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助水勢?
稍微懂些河工的人都知道,所謂水勢就是水流速度,可這需要落差,可是黃河出了三門峽之後是一馬平川,哪裡有什麼落差?這個水勢林昭該怎麼借?難不成人爲製造出落差?
“擡上來!”
林昭準備十分充足,隨即有人擡上來一個大木盤子,上面有一條小水渠,裡面墊着沙子,儼然是一個黃河模型。聽說林昭在西北打仗搞出個沙盤來,衆人都覺得十分新奇,莫非他治河也要用這東西?
“陛下,諸公,爲了直觀起見,我製作了這樣一個模型,與黃河流水和泥沙狀況十分相似。”林昭道:“如果水流加快,泥沙不容易沉澱,甚至還可以將本來已經淤泥的泥沙沖走。可是河北路全是平原,不過辦法也是有的,我們可以人爲製造落差啊!”
“難不成你要在黃河之上修築堤壩?開什麼玩笑?”小河渠上可以如此,但是黃河上似乎有些天方夜譚。故而林昭話音落地,立即有些嘲諷質疑。
“修整座堤壩不可以,但是我們可以修一半啊!”林昭笑道:“可採用束水沖沙之法!”
“束水沖沙?”
“沒錯!”林昭解釋道:“所謂束水沖沙,就是收緊河道,利用水的衝力,衝擊河牀底部泥沙,從而達到清淤防洪的目的。”
一邊說,林昭便開始在模型上演示,很快就在河道一側搭起半道堤壩,然後在上流注水。入水大出水小,水位也陡然間城外,故而另一側出水口流速甚快。“河底”淤泥的泥沙也被衝起,隨水流不斷流下。演示十分只直觀,清晰明瞭。
“如欲深北,則南其堤而北自深;如欲深南,則北其堤而南自深;如欲深中。則南北堤兩束之,衝中間焉,而中自深,如要淤灘固堤,則將此法反而用之,諸公以爲如何?”林昭一句反問。頓時讓觀看的諸位大臣啞口無言。
許久纔有一位工部以前治河的官員驚呼道:“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夫河性急,借其性而役其力,則淺可深,治在吾掌耳。威遠侯如此辦法當真是絕妙,黃河可治矣。黃河可治矣!”
如此慶幸之語可是說出了皇帝趙頊和許多大臣們的心聲,黃河有辦法治理自然是最好不過。諸公對林侯爺更是敬佩不已,也有人無比好奇,林昭怎地就這麼有能耐?
“東陽治河之策諸位都看見了,可還有什麼異議?”趙頊沉聲問道。
五丈河邊成爲臨時朝堂,此話一出,諸位大臣一片沉默。林昭各方面準備充足,幾乎是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出破綻,如何反駁?畢竟這一套從策略到方法上,似乎比六塔河與原先的二股河方案要靠譜許多。
如此情況下,當年參與這兩個方案的官員難免有些不舒服。對錯不要緊,只要自己沒錯就好,北宋的治河政治正是體現在這些方面。只是林昭無可挑剔,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今只能期待工程失敗。再行彈劾了,笑到最後纔算是英雄。再者,擺明了官家是支持林昭的,這時候違背聖意可並非什麼好事。
趙頊沉聲道:“那朕欲委派東陽爲治河大臣,可有異議?”
誰獻策誰治河。這已經是傳統了,順理成章的事情,自然無人反對,何況根本找不到反對理由。
林昭暗鬆了一口氣,這個麻煩卻利益不匪的事情終於落到了自己手上。只是在場之人並無多少羨慕,大部分人還是覺得,治理黃河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雖說有好辦法和材料,卻並不意味着萬無一失,一定能夠成功。林昭到底年輕,只想着立功出風頭,嘿!他這是玩火自焚。
不,應該是玩水尋死,呂惠卿和王雱心中都如此想到。林昭雖然經常挑戰一些不可違的事情,可他的運道能一直那麼好?至少他們兩人是存了幸災樂禍之心。
“好,那就這麼定了!”趙頊朗聲道:“林昭擢升爲工部侍郎,負責治河一切事務。”
之前的工部侍郎因爲治河不利已經罷官了,雖說都是侍郎,可兵部侍郎只是個徒有虛名的空架子,可工部侍郎就不一樣了,是實缺。這下子,林侍郎的稱呼算是名符其實了。
林昭並未着急道謝恩,而是欠身道:“陛下,治河乃國之大計,臣義不容辭。只是在此之前,有幾個請求!”
“大膽,你這是要和陛下講條件嗎?”立即有跳樑小醜出來質問,認爲林昭不識擡舉。
“東陽說來聽聽!”趙頊倒是不以爲意,治河乃當務之急,些許小事他不會多計較。再者,還要看看林昭說什麼。
林昭沉聲道:“首先,治河乃工程之事,須不畏天地鬼神之說!”
這一點很重要,仁宗時期治河,澶州一帶要動工,卻有上書說正好位於汴京上方。那裡施工等於是在皇帝頭上動土,影響帝王,這種無稽之談直接影響到工程進展。故而林昭早早就提出這個問題,就是要防止有人在這方面找事。古代人迷信,這方面的虛妄之事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先打個預防針纔是好的。
“準了!”
“陛下,治河並一日之功,在這個過程中定會有所非議,臣的名聲是小,但治河工程不可停,更不能朝令夕改,毀於一旦。今日已經論證,此法可行,諸公並無異議,希望日後依舊如此。”林昭沉聲道:“若有一兩年之功可初步見效,堅持十年之後,黃河水患就可能完全解決。”
林昭的意思很明確,要趙頊不要聽信讒言,全力支持,否則治河難以爲繼。以前這樣的例子可是不少,剛剛有點起色,便各種彈劾,斷斷續續,最終一事無成。趙頊對此都深有體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今衆人治河無方,畏首畏尾,唯有林昭願意並且有這個能力,自然該全力支持。這一次,趙頊是想要將治河當作一個純粹的工程問題來做。
“東陽放手去做吧,朕相信你!”
“多謝陛下信任!”林昭續道:“還請陛下賜臣沿河專斷之權!”
此言一出,頓時一片譁然。沿河專斷之權?豈非意味着沿河黃河,一切與治河有關的事情林昭都可以專斷?這在以分權著稱的大宋朝簡直就是驚天之語,多少也是有些犯忌諱的。
林昭卻不管那些,直言道:“陛下,治河並非只是治河,也需要治沿河之人,治河在國之大計,若是被宵小之輩影響,誰也擔當不起?”
這句話說到趙頊心坎裡去了,他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那封彈劾韓琦的奏疏。皇城司已經暗中調查,其中一些事情已經得到驗證,故而趙頊又信了幾分。治河牽涉到的事情太多,自然就與許多人利益緊密相關。到時候明着的反對,暗中使絆子,麻煩多了去了,林昭提出這個一點很有先見之明,否則在河北之地他可能寸步難行。
只是給林昭這麼大的權力,若是他暗裡地幹壞事該當如何?故而趙頊多少有些顧慮。
林昭自然明白,當即道:“陛下可派御史或者信任之人隨臣一道前往監察,不過……他們只負責觀察記錄臣的作爲,直接奏報陛下,由陛下做主,治河之事不方便他們指手畫腳。”
“好,那朕就準了,可賜你御劍一把,便宜行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能怎麼樣?猶猶豫豫什麼事情能做好?非常時期,冒點險也是可以的。即便有大臣反對,趙頊也不以爲意。
御劍,天子劍,林昭暗咐:這應該就是尚方寶劍的雛形了吧!
“東陽啊,黃河就交到你手上了,責任重大,還望你盡心盡力!”趙頊句句勉勵,期望甚高。
“臣一定盡心竭力!”江山也是自己的,在治理黃河這件事情上,林昭自然會盡一切努力,這一點比其他人要強得多。治河成功將會獲得無限收益,雖說那些尚來不及兌現,不過這沿河專斷之權卻是實打實的拿到了。
此去河北,有了這個“尚方寶劍”,便可橫行河北,也就有資格和實力與韓琦一較高下。一方面是報仇,另一方面是借趙頊之手對付韓琦,讓仇人內鬥,想想都快意無限。最重要手中的權力,一下子從一個不入流的小官員,瞬間在大宋朝舉足輕重,非同小可。
隨後,御史臺派出了一位素有公正之名的程學禮,趙頊也派出親信的宦官黃懷信一同前往河北監察林昭治河。太宗年間就有內侍出任監軍的先例在,故而宦官前往並不足爲奇。正好是趙頊身邊的人,親自看着他也放心。
事已至此,算是定下來了,只等着大雨停歇,林昭便前去河北路開始治河工程。目前卻不得閒,需要尋找合適的地點修建窯廠大規模生產水泥,以及製作鐵爪龍和浚川杷,亂七八糟的事情也着實不少。
不過林昭而今是工部侍郎了,治河之事大於天,朝廷各部門都不敢懈怠,自然是全力配合。三司撥款,工部修造,樞密院甚至還調兵幫忙,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這個時候,皇帝趙頊將林昭召入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