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梧心中隱約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覺。
這個房間不大。
幾個書架,全放滿了各種規格的摺子,就連當中的書桌上,也放了幾大撂還沒來得及整理的摺子……有些時間久遠的,上面甚至鋪滿了灰塵。
尷尬的笑道:“這不會全是彈劾我的摺子吧?”
謝盛堂呵呵樂了,“你猜?”
李鳳梧苦笑,“那恐怕是了。”
頓了一下,又無奈的道:“賢才遭人妒忌,古之人不欺餘,但我着實沒想到,在臨安朝野,我竟然如此受人重視,彈劾我的摺子竟然能堆滿一個房間,着實有點受寵若驚。”
幾個用詞,都是反話。
謝盛堂點點頭,“這麼多年博覽史書,彈劾一個臣子的摺子,能夠堆滿一個小房間的,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不過事實卻在眼前。
李鳳梧聳聳肩,無所謂的道:“官家聖明啊。”
要是趙昚不聖明,就這些摺子,足夠自己罷官幾十次了。
謝盛堂笑意玩味,“大官壓力也很大,尤其是去年冬季,你那梧桐公社耗費巨資打造出來,六部、中樞三省,西府三衙,御史臺,九寺三監,一天彈劾你的摺子得有幾十封。”
李鳳梧嘿嘿乾笑,“怎的有種滿朝臣子盡政敵的錯覺。”
謝盛堂忽然臉色凝重起來,“恐怕也差不到哪裡去了,李少監最近的日子似乎過得太愜意的,這樣下去,還能剩下多少銳氣?”
李鳳梧知道謝盛堂這是爲自己好,苦笑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看了一眼謝盛堂,“謝都知沒有這些煩惱,可我有啊,修身在先,且時時秉持至駕鶴,齊家這個事情,也分外重要。”
謝盛堂無語……
自己確實無法理解李鳳梧的這種感情。
誰叫自己是個太監,而李鳳梧卻是個女人往他身上撲的風流士子呢。
回到垂拱殿,趙昚已批完今日上午的摺子。
對進殿後重新行禮的李鳳梧道:“都看見了?”
李鳳梧點頭,“臣壓力很大啊。”
趙昚哂笑,“朕真沒看出來。”
這貨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壓力的人,感情根本沒把那一屋子彈劾他的摺子放在眼裡……年輕就是好。
對什麼事都是無所畏懼。
李鳳梧忽然想起一個事情,“官家留着這些摺子,不會是要以後和我算總賬吧?”
趙昚咳嗽一聲,“朕是真小氣的人?”
這些摺子留下來,本來就是規矩,等過上十年八年,纔會有內侍省統一處理。
當然,自己這樣做,也不排除是有這種想法。
表面上自然不能讓李鳳梧察覺出來。
哪裡知道李鳳梧卻似知曉一般,很是認真的提醒趙昚,“官家,聖人不欺人啊!”
趙昚無語,揮手,“得了,待上幾年,讓內侍省走流程處理了便是。”
李鳳梧這才問道:“官家今日宣召臣來覲見,恐怕不止是讓臣來看一下那些摺子的罷?”
趙昚搖頭,“朕還真是讓你來看一封摺子的。”
李鳳梧愣了下,“又有人彈劾微臣了?”
趙昚也不多說,拿起一旁早就準備好的摺子,丟給李鳳梧,“你自己看吧,看完給朕一個解釋,若是滿意,朕便饒了你這一次,若是不滿意,哼……”
言下之意不言而明。
李鳳梧暗暗苦笑,估摸着恭王趙惇坐不住了。
打開摺子看了一眼,頓時暗暗頭疼。
果然是恭王趙惇的手筆。
摺子出自刑部尚書江君烈之手,所奏之事也是刑部分內事情——如今臨安幾大地下勢力中的翹楚,德雲堂一事!
李鳳梧看完之後,默默的將摺子合上,遞還給官家。
趙昚眯縫着眼,“就沒什麼說的?”
李鳳梧沉默了一陣,“江尚書摺子中說的事,基本上無誤。”
趙昚有些意外的哦了聲,這貨怎麼這麼輕易就承認了,有點不像他的風格,“所以,你就是德雲堂幕後的東主了?”
李鳳梧有些遲緩,也有些凝重,“青雲書社的背後東主,也是臣。”
趙昚先有些愕然,不明白爲何扯到了青雲書社。
然而一旁的謝盛堂卻笑了笑,李少監這一手玩的漂亮,將德雲堂和青雲書社扯到一起,確實是漂亮的招數……就不知道他如何圓的過去。
李鳳梧淡然道:“然而臣,卻是官家的臣子。”
趙昚終於明白過來。
原來這貨是想說,青雲書社是李鳳梧的,德雲堂也是李鳳梧的,然而臣卻是你的臣子,所以這一切也可以說是官家你的。
但是趙昚當然不會這麼容易被忽悠過去,聲音略帶冷漠,“然而這些東西,朕都不能直接控制。”
李鳳梧卻不怕死的反問,“官家,您是誰?”
趙昚莫名其妙,“朕就是朕啊!”
李鳳梧鎮定自若,淡淡的說道:“您是大宋天子,您是中興之主,您的眼裡,有滿堂朝臣,有天下百姓,有九州山河,亦有臨安風華,因爲您是天子,您看的都是一國之重,而區區一個青雲書社,一個德雲堂,些許青松枯枝,也需要官家您來親自看着麼?”
趙昚愣了下,“所以你的意思……”
“臣的意思,如果說咱們大宋是一條航行在大海上的巨舟,官家就是船長,是掌舵之人,而朝野臣子便是舟上水手,請進方向是官家掌控,而船上瑣事,自當有其餘人來分擔。”
李鳳梧知道,這件事自己要是處理不好,德雲堂很可能要被官家逼着解散。
這對自己而言,是個巨大損失。
不僅是錢的問題。
還有人!
張三如今在德雲堂聚集了不少人,雖說媲美汪繼倫這種的不多,但也有幾個,其身手不錯,還有一副俠肝義膽。
絕非烏合之衆。
這些人自己必須要籠絡下來,也許今後就能派上大用場。
等將來北伐,自己將這些人丟到邊軍之中,未嘗出不了一兩個將軍甚至於節度使——如今的德雲堂,不僅有大量資金,更是購買了諸多兵書,培訓着這些人。
當然,現在德雲堂被挖掘了出來,這些事情自己只能選擇坦白給官家。
否則被趙惇查到,扣自己一個有某法之意的罪名。
那就是黃泥巴掉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