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對於自己的人生確實不曾有過什麼特別明確的預期，甚至也沒有過比較清晰的判斷！就比如說，曾經的種種是好？是壞？
對他來說，好像與其去分辨好壞，倒不如說他適應力還挺強，起碼什麼境況下都能活着！
不過就本身而言，他的確挺習慣隨遇而安的。所以當一切感官和意識消失之後，心裡的確有些許的慌亂！不過若是還能感到心慌，那不就證明意識並未消失？
一念及此，他好像就沒有最初那麼難受了。想起自己小時候，一張很大、佔滿了大半間房子的木板牀上，每天睡覺有十幾個孩子。
冬天的時候大家擠在一起，用一切能找到的合適東西去堵住透風的地方。然後幾個年紀稍微大點的哥哥姐姐，會主動把年紀更小的孩子包圍在中間。而那個時候斯人太小，對世間壓根都沒有什麼概念。
而他最深的記憶，就是人來人往，一方面是大街上那時候他太小甚至看不清周圍人們的面容。另一方面育嬰堂經常有孩子被帶來，或者帶走就再沒回來的。
反正印象中經常會有人來挑選孩子，而且每個人好像都會把目光在他身上多逗留一陣。但最後，都會嘆息着另外挑選別的孩子。
好像也曾偶然聽嬤嬤閒話時說過：那孩子真可惜了！明明長得很秀氣，偏偏又瘦又小，看着就養不大的樣子，不然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而有一天，半夜裡突然被一陣混亂驚醒，孩子們相繼醒來從窗戶看出去到處都是火光沖天。而人們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卻並未有明顯靠近的。
忽然，門窗被什麼從外面撞破，散碎的到處都是，跟着衝進來一幫黑衣人，過來就把牀上的孩子或夾或提往外跑，而那時候斯人被不知什麼人夾在腋下，他只能看到地面不斷的向後倒退。
反正後來回想的話，那時候自己心裡也並沒感覺害怕，但確實被夾着顛簸很久挺不舒服！後來就是在山裡的什麼地方，自己和很多小孩子被關進了木籠裡，然後外面罩着黑布，分不清晝夜，也根本不知道方向。
只知道馬車大概是在翻山越嶺，很多日子後，到了一個被叫做“天涯派”的地方。那時候其實也真談不上有什麼難受的感覺，畢竟年紀太小，雖然都幹活，但也沒人會讓自己去做什麼真正的體力活兒。
而不久有人找出幾個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後來才知道是爲了給小姐挑選書童。然後他就被選上了，穿上了從來沒摸過的那種好像會發光的，叫做“綾羅綢緞”的衣服，成天跟着那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小女孩兒！
她常常生氣，而雖然也會經常打自己，但那麼小的手腳其實落到身上也不會很疼。但有時候一下子不知道抄起手邊什麼衝自己就扔過來，也着實很吃不消。
再後來，某一天整個天涯派裡突然雞飛狗跳，混亂不堪，一個衣服鬆鬆垮垮，滿臉通紅的人到處亂跑，又罵又打，凡是去攔阻的人都被打倒了。
後來，“老爺”跟那個人嘰裡咕嚕的說了一堆當時根本聽不懂的話，後來那個紅臉人就來問自己願不願意跟他走？當時自己根本什麼都沒想就說願意！
其實，那時候本來在吃飯的，小姐因爲菜鹹了正要用筷子戳自己，恰好被混亂打斷。斯人因爲害怕小姐不會放過自己，所以正好藉機離開。
跟着醉鬼走了好久，有時候他着急，要麼把自己一下扛起來，或者一提領子翻山越嶺多少次顛得自己昏頭轉向，渾身像要散架一樣。
最後自己跟着他到了座山上，他說那叫“流雲山”，一個不大的院子裡，有間房子，裡面有桌椅，還有木板牀。他說以後自己就叫“斯人”，然後讓磕頭拜師。
大概一年吧，每天基本上就是在小院周圍去撿些乾柴草，把那些不知誰一段日子會送一次的飯菜熱一熱。
也就一年吧，師父就開始讓自己拿東西去半山的村子裡換酒，很快院子和房子就空了，後來帶着自己去了個山洞，告訴自己以後就從那裡拿東西，有什麼拿什麼就行。可也是那之後，自己就再沒吃飽過一次。
但也奇怪了，明明一頓飯都沒吃飽過，可自己走路越來越快，做什麼也開始越來越輕鬆。再跟着就遇到了掉進陷阱的小白，其實那些日子後來想想也不算難過，起碼聽自在的。
而那時候自己最煩的一件事，就是師父每天都爛醉如泥，大呼小叫還罷了，一旦喝醉了教自己練功，稍有不滿上手就打，擡腳就踢。而且那時候他還常常吹牛，雖然如今也明白那些大話還真不算吹。
而且如今斯人也漸漸理解了，方法態度雖然不值得推崇，不過修行中人的確不宜過於飽食。並且真正到了江湖上，與人動過手之後，斯人也不得不承認師父確實也用心教過自己真本事的。只是……
突然想起來已經一年多沒見師父了，雖說單憑心裡的印象，作爲徒弟對師父確實也沒有過什麼好感！
但白玲瓏的出現有點奇怪，可這玉清問玄真訣他的的確確是辛苦爲自己求來的，雖然可能這件事日後自己還有口很大的鍋要背。但想想別人口中的師父從來就沒正經過，但至少自己一身本事是假的，而且不必太謙虛的說，好像還是真不錯！
這一來，斯人忽然感覺還挺想師父的。雖然他對自己的教導方式很值得商榷，但有一點不可否認，從小到大他對自己的用心至少還是好的。並且自己後來遇到的人們，比如徐徐、葉黛紋乃至浮生，他們對自己的好，同樣至少最開始還不都因爲自己是亦歡的徒弟？
而想着，想着，斯人感覺心情似乎好起來了。倏地，天也亮了？
晴空萬里，和風徐徐，斯人躺在一團軟綿綿的雲中。探頭看出去，偌大一朵雲牀在青草地上，即使看到的不同，但感覺和心情似乎都恢復了最開始的那種暢快舒適。
不過，這時候斯人感覺小心翼翼，不敢多想任何可能讓自己心情不好的事了。碩大的太陽……
白天太陽所在應該就是東邊吧！向西看去，隱約一輪圓環，朦朧微潤，似真似幻！空中幻彩浮涌，但似乎有些隱隱的閃電，與流霞相互交錯，追逐。
此時此刻，斯人感覺自己和最初雖然沒什麼不同，但即便同樣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快樂感，此時好像多了一種失而復得，但已經沒有最初那麼愉悅的心情了。
雙手互握，跺跺腳，用力捏了下自己的臉，會疼！對……，是真的！那難道最開始一切都是虛假的……？
還好，雖然仍舊有些失落，但周圍景象卻並未因這份感覺變化。而心裡莫名的出現了一個怪異的念頭，自己的確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