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莫千蕊心中怎樣腹誹,有一點卻是無法改變的。
小叔叔永遠是莫家人。
甚至於他跟小姑姑莫小妹都是不同的。莫小妹遲早有一天會嫁出去,加上原本就不受寵,她在莫家的地位至始至終都很低。
可小叔叔呢?
自打他出現之後,阿奶滿心滿眼就只能看到他了。
也幸虧小叔叔志向遠大,一門心思的唸書做學問,絲毫沒有想過要長期留在莫家這個小院裡。阿奶寵溺小叔叔,自然不會反對。因而,小叔叔僅僅在這裡歇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急急忙忙的外出了。
只是,一同跟隨的卻還是阿奶。
沒法子,人家不放心呢,先是將自己房裡嶄新的鋪蓋收拾好了,又將這段日子以來,所有的錢財都歸攏在一起,統統拿了出來。及至臨行前,阿奶思量再三後,終是決定親自將人送到綠蘿鎮的私塾後,再回轉過來。
要不是因爲阿奶沒有啥謀生的技能,加上莫家這邊每日都有工錢可以拿,莫千蕊真的認爲她會一直待在小叔叔身邊。
當然,這事兒是不可能的。
就算沒有旁的阻礙,以小叔叔的性子,卻是不可能留阿奶在身邊,繼續丟他的臉。
沒錯,就是丟臉。
雖說莫千蕊跟自家這個小叔叔一點兒也不熟悉,可僅僅是這短暫時間的所見所聞,她就能大致的猜出小叔叔究竟是什麼性子的人。
說白了,他這人不算什麼壞人,至少暫時看不到他有壞心思,或者是有什麼大的缺點。
可反過來說,他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有時候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就可以體現出那人的本心。
小叔叔平素無論是走路還是說話,都習慣性的高揚着頭。且雙眼從來不看向旁人,永遠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這也罷了,在這個年代,讀書人本身社會地位就比普通人要高出一大截來,可有一點兒莫千蕊卻是相當的看不慣。
對於阿奶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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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千蕊也承認,自己平素對待阿奶也說不上有多尊敬,甚至於多數時候還會拿工錢來隱晦的威脅。可說白了,這阿奶跟阿孃能是一樣的嗎?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最親近的家人只有父母。當然,若是以後成親生子了,那不指定會變。很多人到最後都會將自己的親骨肉看成比自己父母更重要的存在,這倒也是人之常情。
可在成親生子之前呢?
阿奶對於小叔叔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在了眼裡,唯獨只有小叔叔永遠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且看向阿奶的目光裡沒有半分感激,卻經常閃過一絲鄙夷。
他在鄙夷什麼?
鄙夷阿奶沒啥文化舉止粗魯?
可不是有句話叫做,子不嫌母醜嗎?
小叔叔還沒有金榜題名,就可以開始嫌棄了?
目送這對母子倆出門,走在前頭的小叔叔身材挺拔,配着阿奶昨天連夜縫製的書生長衫顯得格外的意氣風發。反觀落在小叔叔身後阿奶,卻是肩背手提,那沉重的鋪蓋、米糧、醃菜罐子等等,讓本來不算老邁的她,行走起來顯得很是吃力。
莫千蕊抿着嘴沒有多話,卻默默的將院門關上了。
就算是她和二丫陪着阿孃去逛街,也會幫着拿些東西。小叔叔今年十八歲了,擱在上輩子都是已經成年了,古代男子幾歲成年,莫千蕊卻是真的不知曉,可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比上輩子晚的。要知道,若不是爲了唸書,這個年紀的男子,很多都已經成親有孩子了,可以說是真真切切的一家之主了。
可小叔叔呢?
雖說書生沒啥力氣,可小叔叔雖說是自小就念書,身子骨卻未必不好。
十八歲的他,身量跟阿爹差不多,雖說沒有終日干農活的阿爹來得壯實,卻絕對跟羸弱沒有半分關係。
那麼爲何,這樣一個健康的成年男子,可以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年邁的母親爲他揹負重物,卻沒有感到半分不安呢?
莫千蕊能夠接受晚輩因爲某些問題跟長輩爭論,卻完全沒法接受一個受盡母親寵愛的兒子用那種帶着鄙夷的眼神看向他的母親。
很快莫千蕊就下定了決心,以後儘量減少跟小叔叔的接觸,尤其要記得不讓二丫以及阿孃肚子裡的那個孩子被小叔叔“傳染”了。
那就算莫千蕊對於小叔叔的冷漠高傲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等她看到阿奶回家時,還是黑了臉。
阿奶第二天晌午纔回來的,因爲她將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小叔叔,自己卻連坐車的錢都沒有了。
要知道,這綠蘿鎮離明月鎮很遠,坐馬車都要一個時辰以上,走路的路差不多就要一天了。也就是說阿奶將小叔叔送到綠蘿鎮的私塾後,立刻迴轉卻直到第二天晌午纔到家。
阿奶本人倒不覺得有什麼,莫千蕊卻莫名的感到很傷感。
還想等小叔叔將來做大官時,跟着去享福呢,怕是小叔叔一旦有了出息,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撇開阿奶這個給他丟臉的親孃吧?
本以爲事情就到此爲止了,不想,麻煩事纔剛剛冒頭。
小姑夫那邊是徹底死了心了,至於他後來有沒有找旁人要錢就將小姑姑贖身,那就不清楚了。所謂的麻煩侄兒,也並非只小姑姑,而是小叔叔。
以往,小叔叔是在沈傢俬塾唸書的,私塾離三川道倒是遠,可好歹是在明月鎮上的。
從莫家去沈傢俬塾,以阿奶的腳程,來回要差不多一個半時辰。若是運氣好,有順風車搭的話,那就更快了。且阿奶也不常去私塾那邊,最多半個月纔會跑一趟。
可自打小叔叔去了綠蘿鎮後,這個固有的規律就被打破了。
許是因爲離得遠了,阿奶對於小叔叔更是想得慌,做事兒經常心不在焉不說,才隔了兩三天就要跑一趟綠蘿鎮。
偏生,阿奶因爲心疼錢,又不願意花錢做馬車,通常是大清早的出發,次日天矇矇亮纔回來。
莫千蕊自然不會相信阿奶是歇了一夜後趕早回來的,鐵定是星夜兼程的趕路。
在連着三回後,莫千蕊終於忍不住了,委婉的跟阿孃說了這事,讓她跟阿爹說說。
不想,阿孃卻是一臉的無奈。
“大丫頭,這事兒你就甭管了。阿孃知曉你是好意,心疼你阿奶。可這事兒……那叫啥來着?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也沒法子。”
“可如今天氣已經轉涼了,半夜裡該有多冷呢。再說了,眼瞅着再過些日子就要到立冬了,再往後就是數九寒天呢!”
“那有啥法子?大丫頭,這不是咱家心疼錢的問題。這麼說吧,就算阿孃掏錢讓你阿奶乘馬車過去,你以爲她真捨得嗎?”
莫千蕊當即沒了主意。
又聽阿孃道:“這事兒千萬不要跟你阿爹說,其實咱家這些事情他心裡都有數,就是懶得說出口。真要算起來,你阿爹心裡也苦啊。”
的確,阿奶是個非常偏心眼的人。
在這個年代,重男輕女那就不算什麼事兒,可明明有兩個兒子,卻將所有的心力都擱在小兒子身上的,卻是不多。雖說人心都是偏着的,可偏心成這樣卻是不多見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阿爹早已成親生子,相對而言,小叔叔則是孤獨一人,阿奶偏心情理上說得通,可當事人心裡卻肯定不會痛快的。
罷了罷了,就像阿孃說的那般,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這個當小輩的,還是別管那麼多了。
然而,事實證明,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管不想看,就不存在了的。
當冬至到來的那一天,矛盾還是激發了。
而起因就是因爲阿奶那一句不輕易的話。
“翻過了今年,二山子也有十九歲了,該說親了。”
阿奶是專挑早上一家人圍在一起吃早飯時,說的這話。自然,所有人都聽在了耳裡,卻沒有一人開口應聲。其他人倒是無妨,阿奶這話很明確就是對着阿爹說的,想要的也無非是阿爹的一個表態罷了。
“大山子,你咋不說話呢?你弟弟要娶親,這事兒……你好歹也要關照一下。”
“關照?那行,阿孃你要多少錢?”都指名道姓了,阿爹當然不能再裝作聽不到了,他倒也乾脆,直接問出了重點,卻也讓阿奶白了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弟弟到了年歲,你這個當大哥的不說關心一下,還陰陽怪氣的說話。”
“不然呢?我又沒攔着他不讓他成親,還問了你需要多少錢,這還不夠?那你說吧,想讓我怎麼關心他?”
阿奶黑着臉不吭聲,阿爹則當做什麼事兒也沒發生一般,繼續吃早飯。
“大山子!”
阿奶氣的拍了桌子,可惜阿爹卻再沒有接話。
莫千蕊瞅瞅這個,看看那個,乾脆衝着已經被嚇傻了的二丫擺擺手,暗地裡塞給她一枚銅錢,讓她自個兒出去買些吃食。
二丫的離開沒有引起阿奶的注意,一來她從來不曾關注過這個小孫女,二來卻是阿奶真的被氣狠了。
“你們一個個都不是省心的!當我這個老婆子活得容易呢?我就想着讓你們都成親生子,兒孫滿堂纔是我的心願!可你們呢?”阿奶坐在椅子用手背抹着眼淚,“二山子都十八歲了,我原想着等他考上狀元,當了大官,自然有的是大閨女上門。可翻過年他都十九了,萬一要是……你這個當大哥的,總不能看着他一輩子打光棍吧?”
阿爹臉色也不好看:“大丫頭,扶你阿孃進屋歇着去。”
這是代表兩人要好好商量事情了?
還是說打算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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