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之上,一艘客船離岸升帆,漸漸遠離了繁華的都城。
王安石看着身後的汴京城,輕嘆一聲,半年前他匆匆忙忙趕回來,心中滿是宏圖大志。不過半年時間,他又默默地離開了,留下的是無盡的感慨。
王雱的目光也停留在汴京高大的城牆上,眼神中有些許不甘與不捨。只是此時此刻,卻非久留之地。
今日走了,來日還有機會回來!
終有一日,我要回來報仇,我要在這裡施展才華!
只是此刻,要好好珍惜身邊人才是!王雱下意識地挽起夫人的手,恩愛甜蜜!
汴水滔滔,孤帆遠去!
北方依舊寒意森森,但臨川老家,或許已經山花爛漫了吧!
王家父子並沒有注意到,河畔的柳樹下,有一雙怨毒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們。
呂惠卿對於這樣的結果並不十分滿意,讓王安石倒臺並非他的終極目的。
王雱的行爲告訴他,必須要趕盡殺絕,以免打蛇不死,後患無窮。
他原本想着,以趙頊的脾氣,肯定無法容忍有人欺騙,那幾封書信,足以要了王安石的性命。
沒想到竟然發生了意外,官家竟然放了王安石一碼。原以爲已經完全摸準了官家的心思,現在看來,還是有疏漏啊!
不過罷官回鄉與直接問罪沒多大區別,至少王安石再無出頭之日了。如果他們乖乖的,放他們一條生路也未嘗不可!
呂惠卿關心的是王安石離開之後的權力真空。關心的是宰相之位!
以前。那對他而言是遙不可及的權位。如今未嘗沒有染指的機會?只是自己的資歷到底一般,只怕會惹來非議。
除非能拿出東西,打動官家……
呂惠卿輕輕一笑,聽聞秦王又納了一位側妃,作爲老朋友,該送上一份大禮纔是!
不知道舒亶是否已經準備妥當?呂惠卿當即轉身離去,準備去看個究竟。
願望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不等呂惠卿行動起來。關於宰相人選已經快有定論了。
皇太后高滔滔舉薦了韓琦,一個很驚人的提議!
趙頊驚訝道:“他……他已經告老還鄉了,而且當初是因爲……只怕他心裡還有怨恨,如何肯用心?再者,朝野上下怕是也會有議論的。”
韓琦是他一手打壓,整下臺的,如今卻要請人家出面爲自己收拾爛攤子,這可能嗎?先不說韓琦是否會答應,至少趙頊自己拉不下這個臉,承受不了這一大的壓力。
“告老還鄉又如何。重新出山就是了!”高滔滔道:“你仔細想想,眼下有比韓琦更合適的人選嗎?論資歷。他是三朝元老,唯有富弼和文彥博才能比擬;過去曾十多年未宰相,能力和經驗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是,忠誠……”趙頊遲疑道:“他未必肯效忠於朕!”
“不嘗試怎麼知道呢?”高滔滔反問道:“如果爲了讓韓琦出山,你願意給他道歉,禮賢下士邀請嗎?”
“道歉?”趙頊明顯遲疑了,他是何其自尊之人?哪裡能拉下面子去向一個臣子道歉呢?他做不到,也不願意做。
高滔滔眼神中閃過些許失望,沉聲道:“韓琦此人,能力與忠誠沒有絲毫問題。”
“昔日那般對他,他還能效忠嗎?何況韓琦如今已經老邁,怕是不能擔當如此大任!”趙頊對於如此提議,有着本能的抗拒。至少君臣之間會有隔閡,如此朝夕相對,心裡能舒坦嗎?更何談君臣配合,相得益彰呢?
“老邁又如何?官家難道沒聽過老而彌堅這句話嗎?韓琦雖然年老,卻沒有到昏聵的地步,依舊可以堪當大任。”
高滔滔到:“至於忠誠,如果官家的態度能誠懇一些,還怕韓琦不會來嗎?你可別忘了,他與趙昭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對啊!韓琦的侄子韓俊是直接死在趙昭手中了。趙昭可是他的頭號仇人,這一點倒是符合趙頊一貫的用人原則。
不過,那時候自己可是一力支持韓琦的,只怕他心裡還是有膈應。他恨趙昭不假,可會不會連自己也一同恨上呢?
這可如何是好?趙頊有些慌亂,他不知道該如何來面對韓琦。
高滔滔看着兒子,輕聲道:“你擔心什麼我明白,韓琦是什麼人,他分得清輕重。官家需要的是一個宰相之才,只要他有用處就是了,何必非要絕對忠誠呢?他是個難得的人才,昔年若有他主持大局,你父皇未必能夠坐上皇儲大位,只此一條,他與趙昭便是對立的。
韓琦昔年爲了保全你父皇,甚至忤逆過仁宗皇帝和太皇太后,倘若趙昭掌握大權,他韓家一門會有好下場嗎?所以單純是爲了自保,韓琦也會理智選擇的。你可當是爲了對付共同的敵人,暫時與之結盟。
此人老成持重,無論是心計還是手腕,以及在朝堂上的影響力都可以獨當一面,可以力挽狂瀾。昔年他可以幫助你父親登上皇位,今時今日,也可以助你保住皇位。大局爲重,官家慎重考慮。”
趙頊沉默了,這話說的沒錯,大局爲重,韓琦是有這個能力的。局面已經很糟糕了,是該有個人力挽狂瀾!說到底,自己的皇位纔是最重要的。
“好吧!”趙頊沉默許久,終於點頭答應了,說道:“可以,朕可以向他致歉,加以籠絡。但是在此之前,娘娘能否出面邀他來汴京?”
“好,沒問題!”高滔滔欣然應允,只要兒子願意,不就是做箇中間人嘛,這有什麼難的?
“韓琦!”
熙寧七年年初,趙昭在長安接到消息,趙頊竟然啓用韓琦爲宰相。
本來因爲折文芯爲自己生下了第三子而興奮的心情,陡然間蒙上了一層陰影。
雖然詔書尚未下達,大臣們尚不知曉,但趙昭已經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對此,他深感驚訝,宰相人選他已經關注多時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韓琦。
原以爲將他從河北路趕走,從此遠離朝堂也就罷了,不會再影響到自己,沒想到他還會有復起的一天!換做旁人,趙昭也不會有很大反映。但是韓琦就不同了,此人的實力不可小覷。若是對手換成此人,想要對付趙頊可就不容易了。
原以爲趙頊與在韓琦之間生出嫌隙,不會再用此人,卻沒想到高滔滔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千算萬算,把她給忽略了。
突然之間,趙昭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早知道就不着急逼走王安石了,原本想着讓汴京朝廷亂作一團,內鬥不休的。卻沒想到王安石父子實在太不濟,這麼快就敗在呂惠卿手中。
結果更是出乎意料,反而造就了一個機會,讓韓琦出山,真是便宜趙頊了。
有苦頭吃,這是必然的,韓琦上臺,趙頊的防禦力與進攻力定然都大大增加。看來要小心了,還得多費不少功夫。
不過也好,如果能打垮了韓琦,也就等於動搖了趙頊的根基。他們兩人一起上也好,一網打盡,省得一個個對付,麻煩!昔年趙宗實能上位,韓琦出力不少,給父皇施加壓力,從曹太后手中奪取權力,這些忤逆的事情韓琦都幹過。
如今看來,就新帳舊賬一起算了!
至於趙頊,一個自尊心出奇強烈之人,居然能低頭認錯,請韓琦出山,足可見其黔驢技窮了。
韓琦是厲害,請他出來是好處多多,甚至還有定鼎乾坤,力挽狂瀾的意味。可凡事有得必有失,得了一個韓琦,又不知道要失去多少?
哼哼!趙頊冷笑一聲,叫過李承,在其耳邊小聲吩咐幾句……
從現在開始,真刀真槍,你來我往,長安與汴京的交手,會越來越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