不透漏秘密。你師傅乃是得道高僧。想必不會做強人所難的事。”
小虛空想想,也覺得四姑娘說話有理,便高高興興的答應下來。
一時,衆人進了慈雲閣,兵分兩路,芳菲和寶蓮等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去見大太太、周夫人。小虛空則是顛顛跑着去求他大師兄救命。
當下,周夫人不知領了周粟喬去哪裡閒逛。佛堂中就只有大太太領着幾個丫鬟。
一見芳菲等回來,大太太忙問:“可見着了?”
芳菲不動聲色的給寶蓮使了個眼色,繼而笑着回道:“見着了。妙心師傅還叫女兒給太太帶好,說甚是想念太太。叫女兒用心服侍太太,孝順太太。”
大太太喜笑顏開,“這就好,我算着時間這麼久,想必你們娘倆兒見面,也有許多話要說。所以打發了你姑媽和表姐去外面逛逛。”
芳菲偷偷暗笑:“原來姑媽真是來禮佛的?我還以爲是來會那位嚴公公呢!”
大太太訝然:“你怎麼知道?”
“姑媽無緣無故,一定要來上香,這就說明大問題。何況,女兒最近也有所聽聞,這位嚴公公時常來白馬山各寺院進香。料想,姑媽也是想來此碰碰運氣。”
大太太不得不服:“瞧瞧我們四丫頭。小腦瓜兒怎麼長的?簡直就是你姑媽肚子裡的蛔蟲!”
“誰是蛔蟲?”問聲從外面傳來,周夫人領着身披鴛鴦錦斗篷的周粟喬出現在門口。
大太太忙起身笑道:“姑奶奶拜完菩薩了?”
周夫人悻悻然:“嗯,略走了幾個地方。總沒什麼意思,還不及揚州的寺廟來的宏偉。”
芳菲猜周夫人大約是沒遇見嚴公公,所以語氣低沉,於是笑道:“也難怪姑媽看不上。揚州人傑地靈,名寺古剎更是聲名遠播。大明寺,寶輪寺,鎮國寺,旌忠寺......哪一個是等閒的?姑媽見慣了大世面,眼光高些,也是常情。”
周夫人心情大好。拉着芳菲與大太太笑道:“嫂子瞧瞧,我們閔家的女兒出了名的笨嘴拙舌,誰想四丫頭倒是會討人喜歡。”
“她再伶俐。也不及你這個姑媽一半。”
衆人都跟着賠笑,周夫人就說起許多未出嫁時的趣事。都說一笑泯恩仇,陳年舊事,大太太年輕的時候在周夫人手下吃過虧,周夫人也沒少被大太太算計。
如今都做了母親,隔着又遠,反而能說到一處去。
周粟喬不耐煩聽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於是暗地裡衝芳菲擠擠眼睛,兩個小姐妹趁着長輩說話的功夫,悄悄出了佛堂。
靠在欄杆邊,周粟喬擡手就去摸芳菲髮髻,芳菲下意識閃躲,口中不住嬌笑:“表姐亂摸什麼?摸的我好癢!”
“表妹的珊瑚釵呢?”
芳菲一驚,暗叫不好,自己剛剛急着救人,竟順手將珊瑚釵放在了地上。
周粟喬見她不語,不贊同的搖頭:“這是祖母賞的,我的還在,你的卻丟了,豈不是叫她老人家不高興?”
周粟喬說着就將自己頭上的那支摘了下來,“四妹妹戴上這個。”
芳菲忙推辭:“這怎麼好!”
周粟喬執意:“我不怕的,老太太十分疼愛我,若問起,我只說不知幾時丟了。老太太捨不得怪罪我!”
這倒是實話,閔老太君愛這個外孫女勝過親孫女,絕不會爲了一根珠釵而訓斥周粟喬。
可換了芳菲......誰也敢說大話擔保。
芳菲誠心誠意謝過,米粒兒珊瑚釵重新回到她的頭上,就像失而復得的寶貝,可惜,除了她倆,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原來芳菲的這一支珊瑚釵早不是原本的那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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