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就是新鮮！
春分太陽位於黃經0°，直射赤道。陰陽相半，晝夜均分，寒暑平衡。
古人多會在這天春祭。簪新花，吃春酒，或把春泥中拔尖出來的新鮮葉芽，煮一鑊春湯；孩子們則喜歡在這天玩豎蛋遊戲。
春天來了，我們要用新鮮來迎接。
古代曆法書上說，春有九十天，這一天是春中間，正過半。看這說法，總覺得古人的春天大概是要長一些的。
古代的這一天，皇帝要到日壇祭日。聽說北京的日壇公園春分時會有“祭日”的表演。找個臨時演員穿着清裝演一演，大家看個熱鬧。關於古禮，我始終覺得大可不必如此“復興”。對於天地日月的敬祀，即使僅只是以文本、圖畫傳承給子孫，也實在好過去看不倫不類的表演湊熱鬧。
春分祭日，《管子》裡就有過很詳盡的描述。那已經是兩千六百年前了。
從冬至算起的第四十六天，就是春分。這一天天子從他的國都都城向東四十六裡，立壇祭日。天子要穿着青色的禮服，戴青色的冠冕，插玉笏，帶玉鑑，和他的各級皇親貴族、大臣一起，用魚爲祭品，祭祀春分的太陽。當天，天子會發布一系列春政。比如“應生而不應殺，應賞而不應罰”。這一天，百姓應該重新粉刷清潔房間，修理爐竈，掏井換水，因爲春天來了，百姓在這個時節要格外注意健康。春分後，春耕夏耘就要開始了，農民應該在這一天修理和準備好所有農具。春天來了，但是見新仍要敬老。所以春分這一天，老百姓也應該爲自己的長輩辦春宴，敬奉他們。至於那些孤寡老人，官府應該供養，絕不可遺棄；路上乞食者，也要有人照顧。民生不濟就要歸罪宰相。這一切就是天子的春政。
——摘編、譯自《管子》
管子是個有大智慧的人，他發明了很多朝野儀規和活法，智商情商絕對是諸子百家裡爆表級的人物。當年他和鮑叔牙輔佐齊桓公——那個號稱春秋五霸之首的姜小白，共同開拓了齊國壯闊盛世。而他所記述的春分當天的春政古禮，無論廟堂之高，還是江湖之遠，都有敬有義，有知有情，是有溫度的。
春色中分，在春天中心的這一天，一切真該是和煦的、溫暖的、新鮮的。
春天最美好的事，就是吃青菜。土地上萬物新生，是生命給生命的饋贈——春天可食。
蘇州人很愛吃菜。我們從小就知道一句民諺：三日不吃青，肚裡冒金星。這就是蘇州人對青菜的依戀。有幾年到北京工作，我才知道在北方“青菜”二字是綠葉蔬菜的統稱。我們蘇州說的那種青菜，東北人叫“油菜”，北京人叫“小白菜”，後來聽四川人叫它“瓢兒白”。蘇州的青菜也分很多種，和Ray逛橫街或雙塔菜市場，菜農們都有張青菜時間表：
每年九月到次年二月開春前後，以“矮腳青”爲主；二月到四月初就是蘇州地產的香青菜最時鮮；而四月底到九月則是小青菜、雞毛菜。
青菜吃法多，雞油香菇菜心、菜飯，都是春天的家常經典。
香青菜，是我們蘇州當地的品種，比常見的青菜（北方人說的油菜）長得要矮一些，最好辨認的是葉片，葉脈縱橫清晰。香青菜好吃，是因爲它不同於一般青菜，有菜的清甜，而且特別容易斷生，一炒就熟。炒香青菜時，撲鼻的菜香簡直可以用“清脆”兩個字形容。
我對香青菜有兩個截然不同的印象。小時候對它的印象，可能源自我媽的形容。每次，她買到這樣的青菜，就會對我說：看看，這多像幹活人的手，青筋凸起。這讓我很長時間一直覺得香青菜是青菜家族裡的莽漢。我媽最愛用這樣的青菜來燒菜飯，那濃郁的菜香，把整鍋米飯都養肥了，好吃到我和我哥抱碗抱鍋。用一句蘇州俚語來表達，那真是“吃一記耳光也不肯放”。
工作後，有次去吳江七都採訪，午飯時，一盤雞油香菇炒香青菜，鮮美之至。青菜本是瘦物，雞油滋潤，菜裡的肥香就滿溢出來，再沁入吸納性強的香菇，飽飽滿滿的鮮意，赤誠之極。當地的老師看我扒住這盤青菜不鬆口，問我知不知道香青菜還有個美麗的閨名。我心想長得這麼粗壯的菜，還有“美麗的閨名”？應該有個粗名纔是吧。然後，那老師一字一頓地說，叫“繡花筋”。我當席就被這三個字驚豔到了。
後來我去北京，但凡北方的哥們兒笑我說：油菜青菜不分。我就立刻用“繡花筋”三個字敲打他們：“你們曉得嗎，在我們蘇州，連本地的青菜都是有閨名的，叫繡花筋。”這一招很有奇效，每次都能讓北方的哥們兒甘拜下風，表示江南到底是江南，姑蘇畢竟是姑蘇，一切都是詩化的。
就這樣，“繡花筋”美好了十多年。有次和一幫好友在太湖邊的渡村農家樂，那家爺爺種了幾壟香青菜，葉脈縱橫，醜得奇美。我不免在那兒抖書袋說：“這真是農婦繡花筋。”菜農爺爺笑了。他說你們城裡人真是會玩字，我們鄉里人叫它“瘦巴筋”，因爲它瘦瘦巴巴，筋筋拉拉，叫“鄉下大姑娘，有吃嘸看相”。我再次被一口香青菜噎住。
其實這一棵春天的青菜，文人筆底的“繡花筋”是妙筆奇文的錦心，農家口中的“瘦巴筋”更像是知時惜物的暱稱。就像書香門第排“伯仲叔季”的長幼，和田間地頭的“阿大”“阿二”“老三”“老四”的順口，都一樣是“生命向榮”。
春分喝春湯，要有魚。《管子》裡說，天子春分祭日，用的祭品就是魚。
春湯這個節氣儀式，在今天已經不常見了，遠沒有十幾天後的清明正式。聽說廣東一帶還會在春分煲春湯，也用魚片汆入提鮮，不過湯裡的春菜是芥菜。所謂“春湯灌髒，洗滌肝腸，闔家老少，平安健康”，一碗湯裡是有祈福的。
Ray家的春湯用的就是香青菜。香青菜比一般的青菜更易糯熟，入水一滾即可食用，加入魚片，這一碗清湯就是“新鮮”二字。
春分——
春色對半，日日向好。一碗春湯，就是新鮮。
“春分到，蛋兒俏。”春分這一天還有個好玩的遊戲“豎蛋”。
豎蛋這件事，我也是到北京以後學會的。朋友專門在春分那天帶我去了趟北京天文館，來證明豎蛋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爲這一天南北半球晝夜平分，呈66.5度傾斜的地球地軸與地球繞太陽公轉的軌道平面處於一種力的相對平衡狀態，同時地球的磁場也相對平衡，因此蛋的站立性最好。那天逛完天文館，我還是非常真誠地對他說：“其實呢，我始終覺得豎蛋的技藝純粹取決於心靜、手穩、桌子好。”不過我還是喜歡上了這個流傳了四千年的節氣遊戲。
當今天的孩子在春分日，小心翼翼地把一枚雞蛋扶正，躡手試放，反覆又反覆……終於在一次撤開手指時，蛋立於桌面。那種小心輕放的歡喜，與四千年前的夏商時期的先人隔着久遠的時空相互關照。這樣想着，多麼激動人心啊。
這又一年的春分，太陽直射赤道，晝夜時長等分，春風滿懷。
四千年前，那時有一個豎蛋的孩子，放開了他的小手——
那一枚新鮮的雞子，安靜地站在了那裡。
我相信所有值得期待的，都會在時光裡相見。
春天很短，珍惜春光好，並且相信春天還會回來。
鮮魚春湯
【食材】
香青菜：2棵 草魚魚腩肉：約100克
薑絲：若干 料酒：1小盅 生抽：1勺 鹽：少許 生粉：少許
【做法】
1.草魚魚腩切片，用薑絲、鹽、料酒、生抽、生粉醃製15分鐘。
2.熱鍋，少油，下香青菜，快速翻炒斷生，迅速出鍋。
3.香青菜加水煮沸，然後滑入魚片，水再開後加鹽調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