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秦檜這人,黃傑倒也尋人打探過,此人乃是元祐五年(1090年)生人,出生之地就在黃州,算起來與黃傑也算半個老鄉。
此人政和五年(1115年)時,年僅二十四歲便進士及第,更中詞學兼茂科,入仕便任太學學正。後來,據說因爲他寫得一手好字,被趙佶特命入御史臺左司諫,後更擢升御史中丞,專門處理來往公文。
由於黃傑雖然得見了奇夢,且因爲對黃傑來說,此爲未發之事,本就沒有先入爲主的偏見,倒也能公允的來看待他爲何害死岳飛之事,依黃傑夢中所見,究其原因還是那原本歷史中的岳飛不識時務,總是在那趙構面前提什麼迎還二帝,還屢次違抗軍令,自作主張,桀驁不馴,還功高震主,最終才自找了這等下場。
而這秦檜,也不過是奉了趙構之命行事而已,不過是被人使的刀劍,與其何辜?
想想看,一個堂堂三軍元帥,對敵更是百戰得勝,若非能定他生死之人決意要他去死,又豈能是隨隨便便就能誣他謀反活罪的?
黃傑尤記得在奇夢之中,岳飛被下詔獄並義正詞嚴地面對審訊,袒露出背上舊刺“盡忠報國”四大字,主審官何鑄見此,亦爲之動容。後何鑄查得嶽案冤情,如實稟告秦檜,秦檜卻說:“此上意也!”
由此可見,真正要殺岳飛之人,便是那時的官家趙構,秦檜不過是刀手罷了,遇事正該追究主謀,從犯幫兇雖然有罪,卻也不該爲主謀頂缸,因此黃傑自然也是分得清主次的。
至於如今得知秦檜以宣贊的身份隨張邦昌與金使周旋,而不是繼續呆在中樞御史臺做文員,也就預示着秦檜真正的開始登上了大宋的政治舞臺,對此黃傑倒也留了一個心眼,只待日後有機會好好與他接近一下,看看他到底是個怎般的人物。
而見着秦檜冒了頭,黃傑自然也記起了與岳飛起名的另外一個名將,那邊是韓世忠了。只可惜在奇夢中,僅是得見了全盛時期的韓世忠,對他的來龍去脈卻是知之不祥,倒也真不知道如今他在什麼地方,是何官職,又是否因爲黃傑的出現而引發了變故沒有。
到了五月初八的時候,長江之上便也來了一條船隊,本是江南天道盟搬運私鹽的快船隊伍,但因爲船上多了一個闊別多年的盧二和許久不見的孫新和楊宗保,也就具備了黃傑親自接船的資格。
莫約是下午時分,船隊一行共有八條三桅的大肚快船和兩艘雙桅的江梭組成,船上分別打着江南萬家和黃州水陸轉運衙門的認旗,順着江風迅捷而來。
黃傑此來,倒也沒有待什麼大隊人馬,不過就是領了十三太保裡的大太保黃大龍和黃玉娘夫婦,還有如今算作貼身親隨的楊再興,一行四人來候。
不久,船隊迅捷靠岸,但也見得十餘個健壯漢子迅速下得船來,便來到黃傑面前叉手來見,只是黃傑一瞧,除了前不久也才見過的楊宗保和孫新二人看着眼熟外,其他人都是一臉陌生。
尤其是,但一頭花白頭髮,身子佝僂,面目漆黑得可比家中黑人的盧二來見時,不由叫黃傑驚訝道:“盧二叔叔,你……你如何這般老了?”
盧二咧嘴嘿嘿一笑,卻是張嘴露出缺了一顆門牙的癟嘴,嘶啞着嗓子回道:“還有兩歲,老漢便要六十了,如何不老?”
黃傑這才猛然響起,當年二人就在黃州的水市頭子初見時,盧二便已經四十出頭的人了,如今這都過了十五、六年,老成這般模樣倒也正常。
想明白了這般道理,黃傑不由下意識的捋了捋頜下三寸多長的青須,暗歎一聲歲月無情後,便也忙來請了盧二入城。
誰知盧二卻是笑呵呵的指着渡口邊上一家挑着黃州撈麪大旗的酒寮道:“不忙!先容老漢領了小的們吃一碗撈麪,算算日子已經快有五年不曾嘗得此味了!”
對於這小小要求,黃傑自然允了,待到了酒寮中坐下,掌勺的師傅見了黃傑倒也忙來口稱主家見禮,黃傑便也指着衆人道:“今日裡且算主家待客,只管招待好了,一應酒肉管飽!”
有了黃傑這般交代,自然好酒好肉招呼起來,不過那盧二纔將入座,還沒來得急與黃傑說話,卻是突然又笑眯眯的站了起來,忙也與黃傑道:“主家稍坐,老漢瞧見了熟人,卻去尋兩條真鯿來佐酒!”
說着便也疾步出去,不一會便提着幾條水淋淋的鯿魚回來,直讓店家拿了刨刀便在門口親自刮鱗去鰓掏肚,然後只用老薑、鮮蔥爲佐料,就將鯿魚清蒸了出來。
待得盧二吃得一口撈麪,又嘗得一塊鯿魚,更飲得一碗黃州土醪糟,便也見他緊閉雙目喊了一聲美,一行渾濁老淚,卻是順腮滾落了下來。
待撈麪吃得飽了,鯿魚也嚐了鮮美,醪糟酒喝得爽口之後,黃傑也得空打問一句:“也怪侄兒,這些年來不曾關心,卻不想叔叔都五年不曾回黃州了……對也,怎麼不見魚兒哥哥,卻是留在了琉球?”
黃傑說的魚兒哥哥,便是盧二之子盧魚兒,可是隻見盧二聽來渾身一震,便也苦笑道:“魚兒歿了,都快有八年了!”
“啊!”黃傑聽來大驚,他是當真不知此事,盧二倒是淡然道:“在琉球得了寒熱病,發病三天也就去了,到是落得個痛快。不過還好,去前到也爲老盧家留了種兒,江鯉、江鰱、江鰣,還不快過來拜見叔叔。”
隨着盧二的喚聲,三個黑壯的少年便也來拜,但見老大和老二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五尺來高的身材,皮膚都是黝黑,最小的老三約有個十三、四歲,個子竟也有五尺二、三,塊頭竟然比他兩個兄長還要高大。
想不到盧魚兒這般早就故去,且一直以來黃傑都不知道消息,自然叫他唏噓不已,便也道:“叔叔莫要怪俺,這幾年又是但道士,又是做駙馬,又去金國走了一趟……直到日前也纔想起許久都不曾見過叔叔了,這才……”
盧二聽了,也是苦笑道:“大郎哪裡話!你這些年幹下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老漢都知道,件件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至於老漢,若不是大郎召見,老漢也是沒面目再回黃州現眼,怕就要死在琉球,也好做鬼給大郎守着那片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