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素淺笑,“能死在你手裡,也是極好的。動手吧!”
鄭夕顏握緊手中的髮簪,眸色冰冷如刃,“你當我不敢?哼,韋素,我不管你到底是誰,這筆買賣我們說了算,由不得你做主。我這人沒有旁的毛病,便是不喜歡被他人左右。現下你該明白了嗎?”
聞言,韋素頷首,“好,只要你開口,什麼都好。”
那一刻,鄭夕顏眸光爍爍,只是扭頭看着華韞。華韞點了頭,鄭夕顏這才緩緩鬆開他,將簪子砰的一聲丟棄在桌案上。別過頭去,鄭夕顏不去看他一眼,誰知韋素忽然眸色陡沉。
還不待鄭夕顏回過神,他已然撲上來。
“你做什麼……”
話音未落,萬箭齊發,嗖嗖從她頂上射過,齊刷刷沒入竹製的房間四周。華韞側身躲在門後,面色微恙。鄭夕顏瞪大眸子,銳利如鷹隼般的眸子快速掠過外頭的林子,搖晃不定的竹林裡頭,埋伏着數十名弓箭手。
大抵是外頭的陷阱讓他們不敢進來,所以只能以箭直射,可見他們並不想留活口。
心頭微驚,擡眸,卻迎上韋素溫柔如水的眸子。他壓在她的身上,脣角勾起清淺的笑靨。
鄭夕顏的羽睫止不住顫了顫,她看見,他脣角一點一滴墜落的鮮血。他的頭無力垂下,微弱的呼吸就吹在她的耳畔,他說,“還好,你沒事。”
“喂?韋素?韋素你別裝死?”鄭夕顏一把抱住他的,滾入桌案底下。這才發現韋素的脊背上插着一支利箭,箭矢刺穿了他的胸口,鮮血正源源而下。
外頭的箭還在不斷的射入屋內,將內裡的物件擺設射得千瘡百孔,無一完整。華韞探了身,誰知利箭驟然刺穿他的胳膊,鮮血霎時染紅了袖管。
眼見着華韞痛苦的靠在門後,身旁的韋素奄奄一息。
鄭夕顏忽然掌心凝力,雙眸突然猩紅如血。念力啓動體內的血魄珠,屋內的利箭忽然發出嗡嗡聲響,華韞瞪大眼眸,卻見利箭陡然齊刷刷拔出,如同灌輸了生命,驟然全部飛出屋子。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外頭林子裡發出淒厲的慘叫,不少弓箭手皆從樹上掉落。
一口黑血從體內噴出,鄭夕顏的身子晃了晃,依舊勉力撐住。
艱難的起身,鄭夕顏拖着疼痛的腿走到華韞身邊,“怎麼樣?”
華韞搖頭,自懷中取出一枚解毒丹,“快。”
鄭夕顏點頭,身子撲通跌跪在地。強忍着體內亂竄的真氣,鄭夕顏吞下解毒丹,撐住不讓自己倒下。
驀地,外頭一支冷箭直抵她的眉心而來。
回眸,已然來不及。無力的閉上眸子,她等着最後的箭,貫穿自己的腦門。
外頭驟然想起淒厲的慘叫聲,鄭夕顏忽然睜開眸子。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那支箭被他死死握在手裡。羽睫顫了顫,鄭夕顏一頭栽倒在地。
輕柔的將她置於牀榻,紀揚與華韞守在外頭。
月色極好,溫柔的從窗口灑落下來。指尖掠過她的眼角眉梢,微涼微疼,卻有種久違的熟悉與親切。
她的脣色有些異樣,不似出宮是微紅,竟泛着少許暗色,許是因爲中毒的緣故所以纔會這般憔悴。
徐徐睜開眸子,鄭夕顏心頭一驚,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忽然坐起來。
“秦沐風!”她喊着,卻起身圈住了他的脖頸。
那一刻,他愣在那裡,良久沒能回過神。
“真好!真的是你!”鄭夕顏清淺笑着。能在毒發之前還可以見上一面,許是上蒼垂憐。
他的手顫了顫,幾次擡起幾次落下,終於抱住了她。秦沐風深吸一口氣,“是我。你沒事了,外頭的人都被暗衛解決殆盡,現下是安全的。”
月光清清冷冷的落下來,她的羽睫顫了顫,仿若想起了什麼,終於送開了他。脣角扯出難看的笑靨,鄭夕顏撫了撫自己的容臉,想着自己中了毒,顯然是難看的。早前在鏡子裡看到自己蒼白的容色,以及微微暗色的脣,想必會嚇着他吧。
艱澀的笑着,鄭夕顏道,“你何時來的?”
“父皇已經允准,本宮便馬不停蹄的趕來。”秦沐風斂了眉色起身,月光落在身上,他依舊是當日風華無限的大皇子。一身的尊貴,無與倫比的冷戾威嚴。
鄭夕顏起身,“大雲戰敗?想來朝堂上必定議論紛紛。”
秦沐風轉身看她,目光微涼,“你是想問秦沐麟如何?”
聞言,鄭夕顏不說話。
長長吐出一口氣,秦沐風道,“父皇不忍傷他,所以只是將他軟禁在安陽宮面壁思過。只是八萬大軍……全軍覆沒!”
“什麼?”鄭夕顏微驚,“該死的二皇子!”
“天亮之後我們離開這裡。”秦沐風突然開口,口吻不容置喙。
鄭夕顏挑眉,“那成親王府那邊……”
“你放心,一切自有安排。”秦沐風道,眸子有種欲言又止的情愫。良久,他才扯出一句話,“下次看見太子其,記得躲遠點。”
“嗯?”鄭夕顏凝眉,“爲何?”
秦沐風眼神閃爍了一下,忽然將她按在牆壁處,幾近咬牙切齒的低語,“如果你不想變成他的男寵,你就給本宮閃遠點!”
嘴角微微抽動,鄭夕顏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你是說太子其……他是斷袖?”
一股冷氣從腳底心突然竄起,迅速蔓延全身。吞了一口口水,鄭夕顏頷首,“誠然是要躲遠點的,所幸我此生做不得他的男寵。殿下還是自求多福纔是!”
那一刻,換秦沐風脣角抽動。
該死的女人!
秦沐風深吸一口氣,“好生休息,明日啓程。”語罷,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鄭夕顏愣了愣,腳踝處換了藥,再不似先前的疼痛。只是……暈倒之前,她記得韋素受了傷。雖說韋素見不得是什麼好人,到底也是救了她一次,她從不喜欠下人情,故而這個情她是斷然要還的。
否則牽扯不清便是她的罪過。
眼見着秦沐風與紀揚、華韞二人朝屋外走去,不知要做什麼計劃。鄭夕顏跛着腳進了隔壁的屋子,微弱的燭光裡,韋素躺在竹牀上,胸口纏着繃帶,想來是華韞爲他收拾了傷口。躡手躡腳的走進去,鄭夕顏站在牀前。
牀榻上的韋素面色微白,不似先前的英姿勃發。
坐在牀沿,鄭夕顏輕嘆一聲,“別裝了,我知道你醒着。”
韋素睜開眸子,“到底瞞不過你。”
“你當自己瞞得過誰?你以爲你瞞過他們嗎?”鄭夕顏不是傻子,憑秦沐風與紀揚的功夫,豈會不知他早已甦醒。這廂不理不睬左不過是無暇顧及罷了!何況……晾他一個傷病號,也折騰不了天去。
韋素勉力坐起胸口的血跡透着白色繃帶,燭光下若隱若現的泛着殷紅之色。
“你來謝我麼?”他笑了笑。
鄭夕顏冷笑,“我謝你什麼?別忘了是你佔了我的身份在先,我沒必要謝你。”起身,她看了看外頭皎潔的月色,“既然你沒死,那你我之間的恩怨便當一筆勾銷。如今那封信對我
而言已經無關重要,你以後會怎樣也與我無關。江南二字,你若喜歡便只管用着就是。”
語罷,鄭夕顏轉身就走。
腕上陡然一沉,韋素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別走。”
嬌眉微蹙,鄭夕顏凝眉看他,隱隱覺得他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眸色微沉,“我們認識?”
他的手一鬆,嘴角卻是艱澀的苦笑,“不曾相識。”
“既是不曾相識,那麼以後就各走各的路。”冷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秦沐風面無表情的走進來,該死的女人竟然深夜私會旁的男子,着實是越發放肆!
鄭夕顏微怔,卻見秦沐風走進門來,隨即將鄭夕顏打橫抱起。
韋素瞪大眼眸,望着秦沐風一臉的風霜。那種眼神帶着月的清冷,也有少許猩紅的醋意。
“你做什麼?”鄭夕顏面色陡然泛紅。
“對於那些不服從命令的奴才,本宮素來不會心慈手軟。”他冷睨韋素一眼,徑直將鄭夕顏抱出房間,回到原來的牀榻。
鄭夕顏掙扎了一下,奈何被他壓得死死,“聽着。”他欺身壓上她,眼底的光深淺不一,教人無法捉摸,卻隱隱有種微疼的錯覺。
心神一震,她迎上他的眸子。
卻聽得秦沐風將她攬入懷中,順手攬過被子遮住彼此,“好好活着。等到事情結束,本宮讓你重獲自由。”
羽睫突然不自覺的顫了顫,沒來由心頭一陣不安。他鮮少說這樣的話,帶着幾許不確定與猶豫。他不是說,此生都不許她離開?爲何會突然?
隱隱的,好似出了什麼事情,只是她無法探知。
“殿下的意思是……”
不知爲何,她竟然有種淺淺的難過,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因爲他說的話,讓她忽然意識到離別並非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以後叫我子任。”他用一種近乎命令的口吻,居高臨下的望着懷中的女子。
鄭夕顏突然有種刻骨的悲涼,好似這張臉不久之後就會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而她即將退出他的生命,退出屬於他的天下。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襟,清澈的眸子倒映着他輕笑的模樣。
脣,張了張,卻喊不出一個字。
輕嘆一聲,秦沐風合上眸子,愈發將她抱得生緊,“睡吧!”
以後……好好活着。
天明的時候,鄭夕顏醒來已經在馬車上,卻依舊躺在他的懷裡。睜開眼的瞬間,迎上的是他爍爍之眸,此刻他正低眉凝視她的容臉,指尖略帶疼惜的掠過她的眉心。
“很快就到了。”他說得很輕。
鄭夕顏定定的注視着他的容顏,打從他出現她便有種不安,如今卻愈發強烈。不知爲何,現下的秦沐風無論是言行舉止還是對她的態度,儼然是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分明是溫柔備至,卻讓她有種不知名的淒寒。
她的手忽然撫上他緊蹙的眉,薄脣微啓,“秦沐風,我想撫平你皺眉頭的習慣。你每次遇見危險,總喜歡皺眉。”
他笑了笑,半晌才扯出一個字,“好!”
馬車顛簸着,他擁着她格外的小心翼翼,她忽然有種被人寵愛的感覺,只是這種感覺依稀彷彿如煙花,終將稍縱即逝。
終於,馬車停下,他卻定定的看着她良久,纔算鬆開了她,“走吧!”
鄭夕顏微怔,撩開車簾子,卻是一座偌大的莊園,門前的匾額上寫着“杏花春雨”。眸子赫然瞪大,她驟然轉身,不敢置信的盯着秦沐風平靜得泛不起一絲波瀾的臉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