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徵要找的盟友正是他的叔父董氈!
河州與河湟畢竟同屬於吐蕃,是同族!哪怕是之前有深仇大恨,可瞎氈和董氈怎麼說都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他木徵也是董氈贊普的親侄子,終究是一家人。
早年,因爲角廝羅時代的就恩怨,河湟與河州之間一直有矛盾,但並非完全處於敵對關係,而是一種特殊的平衡。
河州在河湟的東面,緊鄰宋朝,是河湟高原與宋朝之間的緩衝地帶。如此,可以將吐蕃與宋朝隔開,避免兩個強國直接相鄰,產生不必要的摩擦和衝突。同時,河州也勉強算是河湟的屏障和門戶。
如今,宋朝大軍攻入河州,實際上已經威脅到了河湟。木徵相信,他的叔叔董氈一定會着急的。
脣亡齒寒,這個道理他不可能不懂!
聽聞宋朝那位年輕的皇帝很有抱負,野心能小嗎?他既然對吐蕃動兵,目標會只是一個小小的河州嗎?
從王韶迫不及待動兵的那一刻起,宋人的狼子野心就已經昭然若揭了,宋人的胃口很大!
如果河州有失,宋朝大軍一定會兵鋒直指河湟,青唐城也會危在旦夕。這才符合宋朝的目標和利益,也是目前表露無遺的趨勢。
木徵相信,他的叔叔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那麼就有結盟的可能。
到底是親叔侄,當外敵來犯的時候,家族內部的矛盾已經不重要了,聯起手來共抗外敵纔是正解。
於是乎。木徵一方面加緊備戰待敵。另一方面緊急派人前往青唐城。面見叔叔董氈,請求結盟,請求援助。同時也派人暗中前去面見青宜結鬼章的,青唐城裡肯定有許多目光短淺的鼠輩,抑或是膽小怕事之輩。
別人不明白,但青宜結鬼章一定會明白了,這兩年他們之間已經形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他在贊普面前勸說,結盟的事情應該水到渠成。八九不離十的。
青宜結鬼章此刻已經趕回了青唐城,接到王韶動兵的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麻煩的事情來了,而且非常嚴重。
雖說目前遭遇危機的只是河州,可是河湟的危險已經不遠了,脣亡齒寒,漢家人的這個形容當真是太貼切了。作爲駐防河湟東部的大將,他有責任及時面見贊普,稟報消息。
前腳回到青唐城。木徵的使者,以及給自己的口信都已經到了。青宜結鬼章輕輕一笑。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且比想象的要快,看來他很理智也很果斷。這就好,只有這樣纔有合作的可能,接下來的事情才能順利一些。
青宜結鬼章心中有數也就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默默地等待着!
河州使者面見之後,他才前往王宮覲見贊普董氈。
王宮大殿之中,贊普董氈赫然上座,多吉大師、阿里骨與藺逋比兩位王子已經先一步到了,餘下的一個座位專門是留給他青宜結鬼章的。
河湟吐蕃眼下最重要的五個人全都到了,當然了,還有一位高高在上,深謀遠慮的喬夫人,她老人家永遠是身居幕後的。
“今天叫你們來,所爲何事,想必你們都有所耳聞!”董氈看着青宜結鬼章,輕聲道:“鬼章匆匆趕回來,可是爲此?”
“正是!”
衆人全都瞭然,宋朝與河州之間開戰,別人或許還不知道,但作爲吐蕃上層核心,自然知曉。
董氈沒有絲毫的慌亂,從頭到尾都顯得很平和,輕聲道:“鬼章,你從東邊回來的,應該最瞭解狀況,那邊而今怎生情況?”
“我走的時候,宋軍大將王韶已經率軍進入河州,並且有了小規模的交戰,想必而今已經開始接戰了!”青宜結鬼章如實稟報。
有一點需要強調,河州與河湟雖然相鄰,但路程不近,有千里之遙。加之道路難行,加上各種耽誤,來往一趟一兩個月不足爲奇。
“也就是說,而今已經開始激戰了?”阿里骨神情凝重,顯然是意識到了此事的嚴重性。
“是!”青宜結鬼章道:“不過宋朝也需要調兵遣將,所以戰事的規模應該的還不是很大,只是未來如何發展卻不好說。”
“不知道木徵能撐多久?”
“時間不好說,不過最後他一定撐不住是肯定的。”青宜結鬼章的給出了一個論斷。
董氈咳嗽一聲,說道:“木徵很有自知之明,所以派人來向我們求援,今日找你們來,就是想要詢問一下你們的意見。”
“瞎氈與木徵都是我們的大仇人,以往對我們沒有半分畏懼和尊敬,如今遭難了,倒想求援了。依我之見,何必管他們死活!”藺逋比表現的很冷酷,是不願意救援的。
聽到這句話,在場之人心裡頓時各有想法。
青宜結鬼章輕輕搖頭,贊普親生的王子爲何是會這樣呢?目光短淺不說,說話似乎根本不過腦子。至少遇到這種大事的時候需要謹言慎行,主動表現那是建立在足夠的智慧和才能基礎上的,他不是那塊材料,只能適得其反。
只是不管怎麼說,他都是贊普的親生兒子,很可能會是將來的贊普。青宜結鬼章很擔憂吐蕃的未來,同時也感覺到微微有些尷尬。畢竟自己是個臣子,若是處處與之意見相左,將來的處境怕是不妙!
阿里骨則是心中一樂,都說遇到豬一樣的隊友很坑爹,那麼遇到豬一樣的對手就是最大的幸運了。藺逋比就是這樣狀況,無論是見識還是才能都表現平平,還時不時搞出這樣降低智商和威望的舉動來。阿里骨覺得,他們之間的比試,結果已經註定了,即便自己不是董氈親生的,也未嘗沒有機會。
多吉大師作爲董氈的首席謀士,不由暗自搖頭,恨鐵不成鋼,這可能是贊普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吧!
目光落到贊普身上的時候,董氈卻出奇的冷靜,轉而問道:“你們呢?”
阿里骨當即道:“我以爲,河州雖與我們是仇敵,木徵父子過去對贊普多有不敬。但是畢竟系出同源,都是吐蕃人,都是先王的後嗣。最重要的是,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宋朝人!”
“宋朝人打的是河州,與我們何干?前幾年那個叫林昭的宋人還來過青唐城,建立通商友好……”
董氈這次是徹底無奈了,兒子的兩句話深深出賣了他,顯得那樣的無知,那樣的不成熟。即便自己有心培養,可是他……過去,他在意的是藺逋比何時能成長起來,現在,他在想兒子有沒有成長的可能?
“河州乃是河湟門戶,宋朝人如果佔領了河州,大軍必定直指河湟,那時候我們可就一點緩衝都沒有了。”阿里骨道:“宋人狼子野心,如果佔領了河州,絕對是眼熱我們富饒河湟的……”
“漢家人有句話叫脣亡齒寒,我們河湟與河州在地形上就像是嘴脣和牙齒一樣親密,沒了嘴脣,牙齒會很冷的。”多吉大師發言了,對他而言,維護哪位王子與自己無關,身爲贊普的謀士,只需要對吐蕃出謀獻策即可!
“可嘴脣怎麼能與牙齒相比呢?嘴脣輕薄,牙齒堅硬鋒利,兩者不可同日而語!”藺逋比已然很頑固,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對木徵父子很有成見。認爲以河湟吐蕃自己的實力,可以獨自抵禦宋朝。
多吉大師對此只能只是無奈一笑,繼續道:“牙齒雖然鋒利,可如何比得過有力的拳頭呢?嘴脣雖然輕薄,可是沒了他,人有如何吞嚥進食呢?兩者都不可少。河州要是沒了,我們河湟可就真的危險了。”
“是啊,如果河州爲宋人佔據,我們失去了屏障,門戶大開,到時候可就任人宰割了。”阿里骨見多吉大師支持自己,抑或是不謀而合吧,立即出聲附和。
“阿里骨,你以爲該當如何?”董氈依舊是那樣不動聲色,坐在王座之上,輕聲詢問。
“立即出兵,相助木徵,共同抵禦宋軍!”阿里骨說完之後,嘴角帶着一絲得意。
“可如此一來,不正好給了宋人藉口嗎?”。藺逋比反對道:“或許他們本來沒有進攻河湟之心,我們以出兵,他們正好藉口順勢攻入河湟!”
藺逋比的這句話也並非沒有道理,只是太過膚淺,沒有什麼大局觀念。符合諸多時期主和派的一貫作風,最終的下場通常不怎麼好。
董氈沉默片刻,這才轉身看着青宜結鬼章,殿中諸人,他尚未有見解。
“鬼章啊,你是東部統帥,最瞭解前線的情況,你以爲該當如何?”董氈輕聲詢問。
青宜結鬼章這才道:“鬼章以爲兩位王子所言都有些道理,不過……我以爲,河州是必須要救的,脣亡齒寒是必然的,我們現在坐實河州被宋人佔領,將來的處境會很糟糕。即便是宋人不進攻河湟,我們也會寢食難安的。
與其將來爲難,倒不如防患於未然。不過臣並不建議立即出兵救援,河州並非堅持不了片刻,我們不妨略微等待,觀察一下宋人的決心,以及戰事的發展狀況。如果木徵真的頂不住了,我們再出兵相救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