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的寧靜讓楊榮感到有些不安。
他微微蹙着眉頭,專注的觀察着周圍的環境,當黃七來到他身後想要對他說話的時候,他猛的擡起手,阻止了黃七。
楊榮的舉動有些怪異,本想再和他打趣的黃七沒敢再多說話,他也扭着頭,向四周張望,看了好一會,卻什麼也沒發現。
“快走!”望着寧靜的四周,黃七心裡正疑惑着,楊榮猛的抖了下繮繩,壓低嗓音對他吼道:“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話未說完,楊榮已是策馬朝着東南方一陣狂奔。
黃七不敢耽擱,雙腿連忙朝着馬腹上一夾,喊了聲“駕!”跟着楊榮向東南方疾馳而去。
馬蹄踏在枯黃的草地上,捲起一片煙塵,只是頃刻之間,二人便衝出了百多步距離。
二人剛奔出沒有多遠,身後傳來了一陣“嗖嗖”的箭矢破空聲,十多支箭矢貼着他們的耳邊飛了過去,深深的紮在前方的土地上。
看到飛過的箭矢,楊榮根本沒有回頭,他更是加快了速度向着代州方向狂奔。
跟在楊榮身後的黃七是驚的一身冷汗,他剛纔根本沒有感覺到附近有危險,更沒有感覺到在那片深深的枯草地裡有着埋伏,可身後射來的箭矢卻讓他知道,自打他們下了長城,就一直處於別人的監視中。
連續奔出了十多裡,楊榮勒住繮繩,讓駿馬稍稍的跑慢一些。
還有些心神未定的黃七趕上了他,先是向身後看了看,隨後又以略帶着幾分後怕的語氣向楊榮問道:“楊兄弟,你是如何知道那裡有埋伏的?我可是根本沒看到人的蹤跡!”
“野獸和鳥雀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楊榮一邊向前走,一邊對黃七說道:“它們會告訴我們哪裡有埋伏,剛下長城我就發現附近沒有鳥雀和野獸出沒,只能說明它們是在躲着什麼東西。萬物生靈,以人最爲兇惡!所以我料定那裡有人埋伏!”
“難怪你總能帶着我等化險爲夷!”聽了楊榮的解釋後,黃七咂吧了兩下嘴,不無欽羨的說道:“也難怪大當家一眼相中了你!”
“莫要胡說!”黃七又提起閻真,楊榮有些不快的看了他一眼,對他說道:“我是有妻室的人!”
“呵呵,不再說了!”黃七咧嘴一笑,果然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默默的跟着楊榮向代州方向走了去。
代州城,是入了雁門關,進入大宋國境的第一座城池。
在遼國呆了幾個月,習慣了看遼國人的裝扮,還沒進代州城,看到出出進進都是穿着襦衫的宋人,他反倒有些不太適應。
倆人到了城門口,一個守城的宋軍軍官跨步上前,擋在二人面前,對他們喊道:“你們兩個,給我站住!”
聽到宋軍軍官喊聲,已經從馬背上下來,正牽着馬想要進城的楊榮和黃七連忙停了下來,齊齊看向正往他們這邊走過來的宋軍軍官。
“你二人從哪裡來?”到了二人近前,宋軍軍官手按腰刀,將倆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語氣裡透着疑惑的問道:“爲何穿着遼國人的衣衫?”
遼國的漢人,雖然不穿像契丹人那樣的衣服,可穿着的衫子卻也是和宋人的襦衫有着很大區別。
軍官正是因爲一眼看出楊榮和黃七穿着的是遼國人的衣服,所以才上前阻住他們的去路。
眼下情勢緊張,任何有可能是探子的人,他們這些守城的衛士都會盡量截住,不讓進城。
這軍官的身高要比楊榮矮了大半個頭,與楊榮以往聽說的北宋禁軍形象大有出入。
只是從身高,楊榮就看出這位軍官一定不是禁軍出身。
在軍官向他們問過話之後,楊榮臉上掛滿了笑容,對軍官說道:“我二人乃是馬邑百姓,因家中房屋被遼軍徵用,無處安身,只得趁夜從城中逃出,來代州謀個營生!”
“謀營生?”楊榮的話剛說完,軍官就歪着腦袋又細細的打量了他們一遍,嘴角撇了撇,冷笑着說道:“你二人莫非是不曉得如今宋遼邊關吃緊,還敢從那邊跑到代州來?”
話剛問完,他也不等楊榮和黃七回答,向身後的幾個守門兵士一招手,大聲喊道:“來啊,把這兩個人給我拿下!”
幾個守門兵士得了命令,連忙上前,七手八腳的將倆人捆了。
“我二人只是百姓,爲何要抓我們?”被兩個宋軍按在地上,楊榮扭動了幾下身子,掙扎了幾下,沒能從宋軍手中掙脫,他側着頭朝那軍官喊道:“同爲漢人,遼國容不下我等,莫不是連大宋也沒有我二人的容身之處?”
“大宋自是漢人的大宋!”軍官撇了撇嘴,走到楊榮身旁,擡腳踩住他的脊背,帶着幾分譏誚的說道:“不過大宋卻不是你們這些甘願爲契丹人做奴役的漢人能夠隨便出入的!”
“帶走!”說完話,軍官一擺手,向按着楊榮和黃七的那幾個兵士吼了一聲。
幾個兵士押着楊榮和黃七進了代州城,他們並沒有朝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走,而是押着二人,溜着城牆向角落裡走了過去。
被幾個宋軍士兵押着,楊榮心知糟糕,就在他幾乎萬念俱灰的時候,腦海中突然蹦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潘惟吉!
潘美的義子!
楊榮沒有來過大宋,也沒有與哪個大宋的人有交情,他唯一認識的宋朝人,只有潘惟吉一個。
想到潘惟吉,楊榮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對押解他和黃七的宋軍兵士說道:“幾位軍爺,我二人來到代州,本是來尋找故人!還請幾位軍爺通融則個,將我二人放了吧?”
“莫要跟我等說這些!”一個押着楊榮的兵士伸手朝他背上推了一下,對他說道:“等到了地方再好生和官長說吧!”
楊榮還想再接着說什麼,那兵士哪裡理會他這些,推推搡搡的將他朝着一條小路推去。
與楊榮一同被押着的黃七是滿臉的苦相,一邊走,一邊嘴裡還咕噥着:“整日介想要來大宋,這倒好,剛一來就被當成賊人了!”
被兵士們押着,楊榮有些無奈的朝黃七看了一眼,心裡嘀咕着:“你丫本來就是馬賊好吧,這會倒不承認自己是賊人了!”
在幾個宋軍兵士的押解下,楊榮和黃七被帶到了一座庭院前。
說這座庭院是衙門,看起來又不像,可若說它不是衙門,在庭院大門口又筆直的站立着兩個身穿鎧甲、手按佩刀的兵士。
“進去!”到了庭院門口,押着楊榮的宋軍兵士伸手朝他後脊樑上推了一下,把他推進了庭院大門。
跟在他身後的黃七在被宋軍兵士推搡的時候,扭頭瞪了那兵士一眼。
兵士見黃七瞪他,頓時來了火氣,擡起腳朝着他的屁股上猛的踹了一下,嘴裡罵罵咧咧的說着:“孃的,敢瞪老子?”
“黃七哥!”黃七屁股上結結實實的捱了一下,他哪裡受過這種氣,扭過頭就要和那宋軍兵士理論,走在前面的楊榮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衝他喊了一聲。
聽到楊榮喊他,黃七這才衝那宋軍兵士翻了翻白眼,跟在被另兩個宋軍押解着的楊榮身後朝一間靠近角落的房子走了過去。
這座宅院也與楊榮以前見過的庭院差不了多少,庭院分成內外兩進。
內院的門口,同樣站着兩個全副武裝的宋軍士兵,外院則不是像尋常的宅子那樣建造着供家僕、僕婦居住的房屋。
在這座宅子的外院,挨着牆邊建了一片並不算高大的青石房屋,每間房的門口,都掛着一把大銅鎖。
所有的房門上,都開着一個四方的小氣窗,讓人很容易聯想到監獄。
宋軍兵士押着楊榮和黃七到了一間房的門口,其中一個兵士上前將房門打開,接着回頭走到楊榮背後,推搡了他一把,冷聲說道:“進去!”
被那兵士推進屋內,楊榮回過頭衝他喊道:“軍爺,我二人到底犯了何事?要如此對待我等?”
“少囉嗦!”兵士瞪了他一眼,接着又將黃七也給搡進了門內,伸手把房門拽上,緊接着楊榮就聽到門口傳來了鎖門的聲音。
“軍爺,我二人要來找的故人,乃是潘太師之子潘惟吉!”那幾個宋軍兵士剛把們鎖上,楊榮就撲到門邊,雙手扒着氣窗朝外喊道:“煩勞軍爺請潘將軍來見我等,我等身份自會有個分曉!”
楊榮本來並不想和那幾個宋軍說他認識潘惟吉,可眼下的形式讓他不得不提前把話說出來。
被關在這鬼地方,若是不引起宋軍注意,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想的起他和黃七還被關在這裡?
若是真的被遺忘個三五天,還在雁門關以北的閻真等人就會多幾分危險。
沒了選擇,楊榮只得搬出了潘惟吉。
果然,透過氣窗,他看到那幾個宋軍兵士在聽到潘惟吉的名字時,愣了一愣,幾乎同時回過頭向關押他們的房間看了一眼。
其中一個宋軍士兵更是回頭走了幾步,來到房門口對還扒着氣窗向外張望的楊榮說道:“壯士且忍耐則個,我等這就去向大人稟報。若真是潘將軍的故人,定不會爲難壯士!”
聽了宋軍士兵的這番話,楊榮才鬆了口氣。
朝中有人好辦事,看來這個道理真是亙古不變的,若是不提出潘惟吉的名字,恐怕這個宋軍也不會跟他說這些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