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里加急!”
疲憊的軍馬一口氣衝進隆城,連人帶馬摔在地上。
守城將士圍上去,七手八腳把人救起來,將急信緊急送往帥府。
重華打開密信,神色微變。
鍾唯唯湊過來,擔憂道:“發生什麼事了?”
“胡鬧!”重華生氣地把密信扔到她面前:“你自己看。”
圓子寫來的這封密信並不長,言簡意賅,但是足夠委婉大氣,遣詞造句深思熟慮,說的非常漂亮好聽。
但總結來,就是許南那句話,說一千道一萬,無非就是想去靖中救禾苗。
鍾唯唯沉默下來。
圓子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得來非常不容易,她至今還記得生育他的那些艱辛,記得他被慕夕偷走時的摧心摧肝。
她和重華對圓子給予了極大希望,而圓子的確也一直非常優秀,從未讓他們失望。
榮京艱險,何蓑衣已然失蹤,禾苗又折在了那裡,叫她怎能放心讓圓子去?
若是圓子去了榮京的消息傳出去,只怕靖中會把整個靖中翻遍、困死榮京也要把他找出來。
兩國交戰,太子落入敵手,而且是主動送上門去的,那還打什麼仗?
可是想到下落不明的大師兄一家子,想起這些年來何蓑衣爲了他們、爲了酈國做的那些事,她又於心不忍,十分擔憂心疼。
鍾唯唯痛苦地抓住重華的手:“陛下……”
重華明白她的心思,長嘆一聲,拍拍她的手,拆開了圓子的密摺。
看完之後,一直緊皺的眉頭鬆開,眼裡的怒意淡了許多。
他的長子並不是有勇無謀、不負責任之人,相反,很有想法,很有闖勁兒。
但是,風險與收穫並存。
他看向鍾唯唯:“阿唯,我需要獨自一人靜一靜。”
每逢大事有靜氣,這些年來,重華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每當遇到十分艱難,他非常難以下決定的時候,他就喜歡一個人待着,不要任何人陪同,不許任何人打擾。
鍾唯唯知道他的習慣,心裡隱約猜到了幾分,沉默地離開。
已近初秋,天卻十分悶熱潮溼,只在屋子裡坐了片刻,便出了一層薄汗。
她懨懨地躺在竹椅上,看着天邊的流雲愁眉不展。
小棠在一旁給她打扇子,輕聲道:“您是怎麼想的呢?”
鍾唯唯苦笑:“我?手心手背都是肉,恨不得以身想替。” wWW⊕ Tтkā n⊕ c○
小棠理解嘆氣:“就看陛下怎麼想了。”
重華並沒有讓她等太久,很快讓人來請她。
他說:“前線戰事毫無進展,久攻不下,我決定召回圓子,讓他回九君參政,省得他在那裡,惹得各方覬覦,總覺得只要拿下我酈國太子,就事半功倍。”
鍾唯唯吃了一驚:“陛下已經決定了嗎?”
重華鄭重地道:“命令已經發出,五百里加急,很快就會到達前線了,顧軒會替代他的職位。”
鍾唯唯自覺一顆心像在火裡煎熬。
緊急召回圓子,再把人拴在九君城裡,作爲母親,肯定爲兒子的安危有了保障而高興。
但是想到何蓑衣一家人,她便羞愧得不能自已。
何蓑衣一家子出了三個人,他們卻連一個圓子都捨不得。
哪怕理由再多,也還是讓人羞愧得不敢擡頭。
重華拍拍她的手,輕嘆:“你想太多,這只是藉口而已,這是圓子的密摺,你看完就知道了,另有安排。”
鍾唯唯看完密摺,心情更沉重了幾分。
重華忍不住苦笑:“你這樣也不高興,那樣也不高興,到底想要怎麼樣?”
鍾唯唯靠在他肩上流淚:“你不懂我的心,我已經老了,只想諸事齊全完美。圓子的想法很好,但若是他有個閃失,豈不是這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重華溫柔地攬着她,低聲道:“是啊,我們都老了,大師兄也老了,孩子們已經長大,各有想法,迫不及待想要展翅高飛。你我能做的,就是放手讓他們飛,再在有生之年,儘自己的力,其他交給老天爺來決定。
你想想,當年魏紫昭身爲靖中皇太女,仍然大搖大擺來了酈國。你再想想,酈國與靖中常年膠着,一直找不到突破口,是不能這樣長期拖下去的。貿易之路不通,銀子就活不起來,百姓的日子不好過,就會罵我們,讓圓子去吧,他這一去,不但是爲了禾苗,也是爲了酈國另闢蹊徑。”
鍾唯唯猛點頭,心酸難忍。
次日,顧軒帶着聖旨出發,趕往前線接替圓子。
三日後,酈國皇帝急召太子回京參政的消息傳出,衆說紛紜,各種版本都有。
流傳得最多的版本是,太子因爲行事不當,更因爲督戰不力,因此被罰,被奪了兵權。
外頭傳得熱鬧,當事人卻無動於衷。
圓子這些天裡早已經做好了交接的準備,在顧軒趕來之前,他約許南吃飯喝酒。
許南尚且矇在鼓裡,要求他兌現諾言:“你去不成,那麼是否該輪到我來了?”
圓子皮笑肉不笑地斜睨許南一眼:“輪到你?等我死了以後吧。陛下已經另外派人去了靖中,老老實實修你的城,有本事就把魏紫昭拖住,給他們爭取更多時間。”
許南雙眼血紅,使勁把酒杯砸在他眼前:“若非你放走禾苗,她會落到這個地步嗎?”
圓子斜睨着他:“那是我和她的事,關你一個外人什麼事?”
二人又打了一架,打完之後坐在一起喝得半醉,嫌棄地告別。
次日清早,許南醒來,看到枕邊多了那柄禾苗送的長刀,以及圓子需要移交給顧軒的部分事務。
親兵不安地傳達圓子的話:“太子殿下說,這是何將軍送給您,感謝您救命之恩的,他不能讓何將軍不高興,還給您,請您用這把刀保家衛國,多殺敵人。此外,部分移交手續也請您代勞了。”
許南覺得不對勁,飛快穿好衣服趕過去,卻被告知,太子殿下半夜就離開,前往隆城向帝后覆命去了。
許南氣得大罵圓子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
然而圓子已將軍隊交到他手上,他不敢也不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