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織雲折回時,除了被利箭釘入牆中的一封書信,早已不見鄭夕顏的蹤影。書信上只有簡短的一行字,上書:欲見佳人,今夜相府小聚。
牀榻上的女子安然嫺靜,容顏清麗脫俗,長長的羽睫柔軟濃密的貼在臉上,宛若時間都在此刻停止。她只是睡着,呼吸勻稱,外頭微弱的光落入窗戶,襯着她的瓷肌白皙透亮,卻連一絲毛孔都看不到。
如玉的女子給人不食人間煙火的錯覺。
一聲低低的嚶嚀,脖頸上的痠麻疼痛讓鄭夕顏彈坐起來,“好疼。”
睜眼,她愣了半晌。
這是一間精緻無比的內閣,金漆描繪的百花爭豔紅木大牀,帷幔由一對赤金鑄孔雀尾隨意勾起。紫檀木精雕細琢的一副桌椅,上頭擺着上好的官窯青花瓷器,琉璃質的水晶透明香幾中,正騰着時斷時續的香菸。
一副金絲串米珠翠玉簾子將內外房間隔斷,上好的月籠紗竟由金絲線掛起。
“醒了?”涼薄的聲音陡然從窗口傳來。
鄭夕顏陡然一驚,這才發現窗口有個寂靜佇立的人影。待扭頭望去,不由的險些從牀榻上滾下來,“楊傲?”
“或許你該尊我一聲少主。”楊傲不緊不慢的轉身,費了多少氣力,總算抓住了她。當真不易。
“怎麼會是你?”鄭夕顏猛然間想起,自己以爲刑場上的死囚是織雲所以暴露了身份,沒想到……分明是織雲引開了追兵,爲何自己還會落在他手裡?
揉了揉痠疼的脖頸,該死!
腦袋都有些暈暈乎乎的,神智還有些恍惚。
楊傲走到她跟前,忽然俯身下來,邪魅的容臉毫無遮擋的在她眼前放大,“難得本少主如此費盡心機的爲你,沒想到你卻不領情。”
“少主這份心思還是用在抱月居的姑娘身上,夕顏受不起。”鄭夕顏冷然別過頭去。
這樣卑鄙的手段,她甚是不恥。
“這便是吃醋嗎?”他邪肆的笑着,指尖在她眉頭輕輕掠過,就好似逗弄手心裡的寵物,眼底的光教人捉摸不透。
鄭夕顏冷哼,“少主請自重。”
他直起身子,臉上的表情霎時森冷無溫,“本少主喜歡的東西必得抓到手,不管你是江南還是夕顏,此刻入了我手中,便休想逃出半步。”
鄭夕顏倔強的睨他一眼,陡然掀開被子下地。
四目相對,鄭夕顏倔強的表情刺痛了楊傲的眼睛。她眼底的嫌惡充分表明了她此刻的憤怒,一種急於逃脫的隱忍。
下一刻,他欺身上前,鄭夕顏腳步後退,已然被他逼到牆角。
他的手抵在她脖頸旁邊的牆壁上,以一百八十度的包圍姿態將她困在自己的胳膊之間。她慍怒的看着楊傲的劍眉高高挑起,脣角傾斜,勾勒出戲虐的興致。
鄭夕顏的身子牢牢貼在牆壁處,儘量拉開他們的距離。
可惜楊傲看穿了她的拘謹,反而欺身而上,兩人之間唯有指縫般的間隙。
她溫熱而急促的呼吸就拍在他的臉上,而他隱晦不定的目光直勾勾的繞過她的脖頸,落在她起伏不定的胸口。
他鋒利的指尖沿着他彼時留下的紅痕,慢慢的往她的胸口滑去。
“別碰我!”鄭夕顏陡然握住他的手,微涼的手觸碰到灼熱的掌面,頓時有種微微的觸動,伴隨着身體的戰慄。
她的手心很涼,許是緊張的緣故。
看着她緊繃的身子,以及戒備的雙目,楊傲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憤懣,“你在怕我?”
鄭夕顏不說話,只是極力壓制自己沉重的呼吸。
“我
覺得我有點喜歡你。”楊傲說這話的時候,鄭夕顏覺得自己的嘴角正在止不住的抽動。他卻眉頭一沉,“你這是什麼表情?”
“少主這話可是說過多回?大抵抱月居的姑娘們都已爛熟於耳。”她倔強抵抗,卻靈巧的鑽出了他的包圍圈。腳下旋轉,身段一撇,她已站在他身側。
誰知下一刻,他忽然扣住她的雙肩,硬是將她扳直了正視自己,“你覺得本少主在說笑?”
鄭夕顏濃密的黑鴉羽高高揚起,眼底的光清淺而冷冽,“難道不是嗎?”
若非見楊傲沒有以前這般囂張恣意,反倒口吻中多了幾分溫柔的錯覺,她纔敢這麼跟他說話。至少此刻在楊傲的眼底,沒有初見時的殺氣。
那雙狼一般的眼睛,有種晶亮的東西蘊藏其中,宛若一層薄紗遮去了最初的陰戾之色。
楊傲鬆開她,笑得邪冷狂佞,眼底卻有種淺淡的光。
只見他漫步走到桌案前,漫不經心的倒了一杯香茗,顧自喝着,絲毫沒有再理睬鄭夕顏輕巧挪向門口的舉動。
直到她的手撩開了簾子,身後一道無溫的聲響驟然高起,“如果你想看見無痕公子的屍體,儘管走出去。”
鄭夕顏驀然轉身,“你說什麼?”
杯子放下,楊傲眉角微擡,“本少主不說第二遍。”
撩開簾子的手,緩緩垂下。鄭夕顏深吸一口氣,轉身看他無溫的表情。
楊傲抓她,不僅僅是爲了報復她給予的羞辱,而是……威脅聚賢莊,威脅秦沐風。她心知肚明,但無力更改。
她的聲音帶着些許幽冷,“你想怎樣對付公子?”
“不想怎樣,就想留着他小酌一番,當然……由你作陪。”他漫不經心的擺弄着手中的杯子,細小的杯底轉動音卻顯得有些刺耳。
“少主果真高看夕顏。夕顏自問沒有能力成爲公子的威脅,公子豈會因爲夕顏卑賤之身而犯險。何況……如果少主覺得我如此重要,爲何還要心內不安?”鄭夕顏冷笑兩聲。
杯子霎時在桌案上嘩啦啦急速轉動,楊傲陡然轉身直視她澄澈晶亮的眸子。她竟然看出來他的不安?
這到底是怎樣的女子?這樣的七竅玲瓏?
收到楊傲狼一般的注視,彷彿瞬間要將她撕裂。鄭夕顏的手有些輕微顫抖,不知爲何,心口彷彿有一股熱流迅速蔓延開來,掌心有種溫熱的濡溼。
楊傲謾笑,“若他前來赴宴,不過是他的心甘情願。若是不來,你也不必再等。如此寡情薄倖之人,不要也罷。倒不如與本少主……”
一股熱流不斷的凝聚,好似聚集某種神秘的力量。
鄭夕顏忽然失了性子,眸色陡然猩紅,擡手直逼楊傲。
說是遲那時快,楊傲縱身凌空,腳尖剛落地,卻見鄭夕顏凌厲的掌風將桌角狠狠震碎。力道之大,力量之狠,絕無僅有。
猛然回過神,楊傲銳利的眸子霎時迸發出如狼的顏色。
她想殺他?
旋身出掌,鄭夕顏還不待反應,肩頭已經重重捱了一記。
身子赫然飛出去,狠狠撞在牆壁處,重重落地。
“噗”的一口鮮血噴出,楊傲出手必不留情。既然鄭夕顏要殺他,那就不能留,楊傲素來心狠手辣,一個要殺自己的人,是絕對不能養虎爲患的。哪怕,她還有利用的價值。
將危險留在身邊,這是楊傲這種高高在上的人絕對不能容忍的。
闊步走過去,楊傲冷眼看着掙扎着卻沒能站起身子的鄭夕顏。
掌心凝力,既然她要殺了他,那他就不能再給她第二次的機會,方纔
那一掌如果他沒有避開,此刻就算不死也會身負重傷。
一掌拍向鄭夕顏的頭頂百匯,這一掌,足以拍碎她的天靈蓋。
她無力的昂起頭,掌面在距離她的臉龐幾釐米處停頓。
楊傲的視線忽然鎖定在她猩紅的眼眸之上,他錯愕的發現,鄭夕顏不對勁。一雙如血的眸子慢慢退去了血色,繼而恢復了原有的黝黑光澤,然而眼底浮現的驚愕,卻讓他陡然一怔。
鄭夕顏如今的表情彷彿都在告訴他,方纔的事情,她根本無力控制,甚至於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
那種茫然、錯愕、驚慌,就像矛盾綜合體,將方纔的凌然戾氣全部掃除乾淨。
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肩頭疼痛無比,好似骨頭都裂開,鄭夕顏疼得渾身冷汗,卻只是死死咬住下脣。爲何她會躺在地上,爲何楊傲突然要殺她,爲何自己的口中滿是血腥味?
一切的一切,好似都沒有答案。
腦子裡唯有一片空白,她所能記住的,只是有一股熱流貫穿全身,而後發生了什麼事,她渾然忘得一乾二淨。
強大的掌風讓鄭夕顏的羽睫禁不住煽動,美麗的鳳羽落在斑駁的剪影,襯着她慘白的容臉。嘴角的一抹猩紅血跡,看上去觸目驚心。
這是楊傲第一次猶豫,猶豫着該不該殺人。
終於,他收了掌,冷冷佇立,居高臨下的姿態宛若神祗。
眼前的女人好似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就像上次在抱月居,她竟然能越過所有人,直接挾持自己。他沒有忘記,第一次見她時,她根本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他曾經試探過,她確實毫無內勁可言。
但是以後的種種都充分顯示了,在這個女人的身上,發生過某些細微的變化,以至於她逐漸的充滿了危險性。
可是她無辜的眼神分明表示,她對自己出現的異常,根本毫無所知。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肩頭處的疼痛讓鄭夕顏無力的倒伏在地上,整個人輕微的顫抖,卻倔強得不吭出聲。彷彿犟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不肯在楊傲面前展示絲毫的軟弱。
該死的女人!
楊傲切齒,分明是她出手在先,如今反倒好像自己做錯了。
深吸一口氣,楊傲俯身將她攔腰抱起,許是觸動了鄭夕顏的傷口,鄭夕顏倒吸一口冷氣,身子禁不住打顫。
“下次再敢偷襲本少主,休怪本少主殺了你!”這是楊傲第一次,放過要殺自己的人。換做以前,他必定將對方剝皮拆骨。
如今這是……
真的只是一點的喜歡嗎?
然對於他們這種人而言,絲毫的心慈手軟,都會成爲致命的弱點。
鄭夕顏捂着疼痛難忍的傷口,別過頭不去看他。死死咬着脣,堅決不肯喊疼。身上被冷汗打溼,眉心的汗珠子緩緩而下,掠過她的鼻尖,掠過她的臉頰,從下顎處墜落。
這女人,難道對自己假意溫柔會死嗎?
楊傲慍怒,倔強得跟驢一樣!
將鄭夕顏放置在牀榻上盤膝坐着,陡然撕拉一聲清脆巨響,他已將她的衣衫徹底撕碎。雪白如玉的肌膚凝着冷汗,越發晶瑩剔透,愈發撩人心扉。
“別碰我!”鄭夕顏想要反抗,誰知卻被楊傲止住穴道,動彈不得。
楊傲霎時晃了神,冰肌雪骨,吹彈可破,便是此刻最好的形容。
手,略帶癡迷的撫上她光潔的脊背,果真是幼滑無比。
驀地,他的眸色突然綻放出野狼般的陰戾,掌心陡然聚力而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