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剛剛接了程咬金與陳克復的各一箭,李世民已經手臂發麻,虎口開裂。特別是後面陳破軍的那一箭,力透千鈞。雖然最後勉強接了下來,可是鐵胎寶弓發出來的箭又豈是這麼好接的,到現在,他還感覺腳下無力,剛纔連退七退,他才藉機化去了不少箭上的力道。
可現在,面對着陳破軍鐵胎弓上搭着的三支箭,他已經無力再接。胸口隱隱發疼,李世民握着橫刀的右手微微的發抖。他能感受到這次陳破軍的那三支箭直指自己,並沒有瞄準身前的那隻鹿。
死亡近在眼前,一種無言的恐懼包圍着他。他不怕死,可不死就這麼死在這裡。他還有着太多的計劃,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他還要除去陳破軍,重新幫助李家奪回河東,甚至還要奪下這天下江山。
與魏燕兩國的聯盟已經達成,計劃馬上就要進行,他實在不願意就此出師未捷身先死。
他之前對着陳克復所做出的種種不敬與桀驁,其實是他在故意爲之。特別是當他與魏、燕兩國達成盟約之後,他就在賭。他熟知陳破軍的品性,知道他雖戰場上果決,但是平時待人卻是寬仁爲上。他也知道陳破軍雖然待他不錯,但以往兩人間的恩怨,他必然不會真的相信自己。所以他才反其道行之,故意表現的與他對立,桀驁不馴,就是爲了麻弊住他,不使他察覺到自己與魏燕兩國的計劃。
可是當此時陳破軍的箭直指他時,他卻恍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以來,並沒有看透陳破軍。他還是那個他,可自己卻一點也看不明白他心中真正的想法。此時被三支箭指着,他一時間面如白紙,惶惶不安。
熱鬧的圍獵場上。除了一些走獸的奔逃嚎叫之聲,一時卻是安靜了下來。不論是河北的將士,還是同行的鄭軍將士,及李唐文武,此時誰都察覺到了這氣氛的緊張。
李世民先前的那些個言語行爲,衆人都看在眼中。此時看到陳破軍終於張弓直指,河北將士們都是心中叫好,巴不得陳王一箭射死這個小子。特別是程咬金、羅士信、秦叔寶這些當初差點陷在東都回不來的將士們。那次洛陽李世民對他們的背叛,他們絕不會忘記,也絕不會諒解。他們不懂什麼大局,也不懂得什麼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他們這些武將看來,既然這姓李的小子自己送上門來找死,那何必還留着他,直接成全了他得了,也省下一後患。
王世充及鄭軍的將校們,則是在心中興災樂禍。雖然如今爲了對付李密這個心頭大患。他不得不假意臣服陳克復,而且如此一來。還和當初在太原時陷害過他的李淵笑臉相對,結爲盟友。但實際上,王世充比誰都記仇。當初太原被李淵耍的團團轉,要不是他見機得快,派了一個替身入城,一年前他就已經死在了李家父子的刀下了。
當初的事情他一直沒忘,所以纔會在李淵與楊暕大打出身時。費盡心機,調動兵馬,趁機奪了李家河東西南五郡。要不是他報仇太過心切。他也不會被李密抓住機會,反突襲奪了洛陽周邊兩大糧倉,元氣大傷。洛陽失利,他最恨的不是李密,反而是李淵。如果不是爲了報李家的仇,他也不會被李密擺了一道。
眼下看到陳破軍將箭對着李世民,王世充激動的臉都通紅了,心中急切的喊着,快射,快射。只要陳破軍射出這一箭,那麼不但能替他解氣。而且更關健的是,如此一來,李淵父子這喪家之犬,就將再無倚靠,也不會有喘息之機。到時他佔據的河東五郡之地不但不用還,而且還能在解決了李密之後,趁機往河東發展,成就霸王之基業。
衆人之中,唯有李淵與建成,及身後的李唐文武面色大變。眼下他們山窮水盡,唯有倚靠陳破軍纔有喘息之機,纔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而萬一陳破軍真的在此將世民射死,那麼,不論是爲了斬草除根,還是爲了以除後患,相信撕破了臉皮的陳破軍,必然不會再與他們維持眼下的關係。雖然衆人也明白,眼下這般的關係,還皆因李唐還有可被陳破軍利用之處,他纔會大方收容於他們。但是真的到刀兵相見,那時相信陳破軍這樣的狠人,絕不會再猶豫。
李淵心中焦急,雖然龍門戰敗,但他並未放棄全部希望。他一直在圖謀着東山再起,甚至爲此,他甘願以身犯險,帶着李唐的文武來到盟津見陳破軍。而且對着陳破軍百般奉迎,低三下四,只爲了一個機會。
昨天晚上,世民纔剛剛把與魏燕兩國暗中結盟的事情告訴他,他還爲之高興的一整夜都沒有睡着。豈料,高興的有些過了頭,今天世民就弄出了這麼一出。也許陳破軍待人寬仁,但那是對他自己。李淵曾經聽手下探子報過一件事情,據探子曾聽聞,陳破軍還在遼東征戰時,有一次曾經對部下將士們說過,對待戰友要像春天般溫暖,而對待敵人卻要像嚴冬一樣冷酷無情。還曾聽說,他曾說過,對待敵人的仁慈,就是對待自己的殘忍。
老謀深算的李淵早就明白,陳破軍看着寬厚仁慈,實際上卻是外儒內王。該下狠手時,他絕對不會猶豫的。想想當初在遼東時,他曾經將上百萬的高句麗人,殺到如今的零零散散。破國滅族之舉,提起來說讓他感受到一種冷意。
雖然如今女兒回到陳破軍的身邊,而且還十分的受寵的樣子。可李淵明白,爭天下之人,最不講的就是溫情、親情。爲了皇位,陳破軍能夠連他那個如今在江南做皇帝的老子都不認,難道還會認他這麼一個岳父?別看他們到盟津時,陳破軍面上那麼客氣,那不過是想利用他們,進而將整個河東謀奪在手罷了。一旦河東真的到了陳破軍的手中,他們李家,又還有何價值。
世民桀驁不馴不是什麼大事,但他千不該,萬不該在這圍獵場上,與陳破軍故意爭獵那頭鹿。一頭鹿是小事,但對於爭天下之人來說,鹿死誰手這句話卻是不能亂說的。眼下,陳、鄭、唐三家會獵於此,李世民如此直白的在衆人面前,爭搶陳破軍的鹿。這不明白的表示李家不臣之心嗎?剛剛纔臣服於河北,此時卻又透露出不臣之意,這豈不正是將刀柄給了陳破軍。
“嗞嗞!~
陳破軍手中的鐵胎弓慢慢拉開,漸如滿月。
那嗞嗞的弓弦聲音,聽在李淵的耳中,卻如同末日的喪鐘一般悲鳴。
開弓沒有回頭箭,此箭要是真的射出去,那不但兒子李世民性命不保,只怕此地的李家上下,也將無全身之屍。
李淵滾鞍落馬,一把跪在了陳破軍的馬前,悲痛泣聲道,“陳王,犬子一貫放縱,老臣以往疏於教誨,才致有今日這般衝撞無禮之舉。臣罪大至極,請陳王責罰。無論如何責罰,老臣甘願受罰。但老臣一把年紀,鬚髮皆白,半截身子已經埋進了黃土。膝下數子,可惜四郎玄霸當年追隨陳王遼東征戰蠻夷,卻不幸陣亡。”
“三子元吉,卻在東都府第,與罪臣的另兩個庶子一同被大火燒死。老夫半百之人,白髮人送黑髮人,已經送了四次。如今唯餘建成與世民二子。世民早年也追隨殿下征戰遼東,後又一直追隨先帝征戰,雁門之戰,斷臂毀容,才至變得性情乖戾。但請陳王能看在老夫與三孃的面子上,但請饒過這個不孝子的死罪。老臣願意代爲領罪,但求不要再讓老夫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那邊的李建成也滾鞍落馬,跪在了李淵的一旁,俯首磕頭。
馬上的陳破軍面色冷峻,一言不發,嘴角還帶着一些若有若無的冷笑。
他持弓在手,一直瞄準着遠處的李世民。數十步的距離,他能清楚的看見李世民那發白的臉,還有那眼中的惶恐。特別是那種恐懼卻又不甘的神情,讓陳破軍心中不免有幾分難得的高興。
李家的下場,陳破軍早就曾經有了打算,但並不是現在。如果不是李世民剛纔做的太過,他也不會如此。對於陳破軍來說,如今的李家,只不過是一羣失敗者,並不值得他真正的放在心上。那些人早已經摺騰不起什麼浪花了,要不是怕他們投靠了別人,使得河東再出變數,陳破軍都懶得收容他們,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好了。
河東纔是陳破軍的目的,李家不過是一附贈品。而且只要得到河東後,李家到時也就可以隨他處置了。眼下殺掉李世民,無疑會使得這計劃可能再生變數,這怎麼看都是有些不明智之舉。但是就此罷手,卻無疑會讓李家與李世民得意忘形,說不定他們一大膽,又做出什麼小動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