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慈宮,韓琦道:“太皇太后的身體不太好,林太妃的生辰也快到了,太后可以大肆‘操’辦,然後邀請秦王回來。”
“對啊,嫡母臥病,生母壽辰,身爲人子,若不會來那可就是不孝了!”
“秦王遠在長安,鞭長莫及,但汴京,是官家和太后的天下!”
高滔滔欣然笑道:“只要他回來,一切都好說!”
“太后最好是大造聲勢,讓天下人都知道,若他不回來,就得背上不孝的罪名,也好‘逼’迫他。然後再想辦法,不能讓他再溜走,龍困淺灘,就是泥鰍了!”
“嗯,此事即刻就辦!”高滔滔話音落地,尚未有懿旨傳出寶慈宮,便有消息傳來。
西軍在蘭州渡河搶灘,卓羅軍司大捷!
這不是重點,而是秦王已經揮師西進,出兵河西!
韓琦愕然了,高滔滔的臉‘色’頓時‘陰’暗冰冷,如此一來,適才的計策變得毫無意義。
若是沒什麼大事,秦王不回來探望母親,那是不孝。
可出兵河西,與西夏‘激’戰,乃是正事,這是絕好的藉口,誰也不會說秦王的不是。反而還會讚揚秦王英武,爲國征戰,連爲探望母親都沒時間。
尤其是河西,這是一片遠離中原快兩百年的土地,也是讓士大夫和有識之士魂牽夢縈的要地。
牧馬河西,便可伸手到西域,恢復漢唐舊境指日可待。宋朝雖然也被稱之爲泱泱大國,可士大夫們心裡清楚。大宋比之漢唐盛世差遠了。
秦王此舉。無意是大宋崛起的標誌。
進軍西域或許還言之過早。但若是佔據河西,西夏的領土會被逐漸蠶食,最終會走向滅亡。自從李繼遷時代開始,西夏就是大宋心腹之患,實際上的危害遠遠超過了遼國。多少年來,大宋一直指望着滅亡西夏,收復失地,可惜始終未能成真。
而今。秦王殿下讓這個夢想便的逐漸真切,完全實現已經指日可待!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如果西夏滅亡,大宋再無後顧之憂,遼國又有什麼可懼的?
大宋上下,無不爲之歡欣鼓舞!
韓琦苦笑道:“太后,臣很遺憾,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算了!”高滔滔嘆息一聲,說道:“再想辦法吧!”
“是!”
“對了,官家那邊什麼反應?”高滔滔問了一句。她知道趙頊那邊肯定先一步知曉。
前來報訊的內‘侍’道:“官家派了濮王前去西北勞軍!”
勞軍?
高滔滔與韓琦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擔憂!
垂拱殿裡。趙頊坐在御座上,遲疑了許久才擡起手掌,明黃‘色’的手帕上,一塊血紅十分明顯。
趙頊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到了極點,十分可怕!
好一會之後開始冷笑的,笑得蒼涼,笑得‘陰’冷,眼神之中流‘露’出複雜的心情。
內‘侍’們都默默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垂拱殿裡的氣氛肅殺到了極點。小海的雙‘腿’忍不住微微顫抖,汗珠從額上留下,最終在面部到匯聚成溪流,或流入脖頸,活滴落在腳背上。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的,唯恐一個不小心惹怒了官家的敏感神經。
直到許久之後,向皇后步入垂拱殿,內‘侍’們才如‘蒙’大赦鬆了口氣。
“官家!”
“嗯,你來了!”趙頊這纔回過神來,他對別人喜怒無常,但在向皇后面前一直很客氣。自從那年垂拱殿遭到雷擊,向皇后衣不解帶照料之後,夫妻感情深厚了許多,開始是相敬如賓,如今則有了幾分相濡以沫的意味。
“嗯,天‘色’已晚,官家卻還未用晚膳!”
“好吧,我們一道用吧!”趙頊一動,手中的明黃手帕顯‘露’出來。
向皇后眼神之中閃過已經驚恐,擔憂道:“官家,快請太醫來看看吧!”
“沒事的!”趙頊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句話有氣無力。尤其是站起身時,竟然打個趔趄,又坐倒在御座上。
向皇后滿心憂慮,趙頊卻反常地輕輕一笑,遲疑片刻道:“皇后,朕想給你留樣東西!”
“官家何出此言?”聽到“留”這個字眼時,向皇后心中泛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趙頊搖頭道:“有備無患總是好的,朕只是可惜,沒有與你生個兒子!”
“我們‘女’兒也很乖巧!”向皇后俏臉微紅,說道:“宮中的孩子,臣妾都視如己出。”
“沒錯,你是皇子們的嫡母!”趙頊點點頭,問道:“那你願意好好保護他們嗎?”。
“臣妾會拼盡全力,保護官家的孩子!”向皇后回答的很堅定。
“好,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趙頊道:“朕現在就寫一道詔書給你,以備將來……”
說罷,趙頊提起御筆,只見紙張上落下“制曰”兩個字,這是皇帝親筆詔書的開頭格式!向皇后逐字看過去,神‘色’逐漸凝重,許久之後,輕聲道:“官家,太后不至於……”
“哼,我相信娘娘的前提是她能扶持煦兒!”趙頊寫完之後,蓋上‘玉’璽,‘交’到向皇后手中,叮囑道:“好好保存,記住對朕的承諾!”
“是!”
“走,我們去用晚膳!”這一次,趙頊很順利抵站起來,腳步沉穩。
帝后相處之時,內‘侍’們都站到了‘門’外,對話只能隱約之間傳出來,儘管小海聽力超羣,卻也只斷斷續續聽到隻言片語。不過他清楚地留意到,向皇后出‘門’時,衣角下‘玉’軸一閃而過,心中瞭然,那應該是一道聖旨。
濮王趙宗晟從皇宮裡出來,坐在馬車上,心情沉重。
以皇帝親伯父,濮安懿王嫡子的身份,他的地位相當尊貴。不過趙宗晟並沒有太多的抱負,相反他只想要做個太平逍遙王。
這個追求很樸實,很簡單,可是想要實現起來卻不容易。
十三弟趙宗實在位的那幾年,倒還不錯。但是如今的侄子趙頊,實在是折騰人。
侄子在位的這七八年時間,他這個尊貴親王的日子可不好過。
先是以餘杭郡王趙宗詠開刀,對他們這些宗室秦王狠狠打壓。這也就罷了,只要規矩點,也能相安無事。
可是現在,趙頊卻經常沒事找事,讓他去處理一些骯髒棘手的事情。
先是刺殺趙昭,後是陪同前往永安皇陵,看管秦王。可惜兩件事都辦砸了,惹得侄子大怒,若非顧及外邊的議論,又有皇太后幫忙說話,只怕他的親王爵位早就不知所蹤了。
這一年來,趙宗晟各種小心,唯恐再出點什麼差錯。平日裡也是儘可能避開皇帝侄子,免得惹麻煩。
可有些時候,偏偏就避無可避!
這些日子,皇帝侄子又盯上了自己,今日也特意召入宮中,‘交’代了一個差事!
前去西北勞軍,慰勞秦王!
慰勞,哼哼,這趟西北之行可不容易。
皇帝侄子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顯,完全把自己推上了不歸路。這條路走下去必然是個死,而自己卻必須遵旨走下去,哪怕明知前路一片黑暗。
趙宗晟很不甘,卻很無奈!
爲什麼事情會到今天這個地步?趙宗晟心中滿是怨恨,他在想,或許昔年的做法是個錯誤。至少如今的結果,太過糟糕。
趙宗晟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掉,成爲別人利用的工作,最終的替罪羔羊。
可是,怎樣才能活下去呢?
如果在此之前,能找到另外一隻羊,或許自己就不用……
“去枯草巷!”
“是!”車伕與扈從略微有些驚訝,隨後便改變了方向。
枯草巷,原本不叫這個名字的。此處本來有一座偌大的府邸,主人地位顯赫,整日裡‘門’庭若市,賓客絡繹不絕。
但是後來突發變故,主人的地位急劇下降,這裡的府邸也瞬間‘門’可羅雀,最終逐漸的破敗。因爲巷子裡只有這一家人,再無其他人踏足,整個巷子里長滿了荒草,到了秋冬季節,滿地枯草,更顯得蕭索。再加上主人家的遭遇,便稱之爲枯草巷。
很意外,今日枯草巷竟然迎來了一位客人!
四月間,天氣溫暖,巷中的草並不枯萎,更是綠油油一片。
趙宗晟坐在馬車上,隔着窗戶看過去,瞧見眼前的景象,眼神複雜,心情悲涼。當年這裡是何等繁華,與自己的濮王府相差不大。可是今日……除了感慨往常,趙宗晟更多的是擔憂。他害怕自己的王府將來也會很糟糕,甚至不如這裡……
扈從們正在清理巷子裡的長草,一來不要阻擋了馬車車輪,同時也是害怕荒草中有蛇蟲隱藏,傷害或是驚嚇到濮王。而趙宗晟本人則坐在馬車上,感同身受的淒涼很明顯,眼神中更有一種無盡的擔憂!
許久之後,扈從們清理完畢,馬車駛入巷子,在一座府邸‘門’前停下。
從府邸的規制來看,原來主人的地位絕地不低。只是如今已經衰敗了,‘門’第的大‘門’被人用木板和柵欄封鎖起來,似乎更像是一個偌大的監獄!
一塊匾額落在大‘門’之策,儘管上‘門’已經‘蒙’上了厚厚的灰燼,但在火把的照耀下,依稀還是能看到幾個字——餘杭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