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平安就是福氣了!”許梓笑道:“你這船當真不錯,路上遇上那麼大的風浪,居然都沒事!”
“見笑了!”周可成笑了笑:“我可是心有餘悸呀!”原來許梓在淡水住了七八日,便要求回浯嶼。周可成正好打算去一趟月港,便乘坐飛魚號相送,卻不想路上遭遇風浪,飛魚號雖然安然無恙,但也被偏離了原有的航線。
兩人正準備回到自己的艙位去,卻聽到桅杆頂部的瞭望手發出叫喊聲,周可成擡起頭:“怎麼回事?”
“船首右側那島礁上有人,正在向我們呼救!”
“有人?”周可成看了看周圍,海面一片平靜:“那就派條小船過去看看吧!”
當王五登上甲板的時候,渾身顫抖,手腳酥軟,口渴、飢餓還有太陽的暴曬把這個原本健壯的漢子折磨得虛弱無比,他幾乎是被兩個水手擡上飛魚號的。他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饒有興致的看着自己:“幸運的傢伙,你是誰?”
“必須給自己編造一個身份,否則就會被送到官府領賞!”王五虛弱混亂的腦子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他正想着自己應該如何回答,突然聽到一個驚訝的聲音:“獨眼王五,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許四爺!怎麼是您?”王五驚訝的看到許梓從剛纔說話的那個男人身後走了出來,突然他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許梓將王五扶起,探了一下鼻息:“沒事,應該是餓的渴的,快拿點湯水來!”
“這個人認識你,他是誰?”周可成問道。
“是我以前的一個手下,水性很好,打仗也很賣力氣,不過只有一隻眼睛,所以得了個綽號叫獨眼王五!”許梓一邊用力掐着王五的人中,一邊答道:“在浯嶼時他跟着李光頭南下去詔安了!”
“詔安,李光頭?”周可成站起身來看了看四周,低聲道:“看樣子李光頭情況不妙呀!”
“周兄弟,你的意思是?”
“我沒什麼意思!”周可成笑了笑:“等這個人醒來一問就什麼都知道了!”
“也是!”許梓點了點頭,此時王五已經悠悠醒來,許梓給他灌了幾口湯水下去,他的精神纔好了些。許梓趕忙問道:“你這是怎麼回事,李光頭他們呢?”
“完了,都完了!”王五想起當時的情況,淚水便流淌了下來:“官軍在鳥仔溪設下埋伏,李頭領中了計,弟兄們死傷無數,河面上到處都是屍體,嗚嗚嗚!”
“該死!”許梓頓了頓足:“李光頭他怎麼這麼不小心,居然入溪劫掠——”
“這倒也怪不得他!”周可成打斷了許梓的話:“幾千人,上百條船,要吃要喝要拉要撒,不搶就要散夥。官軍在暗,你們在明,一個有心,一個無意,不中計纔怪了。對了,這是幾天前的事情?還有,那個李光頭被官軍抓住了嗎?”
王五懷疑的看了看周可成,看到許梓點了點頭才答道:“我昏過去後被衝上這個島,至少是兩天之前的事情了。當時李頭領的船落在後面,應該沒事!”
“那就不妙了!”
“周兄弟爲何這麼說?”
“四爺,你想想官軍沒有拿住賊首,又贏得這麼輕鬆,肯定會不會善罷甘休,你覺得李光頭情急之下會往哪裡逃?”
許梓臉色頓時大變:“你是說浯嶼?”
“沒錯呀,往南走就是廣東了,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李光頭他手下都是閩省人,有幾個願意跟他遠行的?他只有往回跑,畢竟浯嶼那邊還算得上他的老巢。而我要是朱紈,肯定是窮追猛打,一天不拿住李光頭一天便不罷休,你覺得我猜的對嗎?”
“該死!”許梓聽到這裡,再也按奈不住,破口大罵道:“這個李光頭不聽我的話,硬要去詔安劫掠,惹出禍事來又牽連別人!賢弟,你這船快,說不定還能趕得上,快送我去浯嶼!”
“這個好說!”周可成笑道:“不過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面,我這裡就一條船,要是遇上官軍,那便要以自保爲上。”
“那是自然。”此時許梓已經從方纔的驚惶中清醒了過來:“我在那浯嶼島上還有千把兄弟,十幾條船,我也就想能救出來一條便是一條了!”
周可成立刻下令調轉船頭,張滿船帆,向北駛去。飛魚號沿着海岸線,或者稍微偏東一點,向浯嶼島航行。他們遠離了詔安灣那曲折的海岸線,這一次彷彿運氣站在了他們一邊,淡藍色的天空,間或被非常高的捲雲點綴着,海風將飛魚號的主桅、前桅、船首桅以及支索上的船帆吹得鼓脹,就好像一塊塊發麪餅,尖利的船首劃破海面,修長的船身彷彿在海面上躍進。也許是因爲海禁的緣故,海面上一片死寂,很少能看到船隻,只有偶爾看到的漁船,上面的人們目瞪口呆的看着飛魚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躍進。
但不管飛魚號的速度有多快,當許梓看到浯嶼島從海平面升起的時候,一縷縷升起的黑煙還是打破了他的幻想——官軍的追兵已經在先到了,自己的船隊、人手以及上面的金庫已經是化爲烏有。許梓只覺得胸中一陣劇痛,但他不愧爲橫行海上多年的梟雄,幾分鐘後便擡起頭來,對周可成道:“罷了,先離開這裡吧!”
“四爺好氣度!”見許梓這般拿得起放的下,周可成也不禁暗自佩服,這個世界上贏得起的人多得是,輸得起的人可就屈指可數了,他捫心自問如果自己落在許梓這般境地,恐怕也未必能這麼快就放下:“勝負乃兵家常事,這次乃是時運不濟,必有東山再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