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黃昏,在隋軍新營前,南邊十里處叛軍新紮的臨時營地,不,這裡也算不上臨時營地,只是一些帳蓬,連柵欄也沒有,東一堆西一頂的,連着三十多裡,十萬叛軍,已經在此展開,這會兒正圍坐在火堆前,十幾人一羣,興高采烈地一邊吃着飯糰,喝着烈酒,一邊吹噓着白天的那場大戰,儘管不少人戰鬥了半天,又一路狂奔至此,但人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沒有一絲疲態。
而在另一邊,許多輔兵正在削着木頭,往這些兩尺長的木頭一端塗上桐油,製成一根根的火把,而管崇和朱燮,都已經親自上陣,向着本方將要出發的軍士們,作着最後的戰前動員。
一邊的小山崗上,徐蓋輕輕地嘆了口氣,對着一邊的徐世績說道:“兒啊,爲父感覺總有些不對勁,可是現在大帥已經聽不進我的話了,看來,我們還得早作準備纔是。”
徐世績擡頭看了看天空,喃喃地說道:“爹,雖然現在一直在刮南風,但是孩兒以爲,這麼明顯的火攻條件,王世充就算再昏了頭,再匆忙,也不可能把大營紮在這蘆葦叢中,要是說他的新兵戰鬥力不行,戰場上打不過,這還有可能,但是他現在佈置防守和營地也這樣,這實在不象他啊。孩兒以爲,其中必然有詐,他只怕是想讓我軍盡銳而出,強攻他的大營。”
徐蓋點了點頭:“爲父也是這樣想的,可是現在劉大帥和兩位副帥已經給勝利衝昏了頭腦,不聽我的良言相勸了,兒啊,如果我們救不了他們,那起碼也要作好接應纔是。我們徐家的五千精兵,已經準備好了嗎?”
徐世績點了點頭:“正好這回劉大帥他們不想讓我們搶得功勞,於是安排了咱們作爲後衛,爹爹,一會兒打起來後,我們要怎麼做?”
徐蓋看着那不停地向北飄揚的旗幟,出了神,半晌,才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不過告訴弟兄們,隨時作好撤離的準備。”
夜色正濃,烏雲遮蓋了一輪明月,讓整個大地變得一片黑暗,太湖的濤聲一陣陣地傳來,清冷的湖風吹拂着地上長長的雜草,讓其不停地起伏着,可是,這雜草中仍然不停地抖動,若是在白天,就能看得清楚,數萬身着黑衣的叛軍士兵,正口銜枚,手裡拿着幾枝浸滿了桐油的火把,悄無聲息地向着北邊的隋軍營寨接近,而營寨上那若明若暗的幾點燈火,就是他們最好的指示。
劉元進今天沒有騎馬,和朱燮兄弟,管崇等將領們一樣,都是步行接近敵營,每個將佐的眼中都閃過一絲興奮,已經到了敵營前不到百步了,可是對面的隋軍營寨裡仍然一片安靜,顯然沒有人察覺他們的接近,對於這三四萬人來說,能這樣悄悄地潛行接近而不給發現,這場夜襲就成功了一半。
管崇的眉頭微微一皺,沉聲道:“大帥,情況有點不對啊,隋軍的營地裡,是不是太安靜了一點,好像連巡邏的軍士也沒有啊。”
朱燮勾了勾嘴角,小聲地回道:“老管,你是不是太小心了,隋軍都是新兵,哪會懂這些軍中營中的條例,今天打了一天,逃了一天,估計也累了,這會兒都在偷懶呢。”
劉元進搖了搖頭,眼中冷芒一閃:“不對,王世充畢竟是一代名將,這樣完全不作防守,實在是可疑,也許他是故意佈下了埋伏,想要引我們上勾。”
朱燮的眉頭一皺:“劉大帥,那現在能怎麼辦,有什麼辦法能試出他們是不是有埋伏呢?”
劉元進微微一笑:“這個簡單,且看我的安排。”
一刻鐘之後,隋軍營寨前,一百多步外的草叢裡,突然響起了一陣鼓譟之聲,一陣響鑼之聲此起彼伏,幾千人的喊殺聲,頓時撕破了安靜的夜空,而一邊的湖畔上,本來安逸地散佈的一羣水鳥,被這陣喊殺之聲驚起,紛紛展翅高飛。
一千餘名披着叛軍衣甲的隋軍俘虜,在幾十名叛軍的驅趕下,列陣衝向了隋軍的大營,在他們的身後,兩千多部弩箭和弓箭都對着他們的後心,朱燮說過,若是他們敢回頭,或者是跑得稍慢,那就定射不饒,有了這句話,這些隋軍俘虜們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飛快地向着隋軍的大營裡跑去。
隨着寨中的一陣梆子和尖厲的口哨聲,剛纔還燈光昏暗的營寨,一下子豎起了幾千根火把,強烈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夜空,一聲大吼響起:“有敵夜襲,弓箭伺候!”
緊接着,就是密集的羽箭破空之聲,隋軍的營寨之後,箭樓上,柵欄後,剛纔還沒有動靜的這些掩體和據點中,突然飛出了無數的羽箭,射向了強衝寨門的那一千多隋軍俘虜,這些手無寸鐵的傢伙,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就紛紛中箭仆倒,衝在最前面的百餘人,每個都變成了刺蝟,連人形都看不清了,而後面的五六百人,則肝膽俱裂,也顧不得身後的弓箭手,一鬨而散,向着遠處的蘆葦深處逃去。
劉元進哈哈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王世充還想伏兵騙我!他還嫩得很!就是現在,傳令全軍,火攻敵營!”
隋營前的蘆葦叢中,頓時變得星火燎原,數不清的火光同時亮起,灼熱的氣浪,隨着這強勁的南風,直接吹向隋軍的營寨之中,隱約地可以聽到隋營之中有人在大叫:“不好了,敵軍要火攻,快逃啊!”
可是話音未落,兩萬多枝火箭就象一大片着火的烏鴉,劃過了整個漆黑的夜空,紛紛飛向了隋軍的營寨裡,那些剛纔還堅不可摧的柵欄,崗樓,幾乎是一瞬間,就騰起了熊熊的烈火,而營柵之後,那密集的,影影綽綽的人影,頓時就被密集的火海所吞噬,甚至連慘叫聲,都淹沒在這熊熊的烈焰燃燒聲中,再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