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處,靠近深山的一個山洞之中,嶽少安靜靜地躺在那裡。一張慘敗的臉上,已經漸漸地有了幾分血色。在他身旁,黑衣女子半蹲着,身前山石搭建的簡單爐竈之上放置着一個瓷壇,瓷壇之中陣陣藥香飄了出來。黑衣女子陣陣地望着嶽少安的臉龐,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眼神之中閃爍着異樣的光彩。
“咳咳……”
輕微的咳嗽之聲傳來,黑衣女子身影一頓,猛地反應了過來。幾步上前,將嶽少安的身子扶起,輕輕拍打了一陣後背,待他安靜下來,又伸出皓腕,纖手搭在了他的手腕處。過了一會兒,黑衣女子的面色微緩,收回纖手,轉而來到瓷壇旁邊,盛好了藥,再次行了過來。
一碗苦藥入口,嶽少安再次咳嗽了起來。這一次比前一次更加劇烈,但是那女子卻沒有再拍打他的後背。只是扶着他,讓他不至跌倒。
“哇——”一口鮮血從嶽少安的口中吐了出來,噴灑在地面的血色略微有些發黑,他這幾日一直未醒,便是這東西在作怪,當日他以疲憊之身力戰,後又追殺楊凡,以至於怒急攻心,胸口卻一直都淤積着一口氣血。這時導引出來,整個人爲之一鬆,悠悠地醒了過來。
嶽少安皺了皺眉頭,艱難地睜開了雙眼。此時已經是清晨時分,陽光照射而下,折射進入洞中,刺痛着眼睛,讓他一時不能適應。眨了眨眼後,這纔看清了眼前的事物。落入眼簾的是頭頂的巖壁,他四下張望了幾眼,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柔軟的懷抱之中,後腦正枕在兩團溫軟之處。他擡起頭,眼前面蒙黑紗的女子欣喜地望着他,那雙比一般人大上幾分的美眸,是如此的熟悉。曾幾何時,讓他魂牽夢繞,極力尋找卻無一時信息的她。現在居然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雖然臉上蒙着黑紗,但是,只是一眼,他便已經認出了她。
嶽少安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道這是不是幻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依舊昏迷着,這只是一個夢。他努力地辨認着周圍的事物,想要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夢中,想要發現一件自己熟悉的事物。只可惜,這一切全部都是徒勞。山洞之中,除了那還在騰起熱氣的盛藥瓷壇,其他的什麼也沒有。他又將目光收了回來,看着眼前的女子,試探地喊道:“香香,是你麼?”
女子猛然呆滯當場,一雙眼睦歡喜、羞澀……各種表情皆而有之,但是,更多的卻是驚恐,有些不知所措。她呆立在了當場,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如何反應。
嶽少安看到她的這種反應,心中已然確定,得確是她……得確是她……可是,就在他想要扯下她的面紗,好好地告訴她,自己是多麼的想她,想問問她到底去了那裡,爲什麼這麼久都沒有半分消息。心中有千言萬語,恨不能一張嘴全部道出。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這段日子以來從未出現的笑容,笑的是那麼的燦爛,似乎所有的愁雲,所有讓他心痛無比的事情全部都已經忘卻一般。
忽地,一個女聲傳了過來:“不能讓他知道……”
“啊——”聽到這個聲音,眼前的女子臉色一驚,情不自禁想要抱緊他的雙手如同觸電般地突然閃開了去,隨即,神色一正,那雙給他喂藥的纖手再次擡起,手指一彈,之間一道薄霧飛出,落在了嶽少安的眼前。
嶽少安突然覺得自己困得厲害,眼皮一下子沉重的好似掛了千斤重物一般,他極力地想讓自己睜開雙眼,想與她再說說話。可是,說話也顯得有些困難了。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想要睡覺,就在他睡着之時,忽然覺得出言警示的那個女聲也是那麼的熟悉。但是,他現在已經漸漸地失去了思考能力,那裡還能想得起那是誰的聲音,口中艱難地喊了一句:“香香……”
隨即,整個人便沉睡了過去。腦袋一歪,軟軟地倒了下去。
若是嶽少安現在還清醒的話,絕對會吃驚不已,只見,洞中此刻已經多了一個黑衣女子。而多出來的這個,他也是那般的熟悉,因爲她不止一次的救過他。只聽那女子聲音異常地嚴肅,對着另一個女子說道:“你怎般如此糊塗?你知道這樣會害死他麼?”
眼睛大上幾分的黑衣女子雙眼瞬間飄起幾絲水霧,神色悽楚地回道:“師姐,我明白的。只是,我有些……”
“唉……”一聲輕嘆,師姐微微搖頭,神色之中也有幾分耐人尋味的意味,不過,更多的卻是無奈。她苦笑一聲,道:“我也明白你情不自禁。但是,這也是爲了他的安全,門中的規矩你也是懂的。我們破例干預世俗之事已經是違例,如何還能……罷了……他的傷勢如何了?”
“他的傷已然沒有大礙,只要再多幾日應該就能恢復如初了。只是,他這傷卻與心事有關,怕是不這麼容易好……”
“遭此大變,確實是難爲他了。不過,他畢竟不算是常人,如今性命都差點丟掉,應該會好一些吧。”
“可是……”
“我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參與的太多,對他沒有半分好處的。”
山洞之中沉默了下來,不捨的眼神望向了嶽少安的臉龐,隔了一會兒,一個放着藥丸、乾糧、飲水、換洗的衣服和銀子的包裹放在了嶽少安身旁。兩的女子緩緩地步出了洞外,相繼輕躍而起,身影飄飄,迅速消失在了遠方。
嶽少安醒來,已經是下午時分,他拍了拍發疼的額頭,看着空無一人的山洞,苦笑一聲,自語道:“終究是一個夢麼?”他輕嘆了一聲,忽地又想起了林中兩女倒在血泊之中的一幕,猛然臉色驟白,猛力地咳嗽了幾聲,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安慰自己,也許那也是一個夢,只可惜,雖然極力的想欺騙自己,可他心裡卻明白,那絕對不是一個夢。一切都是真的,就在他痛苦地低下頭去,眼淚情不自禁地落下之時,一個用山石簡單壘砌的爐竈卻落在了他的眼中,他猛地跑了過去。看着爐竈上的瓷壇,那裡還散發着藥味。恍然間,他整個人猛地怔立當場。
這,並不是一個夢……
既然不是夢,那麼,她去了那裡,她怎麼可能就這樣離自己而去。他跌跌撞撞地奔跑出了山洞,眼前除卻樹木和山石,卻是什麼也沒有。他將雙手荷在了脣邊大力地喊了起來:“香香……香香……”
然而,迴應他的,只是一陣陣山谷的迴音,之後,便什麼都沒有了……
嘶喊良久,疲累地他再次返回了洞中,頹然坐了下來。伸手將一旁的包裹拿起,包裹上面似乎還殘留着她的氣味。他將那包裹緊緊地貼在了臉上,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經順着臉頰落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將包裹解開,裡面最上端放置着一封信,他迫不及待地拆開,攤開在眼前一看,一行行珏秀的字跡落在了他的眼中。他神情有些激動,更加可以肯定得確是她,信上赫然便是她的字。仔細地看罷,他卻並沒有注意上面的內容,只是被那字跡所吸引着。又翻看了一遍,這次才注意到了上面的內容。
信中所述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將他現在處境交代了清楚,同時提醒他不要南下,現在那邊必然是佈下了天羅地網等着他。
收起了信,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之後,嶽少安這才考慮起了先前的形式。忽地,他面色大變,之前一直都疏忽了一件事。既然楊凡的紮營之地距離此處並不是很遙遠,那麼,他必然會在附近派人搜尋,那麼,剛纔自己那一通大喊,可能已經將自己的藏身之處暴露了出來,如此一來,楊凡豈會不知。
想了想,他赫然明白過來。急忙背起包裹,衝出了山洞,發足狂奔而去。只是,跑出了一段路後,他卻猛地又似乎想到了什麼,急忙停下了腳步,返身而回,朝着距離山洞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之上攀去。這顆樹異常粗壯,而且枝葉茂密,攀到頂端之後,從下面看,是斷然發現不了上面有人的。
就在嶽少安剛剛藏好,遠處便又一隊人馬快速地朝這邊行了過來。這一行人行色匆匆,速度極快,只是林中道路本就不好行走,何況他們這是在攀山,一個個都有些氣喘吁吁。
不時便又人說道:“都頭,咱們是不是休息一下啊。據說那嶽少安武功十分了得,就連楊凡將軍都戰他不過,我們如此疲累,即便是碰到了他,說不定抓他不成,反被他殺掉……”
“放屁——”暴怒地聲音猛然喝道:“你以爲他真的是神仙?我們這裡幾百人還奈何不了他一個人,那還玩個屁啊。”
“這可說不準,據說那嶽少安真的是天神下凡,有一招特殊的功法,只要用手一指誰,誰的腦袋上便會開一個血洞,當即死亡。我們這般去,萬一被他一指頭全部點死怎麼辦?”
“那樣那麼神,如果是這樣,當初他就不用吐血了。楊凡將軍那裡還能活到現在。”
“那不盡然。楊凡將軍是什麼人物,也許也是天神下凡,嶽少安奈何不的他,不見得奈何不了我們。”
“閉嘴,再胡言亂語,老子便揍你!”那都頭說罷,似乎自己心中也沒底,又張口說道:“即便真的如此,他的那本領必然也不能輕用,不然,他還帶什麼兵,和誰交戰,伸一根指頭不就好了?”這話似乎是在告誡別人,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說罷之後,他的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重重地點頭,補充,道:“絕對是這樣!”
“嗯嗯,有道理!”他的這句話很快便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同,一個個大點其頭。
“少廢話了。趕緊的,倘若其他人趕過來,我們這頭功便沒有了。你們想想,那嶽少安是何等地位,倘若我們能抓住他,到時候楊凡將軍能虧待我們麼?弄不好,老子就能直接升爲都指揮使了。你們也能弄個都頭做做。”
這句話,纔是重點,果然,一聽這話,疲累的士兵恍似一下子便有了動力一般,一個個激情高漲,快步而行起來。
來到近前,那都頭左右望了望,道:“那會兒聲音好似就是從這裡傳來的,怎麼沒有人呢?不是說岳少安重傷麼?怎麼會這麼快就沒了人影。”
“都頭,您看——”忽然,一個士兵指着那山洞喊道。
都頭順勢望去,果然覺得那山洞什麼可疑,當即下令,他們便徑直衝到了山洞之前,不過,卻沒有人敢率先進去。團團地將山洞圍住之後,那都頭在用手臂杵了杵身旁一人道:“你去,進去看看。”
“這……”那人有些猶豫,目光左右環視了一下。
都頭明白了過來,又指着身旁的其他幾人,道:“你、你、你、你……你們都去……”
其他幾人心中將先前那人恨極,不過,卻不敢違抗命令,幾人結伴,小心翼翼地進入了山洞之中。外面的人都凝神戒備,以防不測。忽然,裡面一聲驚叫傳了出來,都頭面色大變,先是一驚,隨即便是一喜,高聲喝道:“弓箭準備——”
話音落下,齊刷刷地弓箭並列而開,對準了洞口處。
這時,裡面卻沒有了聲音,正待衆人心中吃驚之際,先前進入了幾人卻又返身行了出來。原本面露喜色的都頭,待看清楚他們還是那幾人之後,這才面露失望之色問道:“找了沒有?”
幾人搖了搖頭。
“那你們剛纔鬼叫什麼?”
“都是這個貨,一個破藥罐子也把他嚇成這樣……”說着,將那已經壞破了的瓷壇扔在了地上。
那都頭凝眉沉思,快步上前查看了一下瓷壇,隨即種種地點頭,道:“他應該還沒走遠,快追——”一行人急忙轉身而去。
行在後面的一人路過嶽少安藏身的大樹之時,不知怎地,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詫異地擡頭看了看,擡起手中的弓箭便朝上面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