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夜中,李淵靜靜的看着兒子李世民翻身上馬。
李世民看了眼身後的茫茫的雪地,那裡已經有兩萬輕騎集結待命,這支兵馬包括了軍中盡半數以上的騎兵,也包括了河東中最強悍的玄甲軍。
帶着一絲猶豫,李世民再一次對父親道,“父王,雖然多了孝恭的兩萬兵馬相助,但楊暕手下去有楊義臣、裴仁基、魚俱羅、吐萬緒四名將統兵,且其所部也有足足五萬兵馬。不如讓孩兒與父親一起先擊敗楊暕所部兵馬,然後再一起南下如何?”
李淵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二郎,兵貴神速,且時機往往瞬息萬變。雖然靳孝謨早說好舉城歸附,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們已經在這裡拖的時間太久了,爲父擔心事情再拖下去,會有什麼變數。加上孝恭的兵馬,我有八萬雄兵在手,何懼楊暕小兒?更何況,此戰不爲殲敵。我們的最終目的是西入關中,楊暕不過是擋在路上的一塊石頭,我們沒必要和他死磕。只要你先一步南下把蒲阪與蒲津取到手,我們入關中才算成功了一半。”
李世民還欲說些什麼,李淵卻是已經揮了揮手,“勿需多言,就算打不過楊暕部下四大將軍,憑着八萬河東兒郎,我也能保證從容南下蒲阪的。關健還在於你,只有你早曰奪蒲阪、蒲津在手,我們就可無懼楊暕也。到時據關而守,楊暕又能奈我何,還不是得眼睜睜看着我們西入關中。”
看着父親堅決的樣子,李世民不再多說什麼,點點頭,一夾馬腹,立即一馬當先,向東奔去。他們將繞到汾河的上游五十里,避開楊暕兵馬渡河,再一直南下,直撲蒲津關。
看着夜色中,兒子李世民率兩萬輕騎東去。李淵靜立雪中良久,心中充滿了期望。
“唐王,三更天到了。”親衛隊正何進悄聲提醒道。
李淵收起那份心中隱隱的不安,轉頭躍上戰馬,高聲道,“傳令下去,開始進攻!”
李孝恭的本部兩萬兵馬率先越過汾河,人銜枚,馬裹蹄,大軍也不點火把,悄悄的直奔楊暕大營而去。
兩萬兵馬,飛速前行,越過汾河之上,前行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趕到了楊暕的大營。看着漆黑的營柵之中的各個角落之中暗淡的點點火把照耀,還不時能聽到營中傳來的更鼓聲。
李孝恭心下大喜,沒有想到楊暕居然沒有多少防範,當下長槊一指。大軍發一聲喊,直撲營柵。前陣的士卒衝至陣前,只見營中射出陣陣亂箭,不少唐軍不及防之下,紛紛中箭倒地。
李孝恭大喝一聲,“放火箭!”
一隊隊的弓手被調至陣前,一把把長弓搭上浸過油的火箭,一聲令下,萬箭齊發。火箭如同漫天的煙火,向着楊暕大營呼嘯而去,瞬間就將一大片的營帳點燃。
可讓人驚奇的是,大片的營帳着火,居然沒有發現半個士卒呼喊慘叫。
“這是空營,就地結陣防守!”李孝恭大吼一聲,面色之中已經帶有一絲緊張。
剛剛的突襲,已經有不少的將士出擊,李孝恭的陣列也已經拉開。要想馬上回防,卻是一時難就。
突然聽到黑夜之中,無數的弓弦聲響,咻咻的聲音此起彼伏。
“舉盾!”經驗豐富的唐軍軍官們紛紛大喝。
聲音剛停,就已經有無數的箭支自暗夜中射至,那一枚枚呼嘯而至的箭支,迅疾的落入軍陣之中,帶走了一個又一個士卒的生命,濺起了一朵朵的血花。
“撤!”突襲不成功,反被伏擊,李孝恭不得不傳令緩緩後退,與後面的唐王及建成的大部匯合,結陣對敵。
不過楊暕的軍中統兵四帥,全是大隋久已成名的名將老帥。抓到這樣的一個機會,又豈會輕易放過。遠處一陣陣的呼喝響起,下一刻,大地震動,鐵蹄隆隆,楊暕的騎兵部隊已經衝過來了。
老將魚俱羅親率五千騎兵自李孝恭兵馬的後陣襲來,吐萬緒率五千騎兵則自側面衝擊而至。滾滾的洪流不斷傳來,那隆隆的鐵蹄之聲,彷彿敲擊在每一個唐軍的心臟之上,讓人驚懼異常。
黑夜之中,只聞蹄聲,卻看不見騎兵,更增加了幾分驚恐。
倉惶間,李孝恭一邊令兵馬緩緩後撤,一邊各派出五千步卒結大盾長槍陣列防。但是這種黑夜之中的調動,實在是沒有多少效率。沒等陣列集結好,魚俱羅與吐萬緒兩位名將各率領的五千騎兵已經滾滾而至。
剛一接觸,就已經被騎兵踏破了陣形,再也無法聚攏成陣抵擋楊暕騎兵。
李孝恭無奈的下令,停止後撤,全軍就地收縮,進行防禦作戰,原地等待李淵與李建成的大部隊到來。
江漢荊州騎兵氣勢正盛,面對漸漸收縮的李孝恭部隊,根本毫無懼意。高速奔馳的戰馬帶着騎士不斷的遊走在陣列邊緣,將一個個陣列邊緣的唐軍士卒刺穿、砍倒。
黑夜之中,只聽見刀劍的撞擊之聲和鎧甲的摩擦聲,殺氣逼人,那鋪天蓋地的馬蹄聲,更似要把李孝恭的整路大軍踩扁似的。
緊接着又是一陣陣密集的步卒腳步聲傳來,然後就是熟悉的弓弦聲。
“舉盾!”經驗豐富的軍官不斷的大聲提醒,可是此時被騎兵擠壓成密集陣列的唐軍,再怎麼舉盾防禦,可是面對着更密集的箭雨,每一息,仍然有無數的士卒中箭倒地。
被箭雨一波波洗過的陣列,漸漸稀疏,防禦漏洞也越來越多。
魚俱羅與吐萬緒都發現了這個機會,他們呼嘯而至,以密集的騎兵猛攻那些出現缺口的防禦陣列。在他們悍不畏死的猛衝之下,騎兵勢如破竹的攻入了唐軍前軍陣列之中。
破掉了最堅固的外殼,江漢軍就如同一支巨大的楔子,不斷的將這個裂縫擴大。
攻入陣中的騎兵,不斷的向着左右兩側深入。
失去了堅硬外殼掩護的唐軍,面對着強悍的高速騎兵,擋無可擋。
兩萬前鋒唐軍,就如處在大海上的一葉孤帆,被江漢軍的騎兵鐵蹄衝擊的忽上忽下,左右搖晃,隨時處於崩潰解體的邊緣。
李孝恭的這兩萬兵馬是李淵南下之後,新招募的地方守備部隊,不但與李世民玄甲軍無法相比。就是與李淵的大部隊河東軍同樣無法相提,就連留守太原的幾萬兵馬,都還要差上了一些。
這樣一支只能算是河東軍第四等戰力的部隊,在黑夜之中打混戰,對上的又是魚俱羅等名將指揮的大隋精銳府軍,立時淪爲了猛獸們衝擊下的綿羊。
李孝恭處於中軍陣中,手心已經被自己的指甲刺破。一個個的壞消息不斷的傳來,“將軍,前陣兩個營已經潰散!”
“將軍,左翼兩個營被騎兵衝散!”
“將軍,李神法將軍已經陣亡!”
“將軍,後軍李孝安將軍請求後撤!”
李孝恭咬牙道,“李孝安之後軍絕不可撤退,哪怕戰死至最後一人,也得給我頂住。”
說出這話的時候,李孝恭的心在滴血,李孝安是他的親弟弟。這個時候如果讓孝安後撤,還能保全。但如果繼續頂下去,卻是安危難測。但是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辦法了,孝安的後軍,是他這兩萬人中少有的戰力尚佳的精銳。
如果連他們也開始後撤,那麼整個前鋒軍兩萬兵馬,將再無法堅守待援。後軍一撤,陣形立破,到時很有可能會引起全軍潰散。
更加讓李孝恭心中擔憂的還不光光是前鋒軍潰散,而是潰散後,被楊暕的部隊驅趕着往正趕來的李淵大部衝去。到時他們前鋒潰軍反衝自家大軍,一個不好,連帶着整個李淵中軍也將混亂。到時楊暕所部再猛烈衝擊,就是一個全軍皆潰的下場。這樣的後果,他無法承擔。
他相信,前鋒軍失敗的消息應當已經傳回到了唐王那裡。唐王援軍遲遲未至,很有可能就是在收攏兵馬,列陣緩緩前進。
李孝安接到大哥的命令,長嘆一聲下令原地堅守。
只是這個時候,形勢已經十分嚴峻。雖然他盡力的大聲調動着兵馬,試圖結陣自固,堅守待援。可是此時的唐軍陣形,在江漢軍的騎兵衝擊下,就彷彿是一個篩子,到處都是漏洞。
強悍的騎兵們,只要聚攏一衝,陣列就會立即破開一個大洞。不斷的用人拿去填,可剛填上了一處,又有數處破開。就如同一個潰決前的堤壩,任憑怎麼努力的堵塞。可是總會有更多的缺口涌現,李孝安的後陣之中,伏屍累累,不斷的有士卒倒下。
漸漸的,已經有不少的士卒,不顧軍令,開始四下奔逃。
前鋒軍岌岌可危,隨時面臨崩潰。
不少將校一邊撥刀抵抗江漢軍的衝擊,一邊高聲怒號,“唐王的大軍在哪裡,爲何還不救援?”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