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場灑屍,伊人落淚,如今的樑王府已經再也不是以前的樑王府了,就連整座城池,都飄蕩着一股血腥氣息,雖然,屍體和血跡,文成方已經命人都清理過了,但是,那戰後的味道卻不是短時間能被清楚的。
這種味道不單是屍體和死人的味道,更多的是留在人們心中的暗影,所幸的一點是,因爲嶽少安的命令和牛青的約束,城中的百姓並沒有受到什麼大的損害,當然,有的軍士藉着追殺逃兵爲由,順手牽羊,從百姓那裡拿一些財物,這是在所難免的。
關於這些事,牛青沒有懲罰他們,也沒有向嶽少安上報。嶽少安也明白水清則無魚的道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去過問這些了。
他只是讓牛青盯緊了,這段時間肯定要有人想要逃離城池,這個頭不能開,不然,很快逃離的人就會越來越多,現在他們還處在恐慌之中,很容易造成大批流民逃亡的現象,一旦失控,那個時候,城池即便不會成爲一座空城,百姓也會損失大半的。
對於自己奏摺上所說的事情,嶽少安很有信心,皇帝會同意的,但是,現在他還不能給這種城池定下自己的制度,因爲,他不想讓皇帝猜忌,一但一個帝王若是發現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那麼,這個人必然是要被除去的。
嶽少安不想做皇帝的眼中釘,所以,他忍着,他知道,只要控制住百姓,過一段時間,當聖旨下來,自己有了對這座城的絕對控制權,那麼,到時候想安撫這些百姓也就容易得很了。
處理好這一切後,嶽少安便不再過問城中之事,只要大勢定了下來,細節上的問題,他相信文成方會處理好的。
文成方也並沒有辜負他的信任,沒過幾日就將城中的事物整頓完畢,雖然,不能說是像以前一樣,但也是井井有條,沒有了紊亂的跡象了。
這段時間,嶽少安每日狂飲,卻絕不喝醉,因爲,在他心裡還有一塊大石沒有落地。儘管他對自己很有信心,但是,皇帝那個人,他還是不能完全看透的,而且在朝中,還有一幫和他作對的人,這都是變數。
好在,沒有過太久,聖旨終於傳了過來,令岳少安意外的是,皇帝不單將城池的統治權交給了他,就連稅賦都不用上交。
如此一來,這城池雖然還是大宋的,卻宛如成了他的私城,不上交稅賦,就等於是說,除了大宋的律法不能更改之外,這座城的一切都是他說了算了。
接到聖旨之後,嶽少安很平靜的將文成方叫了過來。看到了聖旨的內容,文成方這才知道嶽少安的深意,不禁欽佩之心更甚,急忙行禮,等候吩咐。
“成方,交給你幾個事!”嶽少安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
文成方急忙道:“大帥請示下。”
“三件事!”
“您說!”
“第一,城池命名爲萱城!”
“是!”
“第二,減稅賦,安民心。”
“是!”
“第三……”嶽少安停頓了下來。
文成方豎起耳朵,認真的傾聽着,深怕漏掉一個字。
“第三,這些,你自己拿主意,做出來的方案也不用拿給我看,我只要結果,過程我不管,但是,絕對不能再起騷亂。”嶽少安說罷,見文成方又要開口詢問,便擺手道:“去吧,這幾天不要來打擾我。”
文成方閉上了嘴,點了點頭,那日的一幕他是親眼見着的,嶽少安多情重情之名,他也是知道的,所以,很識趣的退了出去。
文成方當日就將萱城之名公佈了出去,萱城聽着名字,文成方便知道嶽少安是以樑王之女的名字命名的,不過,令岳少安沒有想到的是,萱城並沒有沿用多久,或者說,到最後,也只有官府下達公文的時候,才用這個名字,在百姓口中,這座城,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宋師城”。
至於城中百姓的安撫工作,這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完成的,按照嶽少安的吩咐,文成方首先便是減免稅賦,約束軍士,修橋鋪路,廣做善民之事。
文成方這邊忙得不可開交,而嶽少安卻遣開侍衛,獨自一人騎着紅馬出了城去,如今已是春氣昂然,青草發芽,奔馳在草地上,吹着春風,讓他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跑了一氣,他跳下了馬背,紅馬甚有靈性也不用他管,便自行吃草去了,躺在嫩草上,嶽少安掏出酒葫蘆,又喝了起來,這些日子,每日飲酒,讓他覺得酒味似乎都淡了許多。
雖然飲之無味,卻也瞭解煩悶,口中腥辣一些,準比心裡悽苦一些要好的多,苦澀的味道順吼而下,嶽少安翻身站了起來,雙手荷在嘴邊,仰頭對天,大聲罵道:“你他媽的,讓老子來到這,卻又處處和老子作對,真是個混蛋……啊——”
四周空曠,沒有迴音,聲音雖然傳出極遠,卻顯得有些空洞無力。
嶽少安喊着,跑着,許久,覺着累了,伏下了身子,單手托地,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來。
“嘻嘻……”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接着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我四處找你,原來你一個人在這裡發酒瘋啊?真是的,現在都做統帥的人了,還是這般,你知道你的那些手下有多着急麼?”
嶽少安略感詫異,回過頭來,盯着那個一身紅衣,身形凹凸有致,面容卻帶着一些稚氣,嬌小的身材,看起來甚爲玲瓏。
除去了起先的吃驚,嶽少安的臉慢慢地沉了下來,眉頭也蹙了起來:“丫頭,你這麼遠跑來做什麼?”
小郡主撅起了嘴,一臉委屈的道:“人家這麼遠來看你,你卻一見面就這麼兇……好委屈啊……”
嶽少安揚了揚手,冷哼一聲道:“好了,別裝了,你的性格,我還不瞭解,在我面前裝可憐,你認爲我會信麼?”
“嶽少安,你……”小郡主被嶽少安一急,馬上就本相畢露了起來,雙手插着腰,一臉怒氣道:“誰裝可憐了?”
“哦?”嶽少安揚起酒葫蘆灌了一口酒道:“莫非是我不成?”
小郡主不示弱的道:“那誰知道。”
“好吧,我懶的和你說了。”嶽少安轉過身,用手背朝後揚了揚,便朝着紅馬的方向走了過去。
“嶽少安!”小郡主這次真的生氣了,每次嶽少安都是這般對她,尤其是這次跑這麼遠來找他居然還是這樣,這讓她真的有些接受不了了,她憤怒地大吼道:“嶽少安,你給我站住!”
嶽少安依舊不管不顧地走着,小郡主猛地邁步跑着追了上去,然而,她情急之下沒有注意腳下,剛跑了沒幾步,就因爲腳下的嫩草一滑,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
雖然草地柔弱,她本沒有受什麼傷,不過,腳卻扭到了,想要站起來再追,掙扎了幾下,卻沒能站起來,看着髒兮兮的衣服,不禁心中一酸,小嘴一扁,嗚嗚……的哭了起來。
嶽少安聽着哭聲,微微一愣,轉過了頭來,看着她小手抱着膝蓋,低頭哭泣,心裡不禁一軟,搖頭嘆息一聲,又走了回來。
“你走,你走……”小郡主哭聲說着,拍打着嶽少安伸過來的手。
看着發小孩脾氣的她,嶽少安微微一笑,這般模樣還真是可愛,他不再理會她的胡鬧,俯下身子一把將她抱了起來,便又朝着紅馬走去。
小郡主拍打了他一會兒,猛然將頭貼緊了他的胸口,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哭了起來,小手上的泥土蹭了他滿脖子都是,嶽少安皺了皺眉頭道:“丫頭,髒死了,手拿開。”
“我不……”小郡主嗚嗚哭着,淚水鼻涕都蹭在了他胸前的衣服上,泣聲道:“我就那麼討厭麼?你爲什麼老躲着我?”
嶽少安無奈嘆息一聲,良久無言,又隔了一會兒,才道:“跟了我,你會很幸苦的,沒有什麼幸福,你還是找一個能照顧好的人嫁了吧。”
小郡主擡起頭,淚眸盯着他的雙眼道:“我不管,我也不怕……”
“可是……我怕……”嶽少安搖了搖頭:“我真的有些怕了,在我身邊的女子一個個受到傷害,這樣的場面我真的見夠了。”
小郡主不死心的道:“但是,伯父和皇上都同意了,你要抗旨麼?”
“抗旨?”嶽少安苦笑一聲:“真不知道,你看上了我那一點,我要文沒文,要武沒武……”
“誰看上你了——”小郡主聽他語氣緩和了一些,臉上禁不住泛起紅潮,陽光下,眼角的淚珠閃着光華,看起來份外的嬌美可愛。
然而,嶽少安似乎對這種美態的免疫力極強,他只是輕輕看了兩眼,便道:“沒看上更好,這裡距離大理只幾步之遙,我回頭便派人送你回去。”
“你敢——”一聽這話,小郡主還沒來得及擦淚,雙眼便又怒視了過來。
“好了,先回城再說吧!”說着,嶽少安一擡手臂,將她放在了紅馬的背上,隨後,自己也躍了上去,兩人共乘一騎,朝城中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