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長髮毫無束縛的垂落,隨着他的打鬥在風中不斷飛舞。
銀灰色的面具遮去鼻翼以上的所有容顏,即便如此,仍舊可見他無可挑剔的臉部輪廓。一雙銀色面具下的黑色瞳孔,就像來自地獄幽冥的眼睛,綻放着幽暗的光,陰冷得可以吞沒世上的一切。
鄭夕顏心驚,飛快跑出去老遠。
誰知她錯了,對方要的是她的命。
銀灰色的臉在她身後鬼魅般隨行,她突然感覺到有一隻幽冥鬼爪抓住了她的肩膀,還來不及喊叫,腳下猛然一空。
頃刻間天旋地轉,連帶着那個鬼麪人一同陷入了無盡黑暗的地下世界。
身子不斷的下墜,她聽見耳邊的風呼呼長嘯,陰冷的知覺侵佔一切理智。昏迷之前,她感覺到有一隻來自地獄的冰涼的手,握住了她的腰肢。
不知過了多久,鄭夕顏是被腳踝處劇烈的疼痛刺激醒的,睜開眼,明晃晃的火光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下了地獄。
額頭滿是細密的冷汗,她看不清四下的環境,只知道漆黑一片。勉力讓自己坐起來,擡頭望去,也不知是什麼天坑之類的。高度深不可測,往上看也只能看見如針尖般的光亮。
手,順着自己的腿部往下摸,終於摸到腳踝處的腫痛。
該死,是脫臼。
四下漆黑一片,唯有不遠處纔有隱約的火光。
手,四下胡亂摸着,鄭夕顏摸到了冰冷的石壁,上頭黏糊糊的感覺好似地衣。忍着劇痛,她一步一停頓的往火光走去。
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竟然只是傷了腳,不知該慶幸還是該自認倒黴。如果沒有遇見那個凶神惡煞的鬼麪人,也許現在她已回到聚賢莊。
秦沐風,會擔心她嗎?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更不知道,外頭現在是什麼時辰。
鄭夕顏不敢靠火光太近,最簡單的常識告訴她,有火光的地方足以證明有人類行走的痕跡。掉下來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有個硬物也跟着自己摔下來,隨後腰間一緊便失去了知覺。
該死,難道是昏迷前那個鬼麪人?
一襲灰色的長衫,長髮如墨,腰間素色錦帶,中間綴着一顆成色極好的貓眼綠寶石。只見他盤膝而坐,似在運功,頭頂百匯處有些嫋嫋白霧升起。
身旁的一堆篝火,讓他臉上的面具不斷跳躍出鬼火般的銀光。
“看夠沒有,出來!”他的聲音很好聽,骨子裡卻有一股陰冷的寒氣。猶如鬼魅拂過人的頭皮,教人不寒而慄。
腳上傳來刻骨的疼痛,鄭夕顏咬着脣,卻不敢讓自己吭聲。
既然被發現了,倒不如大大落落的走出來,免得這廝一生氣,自己死得更慘。
其武功之高讓鄭夕顏五內不安,隔得如此遠卻沒能躲開他的勢力範圍。
一瘸一拐的靠近火堆,看他的樣子,衣衫完整,全然不似自己這般狼狽。大抵並未傷到哪裡,只是方纔……她分明看見他在運氣,難道不是因爲內傷?
黑色的眸子緩緩睜開,他站起身子,一襲灰白色的衣衫與銀色面具在這樣黑暗的地方尤顯突兀。
鄭夕顏驟然窒息,尤其是他扭頭看她的那一刻,那雙如幽冥鬼火的黑色瞳孔,帶着陰冷肅殺之氣。
鄭夕顏稍稍一怔,險些被他的眸子吸進去。
“你想說什麼?”他頎長的身子落下陰暗的影子。
神色稍霽,鄭夕顏忍着腿上一陣陣劇痛,冷汗浸溼了衣衫,“你是誰?”
“知
道答案的都會死。”他看一眼鄭夕顏的腳,轉身朝一個洞窟走去。
鄭夕顏站在原地,跟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是一萬個不願意跟這樣正邪難辨的男子在一起,但是這裡沒水沒糧,她如果不走出去一定會死。別說餓死,若是冒出爬行動物,估計她會變成美美的饕餮盛宴。
“還不走?”那人說得很慢,口吻卻夾雜着陰冷的煞氣。
周身打個冷戰,被人殺了,總好過在這裡等死。
一瘸一拐,鄭夕顏跟着鬼麪人慢慢走入深不可測的黑暗石窟。
忽明忽暗的火把下,鄭夕顏環視四周。
這是天然的石灰石洞窟,有着奇妙的鐘乳石,滴成各式各樣的形狀。偶爾會有幾支溪流從地下穿過,原本悅耳的流水音,此刻宛若梵音般杳渺,帶着幾分刻骨的陰森。
四下望去,望不到邊際,擡頭也沒有絲毫縫隙。
他們好像走在大山深處,空寂的石窟一個連着一個,層層交錯,內質結構極其相似。鄭夕顏覺得自己在兜圈子,好似走來走去都在原地踏步。
腳上實在疼得受不了,身子一軟,她無力癱坐在地。手,死死捧着腫脹疼痛的腿,徹骨的疼痛讓她的面色,即便在黑暗中亦是慘白無光。
那張驚悚的臉驟然在她的視線裡放大,他漆黑如夜的眸子霎時對上她錯愕的眼睛。
銀灰色的面具泛着冰冷的寒光,她看見他微微上揚的脣角,掠過一絲涼薄的殺氣。
還不待她反應,只聽得咯嘣一聲,鄭夕顏一下子抓住他的雙肩,眼淚霎時落下來,“啊疼!”
下一刻,叫聲戛然而止。
一雙颯冷無溫的眸子凝成冰涼的弧度,正直勾勾的注視着她。
好似不疼了!
“只是脫臼。”他的肩上一抖,鄭夕顏的指尖霎時傳來針刺般的疼,她立刻縮手。
這個男人是世間一切危險的代名詞。
望着自己不紅不腫的指尖,他的武功已然到了化境?便是輕輕一抖,她的手便疼得難以忍受。
指尖還有稍許痛麻,她的腳真的不再疼痛。
擡頭,鬼麪人已經翩然遠去。
四下一片漆黑,鄭夕顏急忙起身,快步追上去。
驀地,前方的男子竟然頓住了腳步,視線好似全部凝結到一處。
順着他目視的方向,鄭夕顏看到一個紅色小點,黑暗中閃爍着幽暗而詭異的光芒,就像惡靈的眼睛,讓人打心底裡發怵。
“這是什麼?”鄭夕顏死死盯着前方的紅光,紅光忽明忽暗,陰森恐怖。
“想不到會在這裡。”
他的口吻依舊冰冷,卻帶着幾分勢在必得。於黑暗中,那雙幽深的瞳孔綻放出驚人的寒光。
她扭頭看他,隱隱覺得脊背發涼。
一步一頓走過去,鄭夕顏屏住呼吸,看着鬼麪人的身影慢慢出現成雙的幻影。她以爲自己看錯了,然而越發瞪大眼睛,驚人的事情卻愈發清晰。
爲什麼她好像看見有兩個鬼麪人,緊接着是四個,再接着是八個……
她沒有看錯,是齊刷刷八個身影!
分身術?鄭夕顏的脣角微微抽動,世間真有此等驚悚的武功?詭異,妖異,已然無法形容此刻鄭夕顏的心情。她瞪大眼眸,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快步竄到一塊巨石後頭,鄭夕顏只覺得五臟六腑都開始叫囂。
藉着溪水與火光的折射,這個位置剛好能看清那裡的一切。
那不是什麼紅光,是一顆璀璨奪目的紅色明珠,小拇指蓋大小,卻帶着邪肆無比的光芒。
而此時此刻這顆珠子,正嵌在一條巨蟒正額。
此蟒通體鮮紅,頂上有冠,腰身粗壯得要兩人合圍才能。銳目如燈籠大小,分叉的信子正吞吐着,已經表現出極大的敵意。
老一輩人說過,蛇是一種極爲有靈性的動物,越大的蛇種越有靈。若然長了冠,只怕是成了精的,是斷斷碰不得的。這種蛇隨意不會傷人,但若是被激怒,將會帶來難以預料的災禍。
鄭夕顏張了張嘴,沒敢叫出聲來。
蛇是熱感動物,雖然視力不好等同瞎子,但是就算她不說話,它也能探測出自己的位置。
眸子一轉,鄭夕顏忽然明白,鬼麪人要做什麼!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血蟒額頭的紅珠子,那纔是他的目標。
那是什麼東西,至於讓他這樣高深莫測的人如獲至寶,甚至於不惜面對如此驚恐的怪物,也要一舉奪下?
想必是個好東西!
鄭夕顏不動聲色,那頭卻已經交上了手。
血蟒纏在一塊鐘乳石石柱上,粗壯的尾巴狠狠掃向鬼麪人。與此同時,那張血盆大口瞬間張開,銳利的牙齒帶着難以忍受的惡臭,淌着令人作嘔的黏液,咬向鬼麪人。
大老遠的,鄭夕顏看得心驚肉跳。
鬼麪人如果輸了,是否也預示着自己會成就池魚之殃?
一想到這裡,鄭夕顏攥緊了衣角,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血蟒的尾部狠掃,鬼麪人凌空三百六十度急速旋轉,身子赫然騰於石壁的空隙。看樣子對於血蟒這種龐然大物,人類的武功還是有些無法全然使出。
該死,該死!她該怎麼辦?
等等,那蛇看上去不對勁,纏着石柱好似拼命的挪動身子。下一刻,鄭夕顏仿若想到什麼,衝着鬼麪人大喝,“蛇在蛻皮,打它七寸!”
鬼麪人頓時抿出涼薄的脣線,飛身而下,速度之快快如閃電。一掌擊中蛇的七寸位置,力道之大,幾乎能聽見蛇體內骨頭斷裂的聲音。
血蟒不斷扭動身子,尖銳的嘶吼聲響徹整個石窟,震得四周頂部的石塊不斷掉落。蛇蛻皮的時候,防護力是最弱的,相對來說攻擊力也是最小的。
何況血蟒剛剛褪了一半的皮,還沒有全部褪完,故而七寸這個位置被完全暴露在鬼麪人眼皮底下。
飛起落下,幾個落點,鬼麪人就着血蟒的七寸連續拍下十層功力,直接將其五臟六腑悉數震碎,骨骼業已成了粉末。
血蟒龐大的身軀扭動了幾下,終於停止了可怕的嘶吼,砰然倒地。
許是連鬼麪人都沒有想到,鄭夕顏一句吼,竟然讓他找到了血蟒的弱點。如果血蟒不是正巧在蛻皮,估計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鼻間有些細小的汗珠,鬼麪人方纔用力過度,費了不少真元。
氣息有些紊亂,所幸,血蟒已經死了。
一步一頓走向血蟒的頭部,那顆璀璨的紅珠還在閃爍着耀眼詭異之光。
豈料他的手還來不及取出血蟒額頭的紅珠,便聽得當空一聲厲喝,“血魄珠是我的!”
霎時寒光乍現,數道指劍宛若利箭齊發,直撲鬼麪人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鄭夕顏厲喝一聲,“小心?”手中的石塊已經擲出去。
砰的巨響,石塊當空被震成粉末。再回眸,卻是一個紅髮怪物凌空而下,伸手便奪血蟒額前的紅珠:血魄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