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女子面容的一瞬間,易非臺稍稍錯愕了一下。
“小琦,你不是跟着父親他們回鄉了嗎?怎麼會跑到西夜國?”他忙把慕容琦扶起來,也不顧她的手上沾滿了沙土,“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在西夜國,而且,一個人就跑了過來。”
“三哥,你當時什麼也不說就走了,我問祖父他們你在哪,他們都說不知道,我就只好拿着你的畫像從華熙國一路問過來。”慕容琦用泥手擦臉抹淚,臉上頓時就多了幾道雜亂的泥痕。
“我就一直找,找到西夜,結果有人跟我說你是西夜的三王子,馬上就要娶妃,勸我別再繼續找了。”
“可是,我還是每天都在王宮門口等,終於等到你的馬車出來。你是三王子,不是什麼人都見的,我只好故意在你的馬車前摔倒,見你一面。”
她從華熙國一路找到了這……一個弱女子孤零零地在路上,也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易非臺的心似乎被揪得緊,看她的臉頰,比一年多以前消瘦了幾分。而且一向看重着裝的她,妃色的衣裳上都已磨出了幾道口子。
“慕容琦……”這時,虞莫盈也跟着探出腦袋來看,剛好對上了慕容琦的視線。
慕容琦在見到虞莫盈時,臉不由得僵住,她想起易非臺要娶妃的傳言,難道易非臺要娶的人,真是她?
“小琦,我先在外面找個地方讓你住,等過幾天,你玩夠了,我再派人把你送回祖父身邊。”易非臺語重心長道:“西夜國和華熙國近來的關係惡化,你留的時間久了,會有危險。”
她費了那麼大的努力才找到西夜,他居然想把她送回去。慕容琦的眸色逐漸暗淡下去,也不管街上有多少人,就喊道:“三哥,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你身邊。”
適逢多事之秋,慕容琦留着不合適。易非臺搖頭,想說不行,可虞莫盈已微笑着說道:“既然慕容小姐跋山涉水找過來了,不如就讓去王宮裡住吧。西夜的王宮,暫時是安全的。”
她在心裡暗道,這真是個燙手山芋,也不知是哪個有心人給慕容琦透露信息,讓慕容琦出現在西夜的。
不過,別人的美意,她自然是不能夠辜負的。
街邊的議論聲也越來越大,不知內情的人都以爲神秘莫測的三王子原來是位風流公子,欠下了太多的感情債。
思忖了片刻,易非臺便讓慕容琦上馬車。不管怎麼樣,先回王宮去,總比在這裡被人議論的好。
混在人羣中的一位女子戴着長及足踝的黑色三紗羅冪籬,她看到這齣戲後,冪籬後的眼睛彎了起來,旋即,見易非臺的馬車去了,她也從大街的這一頭穿梭到那一頭。
在一個黃土堆成的院落中,虞莫瑤摘下冪籬,對着牆面,用一種奇怪的語言唸叨了一會兒,她面前的石門就應聲而開。
在這底下是一座燈火璀璨的地宮,虞莫瑤沿着地宮的甬道走了好長一段路,終於到地宮裡一間懸掛有並蒂蓮的簾幔後,停了下來。
“天師大人,青黛姑娘交代的事,我已經完成了。慕容琦被三王子帶回了王宮。”房間裡有一張冒着寒氣的玉榻,虞莫盈覺得有點冷,就把衣裳攏的緊一點。
然而,那個被她尊稱爲天師的人驀地轉過身來,把她
的上裳扯到了手肘處。
“青黛姑娘要送三王子一個大禮,你去幫事了,那我交代給你的事,你去做了沒有?”
他說的話,字字都似從鬼蜮中迸出,猶如一股冷風悉數灌進了虞莫瑤的耳朵了。
虞莫瑤早就熟悉了他們的相處方式,可每次見到他時,心裡還會生起駭意。
“這兩天,我都在忙着監視虞莫盈和三王子,而且,北溟國的渝王殿下也在王宮裡,我要是那麼直接地去勾引六王子和大王子,怕是會把自己暴露了。”
天師獨孤昀所指的無非就是要讓她勾引六王子易非爵和大王子易非明,從他們那裡偷盜西夜國庫的鑰匙,和幾處稀有礦產的分佈圖。
可是,根據她的觀察,他們兩個雖然被她迷住過,卻還沒到掏心掏肺的地步。
她把頭埋的很低,不敢對上獨孤昀的臉,這倒不是因爲獨孤昀長相太嚇人。
獨孤昀的年紀未到三十,相貌算是男子中出類拔萃的了,只是他的臉上少了點血色,狹長的雙眼中隱有狀若幽冥之火的光冒出,讓人見了他,總是不敢直接看他的臉。
“你不願意?”獨孤昀擡頭掐住虞莫瑤的下巴,瞪着她的眼睛道:“連我的話你都不聽,看來當初在華熙國,我是白救你了。”
“你這麼心不甘情不願,我看就把你扔給淮王殿下養的那批死士好了,他們從小就最喜歡和人血,吃女人就跟吃普通的野獸一樣。”
“天師大人,我沒有那個意思。你救了我,我自然是爲你做牛做馬。”虞莫瑤的涼意自腳底侵襲上腦子,讓她覺得整個人都被凍住,“我這就去找六王子和二王子。”
說完,她就想灰溜溜地跑掉。
赫連辰在北溟國失勢之後,就來西夜建了這個地宮,準備和蕭燁、青黛他們,聯合挫敗北溟國和西夜國。爲此,他把這些年養的所有死士都集中到了這裡。
赫連辰的那些死士,她真是看都不敢看一眼。
“等等,你今天先留在這。”獨孤昀捏着虞莫瑤不放鬆,眼神瞥向一旁的寒玉榻,“脫了,到上面去。”
虞莫瑤的眼睛不禁睜大了些,稍後便立馬乖巧地照他說的辦。她當初被救起的時候,還想對獨孤昀感激一番,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人是個魔鬼。
他是北溟國的天師,爲了幫助蕭燁和赫連辰蠶食西夜,就把她帶到了西夜,讓她名義上做着巫女,實際上,卻要她滿足他的變態需要,還要爲了探得機密,爬到重要朝臣的榻上。
她都不知道,這麼久以來,她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虞莫盈,要不是你,我不會淪落到今日這個模樣。
在背對着獨孤昀時,虞莫瑤圓眼裡是有數道鋒芒交錯,她在心裡立下了一定要除掉虞莫盈的毒誓後,就默默地解衣。
柔若無骨地倒在寒玉榻上,虞莫瑤的臉上生起一絲媚色,嬌滴滴道:“天師大人……”
獨孤昀看到眼前刺激畫面的一幕,喉結不由得一滾。他什麼都不說,直接粗魯地抹上了榻,去享受即將到來的歡愉。
而他的心裡真正想的是另外的事。他和兄長獨孤涅都師承霽月族最爲德高望重的巫師,有着多年的同門情誼。
獨孤涅雖然不務正
業,色心過重,但他好歹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兄弟。自己的兄長,最後居然是被一個小女子設計殺死,獨孤昀無論怎麼樣,都不會饒過虞莫盈。
他知道虞莫盈和虞莫瑤是水火不容的姐妹,虞莫瑤不太聰明,可至少也能利用利用。
……
易非臺和虞莫盈大婚前的十數日,西夜王宮裡都是喜氣洋洋的氣氛,宮僕們都在忙碌着大婚所需的佈置。
西夜王是個希望做任何事都能盡善盡美的人,不僅是宮中的佈景,連婚禮所用的服飾和器皿,都必須得用最上佳的。
因此,這場婚禮可以說是羨煞了一衆少女。
到了大婚的當日,一套鳳冠霞帔被送到了正在梳妝的虞莫盈面前。
“像小姐這樣的美人,整個天下都找不出幾個了吧。”紅杏看喜娘爲她戴上赤金鳳冠,心生讚歎。可沒過多久,她的心情就變得沉重起來,虞莫盈不是會輕易妥協的人。
虞莫盈嫁給易非臺,心中該是有多少個不願。紅杏所希望的,也就是婚後,易非臺能真心實意地對待她們家小姐,不要再讓虞莫盈捲入更多的是非中來。
虞莫盈的雙頰施了胭脂,黛筆輕掃娥眉,她看着鏡中的自己,也有了微微的愣神。
旋即,她就將視線落到了嫣紅的嫁衣上。聽說這是由於她來自中原的緣故,西夜王格外恩賜,由她穿上漢人的嫁衣與易非臺成婚。
嫁衣的布料是比絲綢要更爲名貴的煙紗羅,上面的繡樣還是西夜王后親自設計的。看得出來,西夜國真的十分看重這場婚禮,西夜王和西夜王后確實是不在乎她的過去,把她當做兒媳婦。
虞莫盈的眼裡透着點失落之意,喜娘和衆侍女笑盈盈地過來,要幫她把嫁衣換上,“姑娘,今天過後,你就是三王子妃了。”
數句恭維的話落入虞莫盈的耳裡,她卻一句都沒有聽進去。虞莫盈伸開雙臂,任由她們爲自己披上多達八層的嫁衣。
在紅蓋頭被蓋到頭上前,她的餘光掃到了躲在門邊的慕容琦,即使隔着一定的距離,她也能感受慕容琦的憤怒。這些天,在王宮裡,慕容琦見到她,從未給過她好臉色。
也是,心愛的男子要娶的是別人,換誰誰都會不高興。
“你蹲着不累,我看得都累。”虞莫盈朝着門口說道:“還不如直接進來坐會。”
慕容琦聞言,悻悻的起身,也毫不客氣地到屋內的繡榻上一坐。
“不要以爲施點小恩小惠,我就會感激你。”她的眼神沒有掩飾對虞莫盈的憎惡,這點舉手之勞和心愛的男子比起來,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虞莫盈也沒想感激慕容琦,說不定到頭來,自己還得感謝慕容琦和送她來的人。
虞莫盈冷瞥道:“就算是小恩小惠,你也接受了,你要是再唧唧咕咕的,我就讓人把人扔出去,你永遠都別想見到他了。”
誰惹得她不高興,她還真有可能這麼幹。
慕容琦可不想被扔,也不行見不得易非臺,只好悶聲當個啞巴。
在不遠處的婆羅樹上,玄色的衣裾在樹杈間若隱若現。赫連煜獨自飲着一壺酒,微揚起的脣角,風華無垠。
只要他不放手,虞莫盈就別想嫁給別的男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