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微弱的光刺刺的進入眼底,鄭夕顏想要睜大眼睛看清楚,卻聽得華韞制止道,“不要睜眼,你的眼睛尚未康復,如今還見不得強光。”說着,便又將白綾縛在她的臉上,“現下恢復得不錯,只要好生將養一段時日,便能恢復如常。須知欲速則不達,這雙眼睛原先受了損,如今更要小心纔是。”
鄭夕顏點了點頭,“得你這話,我也算心安。只要還能保住眼睛,其他的都好說。只不過……我擔心秦沐風等不了。”
華韞頷首,“殿下之事我也知曉,但……黎國到底是個不毛之地,又深處荒漠,委實不能小覷。殿下輕敵陷入險境,不得不說是一種考驗。但我相信殿下不會有事,左不過如今不知身在何處,說不定還在籌謀着什麼。”
“也就你我還相信着。”鄭夕顏道,“儘快讓我的眼睛恢復吧,否則時日曠久,這一點信任都要付諸東流的。”
荒漠無水無糧,確實是一種極端的生存考驗。
華韞點了點頭,“好!”
這一等,足足瞪了一個多星期,華韞才肯解下鄭夕顏的白綾。望着空蕩蕩的華陽宮,她這才明白爲何當日自己行走在內,竟沒有碰着磕着,原是華陽宮內所有的硬物都被清理出去。秦沐風特意吩咐奴才們,不許在華陽宮內擺放任何東西,免得太子妃行動不便摔了身子。
爲此,秦沐風刻意自己蒙上雙眼,在華陽宮內行走了一遍,但凡她會觸及的東西悉數搬離,但凡她需要碰觸的東西都被加固加長。
聽得織雲說,秦沐風爲此還傷着了,腳上手上到處都是磕磕碰碰的淤青,只是鄭夕顏看不見罷了。
她只記得彼時他確實有些怪異,卻沒想到這一層。
他打定的是她失明的打算,故而……他從未介意過,誠然如他所說,就算你是瞎子,我也要你這個瞎子,這輩子也只要你這個瞎子。
華韞沒能等到鄭夕顏痊癒,卻等來了一騎紅塵飛奔出宮門的消息。
褪去紅妝,她一身青衣素色,身後隨着秦沐風留在宮中的暗衛,快馬飛馳而去。
到底在她心裡,秦沐風纔是最重要的。否則空守着他的江山,又有什麼意義?
馬不停蹄,直奔邊境。越過重重關卡,鄭夕顏不做任何停留,一路上快馬都累死了好幾匹,這才與邊境的大雲軍隊接洽,而後徑直去了黎國。
金色的大漠,如今入了秋便時不時的掀起風暴捲起砂礫,迷得人睜不開眼睛。鄭夕顏帶着輕紗斗笠,遮去了不少砂礫侵蝕,到底她的眼睛還未痊癒,經不得這樣的風沙。
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大漠裡,駱駝都開始俯身蹲下。
也是鄭夕顏從現代過來,知曉在沙漠裡必須藉助駱駝的力量,否則馬匹是寸步難行的。虧得這些駱駝,雖說腳程很慢,但是絕對安全得多。
“看樣子沙塵暴快來了。所有人都靠近駱駝蹲下,等這風沙過去再行趕路!”鄭夕顏冷喝。
所有暗衛聽命,悉數靠近駱駝蹲下。
駱駝素有沙漠之舟的美稱,既然駱駝都蹲下身子,那就證明不遠處風沙將起,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趕路。這是常識,也是生存之道。
果不其然,風沙席捲而來。所有人都抓緊了身邊的駱駝,有着駱駝的阻擋,風沙沒能埋了他們,而是讓他們獲得了一線生機。
及至風沙過去,衆人才繼續趕路。卻一路上未曾瞧見半分綠洲的模樣,連一汪清泉都沒有。看樣子這黎國誠然是不毛之地,也虧得秦沐風,這樣的地方也肯要!不過越是這樣地方,地底下的寶貝也越多。所以纔會有那麼多人覬覦着黎國而不肯鬆懈!
聽聞黎國建國初期,便在荒漠裡掘
到不少的墓葬,都是早先王朝的陵墓,底下金銀玉器數不勝數。只是因爲環境惡劣而無人敢挖掘,就算有也只是少數的盜墓賊。
要知道,因爲這樣的原因,在黎國盜墓是要被處以極刑的。
也不知走了多遠,鄭夕顏所帶的水和乾糧都要用盡,正想着前無去路後無退路之際,身邊的人卻突然叫嚷着,“快看,綠洲!”
鄭夕顏定睛,果然不是海市蜃樓。
尋思着應該是黎國的小鎮,便領着人快步走去。所幸原先換上了黎國特有的服飾,如西域人般的彎月靴,彎月刀,頭上戴着輕紗斗笠,倒也能順利的進了小鎮。縱觀四下,小鎮防守嚴密,街道上不時有軍隊出入,想必是爲了大雲軍隊駐紮在邊境的緣故。
這裡應該是黎國軍隊的後方補給中轉站,故而隨處可見糧草運進運出。
黃泥牆,木柵欄,防風屋脊防沙頂。典型的歐式建築模式,看着極具異域風格。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鄭夕顏挑了一家客棧,便讓屬下各自行動,打探消息。自己也跟着走出去,這般熱鬧的地方,總該有秦沐風的消息纔是。到底是大雲的太子爺,這廂失了蹤,委實怪異。若然被擒,也該有些震驚的消息纔對。
說也奇怪,這裡的人相安無事,彷彿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
早前聽說秦沐風的軍隊大部分在沙漠中夭折,那秦沐風定然會途徑此處,不可能沒有一絲痕跡。
這廂正想着,城門口卻傳來陣陣馬蹄聲,緊接着身旁的百姓悉數都跪在了地上,以黎國最高的貼胸禮叩拜,“恭迎北木思將軍。”
鄭夕顏混在人羣中央,看着一對馬隊從眼前疾馳而過。爲首的是個年約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長得孔武有力,一雙如鷹隼的眸子只是稍稍掠過一路百姓,卻如同利刃掃過,隨時能將人劃出血痕,大有不怒自威的肅殺之氣。
一身黑袍迎風飛舞,在背部的披風上,絹繡着一隻振翅高飛的雄鷹,鷹目銳利,猩紅的眸子帶着嗜血的憤怒。
在黎國,鷹的符號只有勇士才配擁有,而且必須經過皇帝的恩賜,否則是不能擅用的。但凡賦予雄鷹標誌,便意味着會受到百姓的擁護和敬仰。
北木思?鄭夕顏記住了這個名字,也記住了這隻雄鷹。
只是隱隱覺得,心頭有些異樣,不知爲何,竟然想哭的錯覺。是自己太思念秦沐風以至於神情恍惚?還是……這樣的偉岸背影,像極了心中的男子。
小巷拐角處,鄭夕顏頓住腳步,暗衛從四面八方涌入,跪在她的身邊,“公子!”
鄭夕顏一身男兒裝束,眉清目秀格外的清朗,“說。”
“四下都查遍了,沒有宗主的消息。”爲首的魑一道。
眸色微凝,鄭夕顏握緊了腰間的彎月刀,“去查一查這個北木思是何來歷,速來報我,不許打草驚蛇。”
“喏。”話音剛落,中暗衛已經消散無蹤。
緩步走出去,沿着北木思消失的方向走去,沒多久就找到了巍峨的北府。就着北府門前不遠處的小茶樓,鄭夕顏眸色微斂,走了進去要了一壺茶。
酒肆茶樓素來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此處距離北府最近,既能監視北府的一舉一動,又能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誠然是個好出去。
慢慢悠悠的喝着茶,鄭夕顏豎耳傾聽。
一側的茶客道,“將軍回府,想必又要籌措軍糧。”
“這大雲的軍隊駐紮邊境,形勢自然是緊張萬分的。”另一個回了一句。
便有人湊過來道,“聽說北木思將軍此行還有任務,說是皇上覺得後宮佳麗乏味,如今廣徵美女充盈後宮。現下北木
思將軍領了聖旨,怕是要着手此事了。千真萬確,乃是京中有人偷偷相告,此事宮闈之中人盡皆知,左不過還未傳出來罷了!”
“這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尚且不足,唉……”一羣人開始搖頭晃腦,“彼時皇上可是佔了先帝的……”
“噓!”有人打斷了這些談話,“不要命了!”
正說着,果然有軍隊衝上樓來,三下五除二的便將方纔議論紛紛的人驅趕殆盡。現場一片狼藉,連帶着鄭夕顏都站在僻靜處,冷眼看着官軍大吼大叫,而後將那些人打了一頓再掀翻桌椅板凳。臨了還是店家奉了銀子,纔算作罷離開。
酒客茶客走得所剩無幾,只剩下鄭夕顏還站在閣樓上,冷眼看着官軍大搖大擺的離開。
緩步走到老闆跟前,幫着扶起翻到的桌椅板凳,鄭夕顏道,“這種情況時有發生嗎?”
店家搖着頭,“自從皇上登基,便是日日如此。”
“我看這些人不是來戒口的,而是存心衝着你的銀子來的。”鄭夕顏道。
誰知那店家面色一緊,急忙左顧右盼,“公子莫要胡說,小心惹禍上身,這些人的耳朵可靈着呢。”說着,慌慌張張的拾掇了一番便開始關窗戶。
鄭夕顏一怔,“怎麼,這麼早關門,你也不做生意?”
“這陣子太亂,保不定就跟大雲打了仗,還是收拾收拾回老家的好。”店家搖頭嘆息,“這店面啊,委實經營不下去了。”
聞言,鄭夕顏眸色微轉,“不若這樣,你這店面我來租。”便將袖中的一包銀兩交給店家,“我初來乍到,覺得此處甚好,安靜祥和,倒是很想留下來。你這茶樓經營不善,就當是租給我當客房用。現下我也沒有個去處,我那一大家子人也是找不到安靜的客棧,你看如何?”
聽得這話,店家兩眼放光,再打量着鄭夕顏一身的華服,還有一包的銀兩,豈有不肯的道理。誠然如他所說,戰事將起,多一些銀兩傍身總歸沒錯的。
連連點頭,那店家急忙開始收拾閣樓房間,“我馬上給公子收拾一下。”
鄭夕顏不說話,只是站在閣樓上往外看着北府的一舉一動。官軍駐紮,戒備森嚴,官邸如同軍營般重兵防守。
這裡是黎國國度與邊境的邊防重鎮,關係着前線與朝廷的糧草供給。所以這個城鎮纔會如此繁華,左不過也是因爲有了朝廷的扶持。而坐鎮這邊陲重鎮的便是眼下這位北木思將軍!聽聞北木思殺人無數,下手從不留情。
又聽聞北木思府內女眷衆多,並非潔身自好之人。
這兩樣,便給了鄭夕顏一種直覺,這北木思絕對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這廂想着,便在這裡安頓下來。
有個聚集地,才能更好的打探秦沐風的消息。眼下唯有分批尋找,一路沿着皇城方向尋去,一路在邊陲重鎮四下找尋,自己則坐守此處打探。如此才能事半功倍,才能儘快找到秦沐風的消息。
鄭夕顏偏不信,一個大活人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算深陷流沙,也該留下痕跡纔是。
難道真是風過流沙不留痕?若是這樣,那他就不是自己的男人,不是大雲的皇子,不是墨門宗主秦沐風!
深吸一口氣,鄭夕顏便在此處安頓下來。皓月當空,秋意滲人,她只是獨坐窗格喝着酒。沒有秦沐風的消息,便是這黎國的酒也是苦的,沒滋沒味的糟心透了。
誰知底下的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緊接着便衝進一批官軍,朝着上頭大喝一聲,“都給大爺滾出來!”
眸色驟然微凝,鄭夕顏一襲男兒青衣,手執杯盞緩步走到欄杆處,卻只是清淺道,“諸位有何貴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