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日傍晚五時四十分許,載着楊軼遠、陸子陵和大原沙耶加等人的福特汽車一路向北疾馳而去。稀稀落落下了大半天的小雪在日落之後已經轉變成了瓢潑而下的中雨。陸子陵坐在後排左側的位置上,透過後排車窗上白色的窗簾布上菱形花紋的縫隙觀察着車外沿途的狀況。
因爲今早發生了針對駐滬日軍心臟部門——憲兵司令部的炸彈襲擊事件,所以整個上海市的氣氛變得空前的緊張。儘管此處已經是遠離市中心的閘北區的北部地區。再向前行駛一公里多就能出城,但沿途之上還是可以時不時的見到三三兩兩持槍巡邏的汪僞政府任命的僞警察以及身穿西服,頭戴禮帽好似瘋狗一般四處亂竄的76號特務們的身影。
原本楊軼遠打算在成功解救了大原沙耶加之後沿路返回他們目前的藏身地——位於靜安區的致遠書店。但在他們接到鮑楚祥的消息之前負責放風的安大牛卻在書店以北的商業街上發現了以佐藤弘一少佐爲首的日軍憲兵的蹤影。現在雖然日本憲兵隊抓了幾個所謂的“間諜嫌犯”回去交差了,但包括整個靜安區在內的中心城區仍然是日軍搜索盤查的重點,各個路口均設有日軍的檢查點,其警戒程度與閘北區這樣的偏遠城區不可同日而語。楊逸遠等人自認爲無法在不驚動日本人的三道封鎖線的境況下將大原沙耶加成功護送回致遠書店。所以他決定兵分兩路,令安大牛、王子奇和謝巍分頭行動,前往閘北區的薀藻浜一帶準備船隻,走水路將大原沙耶加護送出城。相較於在陸路上重重設卡,層層盤查。日軍在水面上的搜捕力量要薄弱許多,一些偏遠地區的搜索任務則全部交託給了僞警和76號。對付這些二鬼子和走狗,楊軼遠自認爲要輕鬆許多,風險也要小上許多。而且從“式根拉麪館”到與安大牛等人商定的登船地點之間也只設有一道兜不過去的日軍檢查哨。
秦桐駕駛的福特轎車在通往城北的公路上行駛了三十分鐘左右,駛出了近八公里的路程之後。那個設立在必經之路上,無論如何都避不過去的日軍檢查哨終於出現在了衆人的視野裡。只見僅容兩輛五噸卡車相向而行的簡易公路之中用沙包和承裝彈藥的那種大木箱子一起壘成了一左一右兩個街壘工事,左手邊的那個工事裡架着一挺歪把子輕機槍。右側的那個工事裡則是一個木製的兩平米左右見方,一人多高的小崗亭,裡頭只有一張小桌子和兩把椅子。崗亭外停靠着兩輛九七式邊三輪摩托車。一名日軍曹長正率領着其餘七名鬼子兵對通過此處的寥寥數輛汽車和十幾個行人進行逐一檢查。對於行人他們只是簡單盤查兩句就迅速放行,對於開車者則需要出示相關證件甚至下車檢查之後才准予放行。其檢查力度跟市區內那種如臨大敵的嚴苛檢查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別緊張,放輕鬆,動作和表情太僵硬的話反而會顯得不自然。我們一共有五個人,五支快槍,
即使被他們識破了也完全可以全身而退,沒必要擔驚害怕。”陸子陵看到隨着汽車逐漸逼近檢查哨,身旁的大原沙耶加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牙齒微微咬着下嘴脣,臉色顯得有些發白,顯然內心十分緊張。
看到陸子陵特意開導自己,他的那種鎮定自若的神情舉止讓大原沙耶加內心感到一陣平靜和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她深吸了一口氣平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隨後扭頭向身旁的陸子陵微微一笑,感激地說道:“我沒事,謝謝。”
可能由於天氣寒冷外加已經是飯點的時間了,眼下負責檢查的日本憲兵們顯得並不怎麼嚴格。對於剩下的十幾名神情唯唯諾諾,一副老實巴交的表情的老百姓直接揮揮手放行了。輪到套用着假牌照的秦桐駕駛的福特轎車接受檢查,也只有一名身材敦實,面相兇惡揹着三八式步槍的日本上等兵慢悠悠地靠了上來。揮了揮手示意秦桐靠邊停車並搖下車窗,隨後他來到秦桐所在的駕駛位一側的車窗前,向車廂裡張望了一眼,用生硬的中文公事公辦地詢問道:“幹什麼的?到哪裡去?”
“我們是‘特務委員會特工總部”的,奉特工總部丁主任的指派,協助皇軍搜捕恐怖襲擊嫌犯,現正要前往薀藻浜南岸的倉庫地區進行搜索檢查。這是我們的證件,請太君過目。”秦桐神態平和,面不改色地將早已經準備好的應對謊言說了出來,並將程季水從76號特務身上收來,早已經被做了手腳的相關證件遞給了那名日本憲兵檢查。
“嗯,走吧,你們可以過去了。”那名日本憲兵接過了那些假證件,就着路燈的燈光眯着眼睛審視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疑點,隨後大手一揮,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正當衆人輕舒了一口氣,秦桐也準備再次啓動汽車繼續前行之時,突然,原先站在歪把子輕機槍邊上雙手抱胸沉默不語的那名日軍曹長突然衝他們大聲喝令道:“站住!”
隨着他的一聲喝令,原先那些神情慵懶的日本憲兵頓時如臨大敵一般的齊齊將手中的三八式步槍的槍口瞄準了準備離開的汽車。就連一旁街壘裡頭的那挺歪把子輕機槍的槍口都在一名上等兵的操作之下轉向了他們一行人。
車內的每一個人都被那一聲突如其來的斷喝聲搞得下意識的渾身一激靈。包括一向沉着冷靜的楊軼遠在內的“利劍小組”組員們都覺得自個兒的心臟一瞬間被提到了嗓子眼。楊軼遠微微一使眼色,程季水和他的手都已經摸到了腰間的駁殼槍上,秦桐也沒有讓汽車熄火,隨之做好了強行突圍的準備。
就在衆人等待楊軼遠下達突圍的命令,準備對聚攏上來的日本憲兵拔槍相向,爭他個魚死網破之時。那個出聲的日本曹長卻主動揮了揮手,示意手下的士兵們收起武器。隨後在剛剛那名身材敦實的日本士兵護衛下,向他們走過來。
陸子陵見狀,也連忙使眼色示意大夥藏好衣兜
裡的槍支。隨後搖下了自己那一側的車窗,拉開窗簾,探出腦袋,衝着衝旁邊走上前來的那名日軍曹長微微一笑,用流利的日語詢問道:“有什麼指教嗎?”
“哦?你是日本人?”那名身穿土黃色軍服,左手臂彎處套着“憲兵”字樣袖標的日軍曹長濃眉一挑,饒有趣味又略帶驚訝地用日語詢問道。
“哈依——在下是隸屬於派駐特工總部特務處的澀谷大隊的鬼冢軍曹,今晚奉澀谷准尉之命令,監督這四名特務處人員前往薀藻浜沿岸巡查,請多多指教!”陸子陵用流利的日語煞有介事的自我介紹道。
“哦?你是澀谷准尉的手下嗎?我是第一步兵大隊第二中隊的日番谷重男,曾經在澀谷准尉手下當過一年的伍長。啊,那段時光真是令人懷念啊!”日番谷曹長沉浸在往日美好經歷的回憶之中,一臉的懷舊之感。
“哈依哈依——澀谷准尉在跟我閒談之時,也多次提起過您呢,說您當時十分的能幹,是帝國軍人中的楷模!”陸子陵見他不似作假,連忙順着他的話頭稱讚於他。
“啊哈哈——澀谷桑還是沒有忘記我啊。好了好了,你們也趕緊走吧,別耽誤了任務。記得代我向澀谷桑問好啊!”那名曹長衝着車內衆人行了一個軍禮,作了一個放行的手勢,大笑着說道。
楊軼遠、大原沙耶加等人見狀終於是長舒了一口氣,陸子陵一邊敷衍着“一定一定——”一邊示意秦桐趕緊駕車離開。終於在經歷了一番有驚無險的檢查之後,一行人安然無恙的通過了這個出城道路上最爲關鍵的一處日軍檢查點。
此後的一公里多的路程上再無日軍蹤影,他們順利趕到了與安大牛等人商定好的接頭地點。而安大牛、王子奇和謝巍三人也已經駕駛着從船舶公司租賃的一艘小火輪在薀藻浜南岸的一處吊運河沙的散裝碼頭上恭候多時了。
“組長,你們可算是來嘞!這河面上僞水警的巡邏船每半個小時就駛過一趟,俺們再不走肯定會引起他們懷疑了。”汽車甫一停穩,戴着瓜皮帽,穿着對襟衫的安大牛就從火輪船上跳下,滿臉欣喜地快步迎了上來。
“秦桐,把汽車停靠在那邊的那個廢舊的倉庫裡,用麻袋和竹蓆遮蓋隱蔽好。等風頭過了再回來取!”楊軼遠打開車門率先走了下去,隨即叮囑開車的秦桐道。
“大牛,通知子奇發動火輪船,我們馬上走,連夜離開上海!大家快上船!“楊軼遠又招呼餘下的衆人道。
五分鐘之後一行人都登上了這隻只能乘坐二十人,只有一個駕駛艙,一個船艙,一個燃料艙和一臺大蒸汽鍋爐的客運出租小火輪。隨着王子奇和謝巍兩人源源不斷地將煤渣一鐵鏟一鐵鏟的投入熊熊燃燒的鍋爐裡,小火輪收起船錨,在夜色的掩護之下沿着直通吳淞江(蘇州河)的薀藻浜,向西一路航行而去。很快消失在了夜間的霧氣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