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卻由不得遠黛不怔了一怔,對百里肇輕撫她長髮的舉動一時也都忘了反應。沉默片刻後,她才輕輕偏頭,躲開百里肇的手,而後卻站起身來,注目看他:“王爺這意思,倒彷彿這一趟出來,就是爲了陪我遊山玩水一般呢!”言下對百里肇的言語並不深信。
百里肇也不生氣,只笑笑的縮回手來:“此其一也!”
斜睨了他一眼,遠黛撇嘴道:“是嗎?”這麼些日子下來,百里肇對她的不同,她又怎能全無所察。但若要她認爲百里肇會放下京中諸事,專爲帶她出來遊山玩水,那她是萬萬不會相信的。至於那所謂的“此其一”在她看來,這個“一”怕也只是最末的一項。
見她如此,倒不由的百里肇不嘆了口氣:“遠黛,你難道就不覺得,有時候裝一裝糊塗其實是不錯的!”言下卻頗帶了幾分無奈。
淡淡莞爾,遠黛道:“我只是怕……有些事兒,裝着裝着,就真糊塗了!”她沒有自欺欺人的習慣,既然知道百里肇這話裡頭水份甚多,自然就不會去信。正如她自己所說的,裝糊塗,裝着裝着,自己也就真糊塗了。這世上,最怕的不是被人騙,而是自己騙自己。
搖頭一嘆,百里肇畢竟沒再多說什麼,而是示意她在自己身邊坐下。遠黛也不言語,便靜靜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二人並肩而坐,卻都不語,耳中所聞,只得窗外流水潺潺。
五福客棧本就臨水而建,這三間上房更是緊鄰河道,推窗俯視,便能見河水悠悠。河上小舟往來穿梭,欸乃之聲不絕於耳。靜坐一刻之後,遠黛終忍不住站起身來,行到窗邊,推窗望了出去。夜,愈發的深了,楓橋鎮上,卻仍燈火輝煌。遠遠望去,更可依稀見到川流不息的人羣,笑語隱隱傳來。歡聲不絕於耳。
不由的抿嘴一笑,遠黛道:“這上房,倒是一點都不清靜!”
不知何時。百里肇已自拄拐站在了她的身邊,聞聲之後,卻只一笑:“你愛清靜嗎?”
居然搖了搖頭,遠黛出人意料的道:“能熱鬧還是熱鬧些的好!”
百里肇倒真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詫異的看她一眼:“我一直以爲。你該是喜歡清靜的!”
偏頭看一眼百里肇,遠黛似笑非笑的反問了一句:“王爺呢?你是愛清靜還是愛熱鬧?”
默然片刻,百里肇終是徐徐道:“我如今倒是愈發覺得,你我真是很相似!”這話一出,卻是等如承認了,他自己也還是喜愛熱鬧的。
遠黛笑笑:“熱鬧。至少不能是一個人,所以能熱鬧的時候,我還是願意熱鬧些。而清靜。只要你想清靜,不管身邊有多少人,總還是能找到機會的!”
“唔”了一聲之後,百里肇並沒立即說話,只是注目看向遠處擁擠的人羣:“上次我來江南時候。雖也經過楓橋,卻並沒來這楓橋鎮上看看。如今想來。可真是錯過了!”
彷彿有意轉開話題,遠黛“噗哧”一聲,已笑了出來:“王爺是這麼解釋錯過二字的嗎?”
百里肇聽得便也失笑起來。既然終於是來了,也見到了,那自然便不算錯過了。重又關上窗戶,遠黛穩穩的扶住百里肇:“王爺今兒走了不少路,這會兒還是多歇歇吧!”一面說着,她已攙着百里肇重又走了回去,仍在桌邊坐下:“我去叫他們送水來!”
百里肇反手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止住了她的腳步:“你今兒不沐浴了?”遠黛素性喜潔,入夏之後,更是每日洗浴,便在船上,也並不例外,因此百里肇纔會問起這個。
蛾眉輕輕一蹙,遠黛搖頭道:“還是等明兒再說吧!”在客棧內洗浴,諸多不便,更不說洗沐用具的乾淨與否,好在明兒便到姑蘇城了,湊合一日倒也無妨。
這一趟出門,二人身邊只帶了沅真與嶽堯二人。沅真雖曾是遠黛的丫鬟,一路上,對遠黛也是關照周到。然而如今遠黛已嫁給百里肇了,有些事兒,沅真自也不好插手,因此百里肇的起居住行,便也只得由遠黛來親力親爲。百里肇雖也不是那種離不得丫鬟的人,但他畢竟雙腿不便,如今雖已能站起,卻仍有不便之處,卻仍是離不得人。
好在尷尬了幾日又抗辯了數次之後,遠黛如今倒也逐漸習以爲常了。
令夥計送了盥洗的熱水來後,遠黛試一試水溫,便捧了銅盆,放在百里肇腳下。百里肇倒也並不過分逗她,自己蹲了身,除下了鞋襪,將雙足伸入水中。洗過了足後,一邊遠黛早遞了手巾給他。自行擦乾雙足之後,百里肇才嘆息的看一眼遠黛:“娶妻如此,夫復何言!”
抿脣奪過他手中的布巾,遠黛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倒也並不反駁。及至扶了百里肇在牀上坐下了,她才皺眉道:“今兒本沒打算在外頭留宿,銀針也沒隨身帶着!”
彎腰捏了一捏自己的雙腿,百里肇自然的道:“也還罷了!你那幾根針,我如今每每見着,總覺心中有些發寒!”他這一生,風浪見過不少,血腥也染了不少,但若說到皮肉之苦,卻還真是難得嘗試。然而這十數日來,他真可算是吃了不少的苦頭。若非他性情堅毅,人又硬氣慣了,斷斷不肯人前出乖露醜,有幾次當真堪堪便要叫起疼來。
聽他這麼一說,遠黛倒忍不住輕笑起來:“我怎麼記得,王爺硬氣得很,我勸着要給你用些麻沸散,你也總是搖頭不肯!”在她看來,有些事兒其實真是沒必要硬撐的。
微微搖頭,百里肇卻道:“你不明白!這雙腿,我寧可它疼着,也總好過麻木懵懂!”說到這裡,他卻又頓了一頓,而後才道:“何況痛能讓我記得更深些,不是嗎?”
嘆了口氣,遠黛沒有接口,而是擡了手,自發間抽出一枚銀簪:“沒有銀針,且拿簪子來替一替也好!”百里肇會意,倒也不待她說,便擄起了衣衫的下襬,又稍稍捲起褲筒。
經了這段時間的鍼灸,遠黛倒也不似先時那邊窘迫侷促,便微微彎了腰,銀簪落處,卻仍是百里肇的足部、腳踝等部位。因手中拿的是銀簪的緣故,她也只能使力按壓穴位,倒比平日還更吃力些。及至鍼灸完了,卻早雙靨泛紅,香汗淋淋,疲色盡顯。
皺眉看她,百里肇道:“你既通曉醫理,便該好好爲自己斟酌幾個方子來補補!沒得成天面白脣青的,不知道的,只以爲我成日裡苛待着你呢!”
遠黛正覺疲憊,便也懶得理他,只在牀頭靠了,略閉了閉眼,打算稍事歇息。她那邊纔剛閉了眼,卻忽然覺得有人已靠了過來。心下沒來由的微微慌亂,遠黛匆匆睜開雙眼,卻見百里肇正伸了手過來,手中卻捏着一塊汗巾子。似乎沒想到她會忽然睜眼,百里肇面上竟不自覺的閃過一絲微微的失措,但他仍是很快收斂了情緒,擡手胡亂的爲她拭了下鬢邊汗珠。這種事兒於百里肇而言,顯然是第一次做,況遠黛又睜了眼看他,便更讓他動作僵硬,胡亂擦了幾下後,便罷手苦笑的看向遠黛:“你的眼睛真大!”
陡然聽了這話,卻由不得遠黛不大笑出聲:“王爺的也不差!”她笑着回敬了一句,不知不覺間,適才那股在屋內、心間涌動着的異樣的情愫已悄然消失無蹤,讓她隨之自然了許多。
只是心中,卻還是不能免俗的泛起一絲淡淡的失落感,雖然只是一閃而逝。
將手中汗巾放入遠黛手中,百里肇慢慢的道:“擦一擦汗吧!”
遠黛答應着,接了帕子拭了汗。而後卻站起身來,仍去喚了那小二,命另送水來。她這邊盥洗已畢,卻仍不曾聽到沅真與嶽堯回來的聲息。遠黛心中猶不放心,忍不住起身出門看了一看,確定二人的確不曾回來之後,不免搖了搖頭,心中卻仍覺有些放不下。
百里肇斜靠牀頭,見她模樣,不覺笑道:“你倒會操心!他們二人一起,能有什麼事?”
微怒的白他一眼,遠黛道:“沅真可算是我家裡人,我關心她難道不該?”事實上,在她想來,外頭即便是有大羣的虎狼,她也斷然不會爲沅真皺一皺眉,然而嶽堯卻又不同。
失笑搖頭,百里肇道:“沅真遲早也是要嫁人的,不是嗎?”
遠黛不答,只闔上了門,轉身走到牀前坐下,失神片刻之後,才徐徐道:“我其實是真不願意沅真與嶽堯扯上關係的!”百里肇終究是有君臨大周的一日,到得那時,一直跟隨他左右的嶽堯,地位自然也會水漲船高。但這一切,卻都不是遠黛所樂見的。遠黛其實很清楚,只要她一句話,沅真必不會再與嶽堯糾纏下去。然而愈是這樣,這一句話,她便愈說不出口。
她所想要的,只是平平淡淡的日子,然而如今,這種平淡顯然已離得她越發的遠了。
她與百里肇的關係,也越發的變得讓她無力掌控。她努力的想維持從前的狀態,卻發現,有些事兒,一旦跨了過去,便無法再後退,而她,也已愈發的看不明白百里肇了。
這種似遠還近,似近還遠的感覺,讓她的心忽起忽落,總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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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雖然解釋都是無用,但我還是解釋一下吧 今天姐姐家的寶寶百日,我們兩家住很近,於是大早就來了兩個小寶寶,一個5個多月,一個6個多月,牀上開起了千金會,三千金在牀上摸爬滾打
一天沒撈到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