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春雨裡洗過的太陽也重新高照,只是整個京都洛陽城卻彷彿一夜之間失去了生氣,全城死氣沉沉。
昨夜傾盆大雨整整下了一夜,洛陽城中的水道溝渠也無法及時排通,大多地勢低窪的街坊都已經灌了水,特別是京都穿城而過的洛水河,這道往日裡如明珠項鍊一般的城中河道,此時卻水滿爲患。
往日明亮的河水此時卻變成了一條紅河,河中到處可見漂浮着的屍體。既有禁衛軍官的,也有身着囚衣的牢犯,還有不少身着短衣的遊俠地痞,更有不少一身黑衣的不明身份的屍體。
直到日上午時,不少昨夜擔心受怕了一夜的百姓才帶着恐慌打開了家門,小心翼翼的走出家門。三五成羣的百姓滿面哀容,收拾着那些被火焚過的房子,還有那些伏屍街頭、河中等各處的鄰居。
昨夜的流血之夜,滿城紅色。而到了下午,基本上每坊每街道都有人死於昨夜的暴亂。隔不了幾家,就有白事,滿城縞素,到處都是紛紛灑灑的白色紙錢。
紫微宮兩儀大殿之中,楊廣一夜未眠,滿面倦容。但是再疲倦也止不住他現在的怒火,手提一把華麗的儀刀,楊廣狠狠的盯着下面正在彙報的黑衣鐵衛統領司馬德堪。蕭皇后抱着才六歲的宇文禪師與出雲公主坐在一側,滿臉的擔憂。
司馬德堪跪在殿中,總感覺皇帝的那把華麗的鑲金嵌銀的寶刀隨時會砍在自己的脖子之上。此時他斟詞酌句,生怕一句話沒有說好,自己的大好頭顱就不見了。
“據屬下偵察得知,昨夜叛亂做亂,最開始是先攻擊了唐國公李淵府第,同時也攻擊了許國公宇文大人府,另還派了一支人馬襲擊了民部尚書裴大人府,只是裴大人府中護衛及時發現,才避免了一場大禍。緊接着就在戍時,叛黨於京都四處縱火,並隨後又襲擊了京都大理寺監獄、刑部大牢,河南府大牢幾處監獄。不但放走了所有的囚犯,而且還古惑囚犯於京都暴亂,到處燒殺劫掠。”
“由於昨夜罕見的大雨,巡城的守衛稍有鬆懈,才讓叛黨有了可乘之機”
楊廣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冷冷的道,“你口口聲聲叛黨、叛黨,只怕到現在也還沒有查出一個水落石出吧?”
“臣該死,臣已經調派了所有黑衣鐵衛出動偵查,並通報給了河南府、金吾衛兩個衙門一起全力偵察,相信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很快,只怕你的很快,沒有個三五個月是不會有結果的吧?朕問你,如今可有陳克復的消息?”
司馬德堪偷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猶豫着道,“回陛下話,黑衣鐵衛及河南各郡搜捕月餘,一直未發現他的蹤跡,而且河北和山東兩地的大軍也未發現過有人從中原潛入遼東。所以臣等一致認爲,陳克復早在月前,已經死在了李世民和李元吉的手下。”
“你敢爲你剛剛的話,用你項上人頭擔保嗎?”楊廣看着手中的寶刀,不帶半絲感情冰冷的道。
“臣,臣”司馬德堪憋了半天也不敢拿自己的人頭擔保。其實他的心裡,也一直隱隱覺得陳克復還活着。
楊廣冷哼一聲,“不敢嗎?還是你覺得陳克復還活着,只是你找不到他?”
看着司馬德堪趴在那裡,頭也不敢擡,楊廣沉默了一會。雖然他此刻十分想親手斬下他的頭顱,但是如今真正能用,且又可信的人太少,楊廣也只能暫時的容忍着。
“繼續說昨夜亂黨的情況,可有南陽公主的消息?”其實楊廣先前也只是在心中懷疑陳克復還活着。但是昨夜京都動亂,知覺先下手血洗了李府和宇文府,如果不是裴蘊及時發現,裴家也脫不掉被血洗的結果。特別是後來叛黨費盡心機闖入宮中,卻並不是來刺殺他,而反而劫走了南陽公主。按他的猜測,亂黨很有可能就是陳克復指使,血洗李淵、宇文述、裴府是爲了報復。而搶南陽公主,則很可能是一個失誤。畢竟當時南陽公主是在出雲公主的宮中,而出雲公主卻和陳克復關係密切,上次她就給陳克復私下報信,還跟他跑過一次。他推斷半天之後,已經十分相信,昨夜之亂就是陳克復所爲。
司馬德堪組織了下言語道,“昨夜叛黨作亂,京都多有遊俠地痞乘機偷竊搶奪財物,還有各大牢中逃出來的田囚犯,不少的京都百姓也有乘機做亂者。再加上有數量不少的黑衣叛黨,臣等叛黨,正是這些黑衣人才是主謀,其餘人都是乘機做亂者。京都禁軍昨夜鐵備鎮壓了暴亂,至今日早晨,洛陽城中參與叛亂者除少數暫時還沒有搜捕到,大多已經伏誅。據統計,昨夜京都共有近一萬名囚犯、三萬名遊俠地痞無賴、還有近萬名京都百姓在近一千黑衣叛黨的策劃煽動下做亂。”
五萬多人,這個數字是京都昨夜死掉的人數。其中有千餘名黑衣人,剩下的囚犯和乘機做亂的地痞無賴兒加一起也不到一萬人。剩下的四萬四者,其實都是無辜的百姓,他們沒有死於囚犯地痞的暴亂中,反而是死在了全城搜捕的禁軍軍手中。大多是因爲禁衛軍搶奪財物、姦淫婦女之後縱火將全家都燒死,毀屍滅跡。
這不是禁衛軍某支部隊的行爲,這是昨夜整個幾十萬禁衛軍一起大多數人的暴行。司馬德堪雖然身爲黑衣鐵衛的統領,但是也不敢將這背後真正的實情告訴皇帝。而且以皇帝的性格,說不定他並不會在意那些升斗小民的死活。
相對於一百多萬的東都百姓,五萬人實在不算多。但是如果單獨分開來看,五萬卻是一個大數字。大隋有一千多個縣,總共四千多萬人口,其中大隋的一箇中縣,也就是五六萬人口。而昨夜的一聲動亂,卻等於一下子抹平了一個縣中的所有人口。
“可有南陽公主的消息?”
果然如司馬德堪所料,皇帝在聽到死了五萬人後,只是皺了皺眉頭,卻並沒有多說什麼,反而繼續問起了南陽公主的情況。
“臣等已經抓捕了一些俘虜,正在加緊審訊之中,定早日解救出南陽公主殿下!”
“廢物!”楊廣一劍飛來,正好插在司馬德堪伏在地上的腦袋之前一點點,那近在咫尺的鋒刃,讓司馬德堪的一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朕要你這等廢物何用?東都幾十萬的禁軍,還有十多萬的地方府軍在京宿番,如今居然讓那叛黨大亂京都,血洗了兩名朝廷重臣府第。甚至還讓亂黨闖進了宮中,將朕的公主擄走。到現在,那東隔城的宮牆,還有一個大大的缺口。你說,你們這些廢物除了浪費朕的糧食,還能有什麼用?朕應當將你們通通絞死!不然哪日又會有不知道哪鑽出來的亂黨闖進朕的宮中。”
“陛下請息怒!”蕭後看到楊廣已經暴走,忙出聲安撫道。
楊廣瞪了司馬德堪一眼,“還不快滾下去給朕找公主,呆在這,難不成你想等朕賜宴於你?”
“臣告退!”司馬德堪忙爬起來,彎着腰倒退而出。
司馬剛走,卻又有一名內侍小跑着進殿,“陛下,山東榮國公來大帥飛鴿急報!”
“山東來護兒的急報,難道是遼東之事又有變化?快呈上來!”楊廣面色一變。
內侍小跑着遞上急報,楊廣打開一看,只見其中有兩封信,其中一封是來護兒所寫,字跡潦草,一看便加事情緊急。他匆匆閱讀,越讀卻已經臉色越難看,看到最後更是直接將那信甩在了地上。
來護兒的信其實很短,信的內容也只有一個,他們最新偵察得知,陳克復並沒死,而是就在他寫信的一日前回到了遼東。此事千真萬確,他們打入遼東的探子已經確認過了這一情報。陳克復由山東出海,在卑沙港口上岸。當日遼東文武臣屬齊聚卑沙城迎接,更有近三十萬百姓趕到港口迎接,場面隆重,遼東軍民振奮,士氣大漲。
而且當日陳克復就在卑沙城舉行了檢閱兵馬儀式,遼東文武輪番宣誓效忠。並且當日遼東各族中,契丹王阿地那、靺鞨王突地、契丹大賀氏族長摩會、新羅國國王金白淨等駐於遼東的使者都向陳克復表明各族對他的支持。
楊廣越看越生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如今陳克復一回到遼東,遼東軍民方武官員居然全都倒向了陳克復的一邊,而且如此一來,他之前想不戰而平遼東之策已經完全失敗。
“豎子焉敢欺朕!”楊廣大怒,一腳踹翻了眼前的案几。等發了一通怒火後,楊廣又從地上撿起還末讀完的信,只見那信上後面還寫着短短的幾行字。
“陳克復於三月初三在卑沙城與契丹、靺鞨、新羅四家共殺白馬,已於遼東誓師起兵,歃血爲盟。陳克復向三家借兵十萬,匯合遼東二十七萬兵馬,合兵三十七萬,號稱五十萬,已經向天下發出誓師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