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白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充足氣溫在冬日裡也屬於是較高的。但是夜間靠近長江邊的沙洲上的氣溫還是下降得十分厲害，寒風包裹着黃沙飛舞在沿長江兩岸的廣袤的沙洲灘塗上空，呼呼的風聲彷彿無數慘死在日軍鐵蹄下的百姓的怨靈在集體的發出陣陣哀號。
“霍夫曼大夫，比爾先生的傷勢如何？”楊軼遠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隨後扭頭衝霍夫曼大夫關切地詢問道。
“情況不容樂觀。比爾先生的左肩和左上臂中槍，肩頭那一處是貫穿傷，子彈擊穿了肌肉和肩胛骨；左上臂那一處子彈還滯留在肌肉組織裡，陷得很深，必須立即做手術取出。現在比爾先生因爲大量失血的關係，心跳和脈搏都要低於常人，如果在兩個小時以內無法及時進行手術治療，會有生命危險。”剛剛給躺倒在船艙里正不斷痛苦呻吟的比爾先生注射了一支嗎啡的霍夫曼大夫來不及擦去雙手上處理傷口留下的血跡，就立刻站起身來，皺着眉頭略顯焦慮地回答道。
“老顏，渡江之後距離安全區還有多遠距離？”楊軼遠皺着眉頭詢問一旁的顏仕國道。
“渡江需要半小時左右，登陸之後向東北方向步行三四公里有一個叫做大王莊的村子，那裡駐紮有我們新四軍的一個加強連，周圍五十華里內沒有日僞部隊活動的痕跡，應該足以保證英美人員的安全，霍夫曼大夫可以在那裡對比爾先生進行手術治療。”顏仕國蹲下身子用一根草杆在沙地上簡單勾畫了幾筆，向楊軼遠等人說明道。
“抱歉，霍夫曼大夫。在蘇南地區開展地下工作以來，我們一直仰仗着你的力量，你給我們提供了大量的情報、藥品，幫了我們不少的忙，現在我們卻把你也牽扯了進來，使得你被日軍懷疑，害你有家難回，心愛的汽車也不得不被拋棄在這荒郊野外之中。現在你貿然返回蘇州肯定會有危險，只能跟威廉姆斯先生他們一起前往我們的江北根據地了。”楊軼遠看着雙手沾滿比爾先生傷處的鮮血，滿臉疲倦之色的霍夫曼大夫，心有所愧地說道。
“楊組長，你不必向我道歉，既然我決定幫助你們共產黨開展在蘇南地區的情報工作，那麼我在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有朝一日身份敗露被日軍抓捕的心理準備。這次出行前爲防萬一，我暫時關閉了蘇州的教會醫院，隨行戴上了我的老搭檔漢斯神父和克里斯汀娜嬤嬤，其餘的中國籍護工們也都已經提前解散並帶走了醫院內所有可以帶走的稀缺藥品。現在即使日本人發現了我跟你們合作的關係，對我的那家教會醫院進行突擊檢查，也決計搜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霍夫曼大夫從克里斯汀娜嬤嬤手裡接過來了一條白毛巾，擦去了手上的血污，隨後語氣平靜地說道
“我如此不計較個人安危幫助你們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這個問題從前一直困擾着我。
無論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和作爲一名德國人的我沒有絲毫的關係，那麼我放棄了德國國內優厚的待遇和舒適愜意的生活，來到這個飽受戰亂之苦的東方國度，究竟是爲了追求什麼？是崇高的理想，救死扶傷的使命，還是爲了傳播主的教導？還是僅僅爲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救治來償還自己當年在一戰戰場上犯下的罪孽，使得自己的良心得到解脫？”霍夫曼大夫用略顯生硬的中文彷彿自言自語地說道，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1937年第二次中日淞滬會戰期間遍地鮮血殘肢的悲慘景象。
“算了！不想了，至少在目前，這一行六名美歐僑民的健康，尤其是負傷的比爾先生的生命安危纔是我應該考慮的！我既然當初選擇了跟你們合作的這條路，那無論我的結局會如何，我都不會後悔，所以你們千萬不要對我心存愧疚。”霍夫曼大夫拍了拍楊軼遠、陸子陵兩人的肩膀，真心實意地說道。隨後就一轉身踏上了漁船的船頭。
身穿修女服的大原沙耶加遲疑着走到楊軼遠面前，有所擔憂地提議道：“楊大哥，你們在常熟縣城這麼一鬧肯定會招致日軍的報復！駐守在蘇州等地的日軍部隊肯定會展開大規模的搜捕行動並封鎖所有的水陸道口嚴加盤查。你們的身形外貌肯定會被日軍畫成圖形張貼到各處讓百姓指認，你們待在蘇南這邊太危險了，不如跟我們一起渡江北撤，暫避鋒芒吧！”
楊軼遠聽罷之後低頭沉思了一下，大原沙耶加所說的確實很有道理。隨新四軍部隊北撤不失爲一種“以退爲進”的良好選擇，一來可以保證英美僑民的絕對安全，二來可以讓隊伍進行休整補給，養精蓄銳之後可以任務執行起來成功率也會大大提升；但如果真的北撤了，那麼蘇南地區的情報網就會暫時失去指揮，容易造成羣龍無首情報混亂的局面，給鬼子的特高課以及76號以可乘之機，導致滿盤皆輸。
在楊軼遠左右爲難，躊躇不決之時，一旁的陸子陵提議道：‘我看我們還是選擇跟北上的隊伍分開的爲好。如果合兵一處向北撤離的話，目標太大太過於明顯，容易被江南和江北的日軍部隊發現行蹤進行圍剿，這會讓英美僑民和江北根據地的同志們處於險境之中。而如果我們就此與大部隊分道揚鑣，駕駛汽車一路向西的話，就會給鬼子造成一種我們已經躲入山區的假象。日軍圍堵部隊就會折而向西，進入溧陽、江陰等地的山區進行搜捕，這樣可以大大的隱藏英美僑民的行蹤，分擔新四軍同志們肩上的壓力，保證大部隊的安全。而我們隊伍人少，一旦進入山區就好似‘龍遊大海，猛虎歸山’，想躲想戰就由我們自己做主了，鬼子想抓住我們就難了。”
“我個人也贊同陸兄弟的提議。我們在江陰地區的山林之中還有游擊隊的同志們在活動，如果我們向西跟他們匯合的話，可以在當地
的堡壘戶那裡得到食物和水的補給，而且江陰宜興當地的駐軍均是以投降鬼子的僞軍爲主，這些隊伍的前身都是當地的保安團而已，平日裡也就只做些站崗放哨、押運糧草的工作，戰鬥力根本不行，從他們手中搶些武器彈藥進行補給也絕非難事。只要在江陰鄉下躲上十天半個月的，暫避一下風頭之後，我們就能擇機返回上海了。”政委程季水伸手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的鬍渣，點頭贊同陸子陵的提議道。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按照子陵老弟說的，向西儘快撤離吧！將之前在常熟縣北繳獲的日軍武器分一些給新四軍的同志們，保證護送英美僑民渡江的同志們每人手裡都有槍，槍裡頭至少有一個彈匣的子彈！我們乾死了一個日軍中佐，蘇州城內外的鬼子現在肯定都炸了鍋，一定會全體出動，滿世界的搜捕圍剿我們的，我們必須竭盡所能的把鬼子追兵拖住，將他們往相反的西邊山區吸引，保證英美僑民的安全！”楊軼遠有些沉重地說道。站在三人身邊的大原沙耶加長嘆了一口氣，點頭贊同楊軼遠的意見。雖然很不捨得他們，但理智終究戰勝了情感，大原沙耶加只好無奈的看着顏仕國指揮新四軍將士們將威廉姆斯先生等人攙扶上漁船，收起船板，準備駛離岸邊。而楊軼遠和陸子陵等人也帶上繳獲的日軍武器彈藥，登上了來時的那四輛汽車，準備向西撤離。
所有士兵立刻被動員起來，將奔馳轎車內存放的數箱子根據地稀缺的藥品搬上漁船。楊軼遠將在與米村良田中佐一戰之中繳獲的三挺歪把子輕機槍、十二支三八式步槍、兩具大正十年式擲彈筒外加上千發子彈都留給了顏仕國，“利劍小組”自己只留下來了三把分別從米村良田中佐、長谷川泰三大尉和第一步兵小隊帶隊的那名小隊長身上搜出來的南部式手槍和兩百餘發子彈。沒能夠說服楊軼遠將自己留下的大原沙耶加滿心懊惱地最後一個走上了渡江的漁船夾板，她依依不捨的站在遠去的漁船船頭上，向着站在雪佛蘭卡車車頭前也準備向西撤離的陸子陵大聲詢問道：“陸大哥，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這時陸子陵正好鑽進了雪佛蘭卡車的駕駛室，聽到大原沙耶加的呼喊聲，他從車窗裡探出身子，衝着遠去的船隊以及站在船頭的大原沙耶加拼命揮舞着胳膊，堅定地大聲回答道：“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我向你保證……！”
純真的笑容，嬌俏的身影在星月的照射下是那麼美麗，就如大原沙耶加的代號“北方聖女”一般！站在船頭身穿修女服的大原沙耶加向站在岸上的衆人揮手告別，楊軼遠和陸子陵也大聲的用日語向她道別。載着衆人的漁船“吱吱呀呀——”地推開波浪，在江水的推波助瀾之下，艱難而又緩慢地向江北駛去，船身很狂就被江面升騰而起的水汽所掩蓋籠罩，不久之後就消失在了衆人的視野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