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四刻,史文恭、曾升當先,蘇定居中,曾密、曾魁押後,曾頭市精英盡出,殺向門外的梁山營寨。人馬方面,曾頭市也是孤注一擲,不但本寨之內可戰之力基本出戰,三個附寨內的兵力也多有抽調,人數達到五百餘人。
喊殺聲中,曾頭市兵馬迅綴上正在向外散去的梁山衆人。然而,與先前預計的相反,梁山的兵馬沒有且戰且退,而是撲向前去,奮力廝殺。
史文恭一馬當先,揮槍搠倒幾個圍上來的兵丁,便欲領兵殺向宋江營帳。而這時,梁山營內忽然殺聲迭起,一隊人馬向衝向這邊,昏暗之中,史文恭認得那領頭之人乃是同門師兄盧進義。
史文恭皺眉,舉槍止住身後想要衝向前去的莊丁。盧進義此時也停在了他的對面。
“師兄!”
“師弟!”
兩人抱拳寒暄。
“卿本良將,奈何爲賊?”史文恭嘆道。
“何爲兵,何爲賊,又有誰能分得清呢?”盧進義含糊地答道。
史文恭只道他感嘆如今世道兵匪無別,便繼續勸道:“師兄,朝庭大軍將至,你還是逃命去吧。”
“不勞師弟掛心。”盧進義道,“倒是師弟還是改不了急功近利、妄自尊大的毛病......”
史文恭一驚,便聽營外有數百兵丁齊聲喊道:“軍師好計謀,官兵子虛有。汝等又中計,今夜休想走......”而四顧之下,只見伏在暗中的梁山人馬已然圍了上來。
史文恭脊背一涼,暗自後悔,面上卻嘿嘿笑道:“此乃吳用那廝亂我軍心之計,大家莫慌!”說罷執槍向前,擺出架勢。
“得罪了,師兄!”
史文恭雙腿一夾,跨下的照夜玉獅子嘶鳴一聲,衝向盧進義......
......
冬夜冷冽,霧下得也快,子時末刻,在沒有火光照明的情況下,擡眼望去,便只能看到附近不足二十步的情景,其餘則全是黑濛濛的一片。
距離曾頭市十里之處,楊帆下令大軍休整片刻。而十里之外的鳴鼓聲、喊殺聲,此地已能隱隱聽到。
一刻鐘後,副將範瓊披掛前來,請命道:“大人,聽前面的情景,應是賊寇正在攻城,末將此時率軍用不了一刻工夫便能殺到,介時必是一場大勝,大人在此靜候佳音便是。”
兵兇戰危,以往的朝庭大員領兵出戰,一般是在戰場臨近的州縣遙控指揮。現在楊帆已領兵推至戰場邊緣,範瓊也是有意討好,暗示楊帆可以遠離危險,在此等着拿那勝利的果實便是。
楊帆擺擺手,道:“我要不是大勝,是殲滅,不要讓他們任何人跑掉。”
範瓊擡頭望望天,有些爲難,道:“這......黑燈瞎火的,混戰之中怕是難免會有漏網之魚。”
楊帆點點頭道:“所以不要着急,大軍還是慢慢前行,儘量隱藏行跡,待趕到曾頭市時,尋機將他們層層圍住,這樣把握會大一些。”
“只是......這樣的話,曾頭市怕是撐不住的......”
“曾頭市地勢險要,不會被輕易攻破,便讓梁山人馬再攻一會,待到攻得心浮氣躁之時,我等更好行事。”楊帆笑道。
“是!”範瓊仍有疑惑,但也不好再問,只得心下腹誹:聽那邊的動靜,曾頭市即刻不保,還讓賊寇再攻一會......瞎指揮!
......
曾頭市門前,混戰已經持續了兩刻鐘的時間。
交戰伊始,梁山方面喊出“官兵子虛有、今夜休想走”之類歌謠,曾頭市衆人雖然心下惴惴,卻也期盼着真如史文恭所言,此乃吳用的擾亂軍心之計。然而兩刻鐘已過,卻不見有什麼官兵的影子,支撐衆人作戰的那點希望瞬時崩塌,逃跑的、繳械的、被殺的混作一團,曾頭市的潰敗之勢形如山倒。
此時,曾頭市門樓之上的曾弄也情知中計,見下面敗勢已定,忙令人鳴金收兵。曾弄親披戰甲、手執長刀,點了三十名莊丁,下樓準備接應大敗而歸的曾頭市衆人。
門下戰場,混亂之中,與史文恭並作先鋒,陷圍最深的曾升逢着了青面獸楊志,力戰不敵,正欲逃時,卻又被九紋龍史進堵住去路,慌神之下,被一棍撂下馬來,起身交戰之時,又被一棍打在腿部,疼昏過去,而後便被衆嘍囉補刀殺死。
史文恭與盧進義仍在纏鬥,兩人師出同門,知根知底,一時難分勝負。而且兩人功夫明顯高出衆人一籌,縱馬打鬥間,便如蛟龍出海、猛虎下山,驚得百獸迴避。漸漸地兩人戰圈移至戰場邊緣,戰圈之內,兩人獨鬥,旁人根本掠不得陣。
蘇定、曾密、曾魁三人,聽得鳴金之聲,奮力殺出重圍逃向寨門,而身後的莊丁拼命跟隨之下,則不斷有人被砍番在地。終於,三人帶了幾十名潰兵殺過吊橋,扼住橋頭,準備叫門進寨。
“史教師尚在纏鬥,如何是好?”曾魁望向那邊的史文恭言道。
“史教師坐駕乃是千里寶馬,來去如風,安全無虞,我等還是先進寨再說。”看着追兵不斷涌來,蘇定喊道。
“開門!開門!快點開門!”衆人大喊着。
然而,門內卻無動靜。
正當衆人大聲喝罵間,有什麼東西從門樓之上扔了下來。
曾魁搶過一個火把,湊向前去一看,卻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亂披散、雙目緊閉,正是曾弄。
曾魁大喝一聲,跪撲上去撫頭痛哭。曾密過來一看,也捶胸頓足,痛苦難抑。這時,門樓之上有火把亮起,衆人擡頭望去,卻見鬱保四領了一個頭陀站在上面。見那頭陀模樣,衆人便知此人乃前夜闖入曾頭市、燒掉寨內糧草的梁山賊寇。
“鬱保四!”蘇定怒喝道,此時他已明白,此人叛變,現已領了不知多的少賊寇奪下了寨門。
“啊——我殺你全家——”曾密歇斯底里的衝着上面喊道。
“你等不仁,便休怪俺不義!”樓上的鬱保四道,“今日,便是你們曾家滿門的忌日!”
“你!有種下來,定將你碎屍萬段,你他孃的有種下來!”曾密揮刀罵道。
樓上傳來哈哈的笑聲。
“走!快走!”蘇定這時提槍上馬,“先逃出去再說。”
追趕過來的梁山兵馬,眼見着便要擺開陣形,堵住去路。曾魁扯下衣巾包了曾弄的頭顱,躍上馬去喊道:“二哥,快走,殺出去,回大金!此仇來日再報!”
這時蘇定已經一馬當先衝過橋去,對面迎來的卻是楊志、史進等一衆悍將,便只得調頭向北,剛走了不遠,卻又逢着花榮等人引弓齊射。昏暗之中,蘇定躲閃不及,箭中咽喉,落馬而死。後面的曾魁勒馬不住,直撞到蘇定的坐騎之上,跌下馬來,剛要起身,那邊花榮等人已縱馬過來,曾魁尚未來得及揮刀對抗,便被踏在馬下,隨之幾十匹馬揚蹄而過,曾魁幾成肉泥。
而曾密這邊,上馬較晚,待衝過橋頭之時,卻正遇着楊志揮刀殺來,他死命拼過幾招之後,打馬奮力向南突圍,然而,剛要擺脫纏鬥之時,迎面濃霧裡關勝疾馳而出,曾魁慌神之下,被關勝一刀搠死於馬上。
三人一死,曾頭市其餘之人更無戰意,紛紛跪地投降,唯有遠處的史文恭還在與盧進義酣戰。此時,史文恭已漸落下風,然而他得了跨下的寶馬的便宜,邊打邊撤,卻是立於不敗之地。當聽到曾頭市寨門之處的歡呼聲後,史文恭情知山寨被破,不敢戀戰,道聲:“師兄後會有期!”便向東面逃去。酣戰了三刻鐘的時間,盧進義之馬已經力竭,無法追趕,只得看着他落荒而走。
且說史文恭這千里馬行得快,片刻工夫便馳出二里之外,眼見後方無人追趕。史文恭正想松下心神,卻聽到什麼東西的破空之聲,聽那聲音,此物來勢甚疾,史文恭本能地側翻下馬。
火把亮起,只見前面兩騎攔在路上,一人乃是自己的師弟孫立,另一人卻是剛纔出手的末羽箭張清,再向回看時,來路也被鐵鞭呼延綽、金槍班徐寧堵住,而兩側裡埋伏的弓箭手,已經引弓待。
史文恭剛纔力戰,此時氣力全無,又被迫得落於馬下,情知今日再無幸理,便將手中鐵槍往地上一扔,嘆道:“爾等奈何爲賊!”
孫立四人只是無語,呼延綽揮手令兩側的伏兵,將史文恭綁了,調頭解往曾頭市。
......
曾頭市,此時已寨門大開,寨內隱隱有大笑聲、哭喊聲、慘叫聲傳出。不管宋江如何地滿口仁義,綠林終究是綠林,破寨之後,梁山一衆人馬要乾的事情,不言而喻,這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手段,誰也不會阻止,也阻止不了。
“幸得將軍及王莽山諸位英雄相助,我等方能攻破此寨,宋江在此謝過!”曾頭市寨門之外,宋江朝盧進義拱手道。
此時,以盧進義爲的原朝庭將領,並未進寨,而是駐在寨門之處。宋江、吳用等人看到此種情況,便過來打招呼。此次攻打曾頭市,盧進義、花榮、楊志、關勝等十幾人確實應得頭功。
“公明哥哥客氣,我等既然入了綠林,自當與衆位兄弟守望相助。”盧進義也拱手道。
“哈哈哈哈!”兩人相視大笑。
“衆位頭領何不進寨相敘?”吳用此時詢道。
盧進義又向吳用拱拱手:“軍師有所不知,我等行伍出身,在軍中之時,便見不得那些濫殺無辜之事,本次受邀相助公明哥哥,本是憑了一個義字,如今敵寨已破,我等事了,寨中之事,便不好再去參與。”
吳用尷尬笑笑,宋江卻肅然道:“將軍高義,宋江受教!這便叫他們止手。”
吳用見此,也接道:“便是此理,只是衆人已分散寨中,不好收攏,哥哥可讓戴宗通知各位頭領,讓他們統領下屬,以鐘聲爲號,一個時辰之內,在曾家府會合,介時不到者,寨規伺候。”
宋江頷道:“便依軍師吩咐......既然如此,盧將軍,我等不如去那曾家府等候。”
“噢?哈哈,也好!”盧進義笑道。
“請——”
“請——”
宋江與盧進義謙讓一句,一前一後領着衆人向寨中走去。待進了寨門,卻見楊志、關勝仍站在門外不動,宋江便停住問道:“兩位兄弟何不跟上?”
楊志望望盧進義,朝宋江抱拳道:“請衆位哥哥先走,孫立、張清等四位兄弟仍未回來,我等在此迎候片刻。”
盧進義點點頭,宋江便道:“也好,我等先去備好酒菜,等候衆位兄弟前去痛飲。”
衆人進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