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玉面俊顏,她再熟悉不過,便是在夢裡也不會忘記。
“安國侯爺?真是好興致,竟也擠着來看花燈?”柴素錦冷冷說道。
趙元甄朝她笑了笑,“不是,我是來尋人,不是來看燈的。”
說着,他擡手捉住她的肩頭。
柴素錦心頭一驚,立時大聲道:“安國侯爺在此呀,快快,誰能給我一隻花燈,好叫我送給侯爺!”
她聲音不小,周圍立時轟的一聲,亂了套了。
聽聞安國侯爺名頭的少女們,好似瘋了一般。朝着聲音的方向擁擠過來。
尚未瞧見人,就叫她們激動的難以自持了。
趙元甄看着柴素錦皺了皺眉頭。
柴素錦欲趁亂甩開他,擠入人羣。
卻不防他手指忽而收緊,藉着巧勁兒擠開人羣,同她緊緊擠在一起。
“你……”柴素錦話音未落。
他便伸手將她抱住。提氣一躍,不知踩着哪人的肩頭,蹭的便躍出人羣,又在哪個倒黴蛋兒的腦袋上借力一踏,縱身躍上房頂。
柴素錦還來不及緩口氣。他又從房頂之上,輾轉而起,身姿蹁躚如燕一般,抱着她好似十分輕鬆,接連幾個凌躍。便已經離開了人聲鼎沸的那幾道街。
柴素錦這會兒全然亂了,“你想做什麼?”
她在他耳邊問道。
可是一張嘴,便有冷風猛的灌進口中,將她的聲音吹得支離破碎。
“別說話,吃了涼氣小心腹痛。”他提醒道,“待會兒我們有的是時間好好說話。”
柴素錦只好任由他抱着,在冰冷的夜風中疾馳。
冷風吹得她眼睛都要睜不開。
當他停下,她的腳終於再次落地時,她才長長鬆了一口氣,睜開眼來。
這屋子,她見過!
是了,她怎麼會沒有見過呢,這是駙馬府書房的擺設。
她前世常常在他的書房中陪他一起讀書。
她說喜歡東西如何擺放,他便順應她的喜好,顧及她的方便來擺放。
便是有時影響了他的習慣,他也不惜。一切盡都先順着她來。
有多久沒有再來過他的書房了?
如今這裡已經不是駙馬府,已經改頭換面成了安國侯府了。他倒是念舊,書房裡的擺設,竟然連位置都沒有換過,還是她最熟悉的樣子。
“坐吧。”趙元甄撿了個舒服的椅子坐了下來,隨口說道。
他手邊的高几上,擺着兩杯暖茶,暖爐裡的炭火燒的正旺。
這裡溫暖如春,叫人從頭到腳都舒緩起來。
柴素錦深吸了口氣。挑了個離他不近不遠的位置坐下了。
“不冷麼?吃口熱茶。”趙元甄指了指另一隻茶碗道。
柴素錦本想搖頭,可空空蕩蕩的腹中,卻略略不適。她沒有用晚飯,便出門了。
本想尋到馬文昭再一起回家用飯。卻不想適才吃了涼氣,是需要喝些熱茶暖暖肚腹了。
她只好起身,坐的更近了些,雙手捧起茶碗來,緩緩吃着茶湯。
這茶湯的味道……
她擡眼看着趙元甄。
趙元甄微微一笑,“喜歡麼?這茶湯,乃是公主在世的時候最喜歡的。他們都說。你同公主很像,那想必公主喜歡的,你也會喜歡吧?”
柴素錦皺了皺眉,“太甜,我不喜歡。”
他竟還記得她的喜好。這茶湯的味道,同前世的一絲不差。
趙元甄笑了笑,“她喜歡就好,你喜不喜歡,不重要。”
柴素錦皺眉,“安國侯請我來,不是爲了請我喝茶吧?”
趙元甄點點頭,“不是。”
“那您有何貴幹?還請速速說來,我還有事,不便耽擱!”柴素錦語氣不善。
趙元甄擡眼,“你還有什麼事?”
“與你何干?”柴素錦橫眉冷對。
“你同她一點兒也不像,她從來不會這般生氣。”趙元甄笑說道。
柴素錦冷哼,“她是公主,高高在上,身邊人奉承討好還來不及,如何敢惹她生氣?”
趙元甄哦了一聲,“你說的倒也不錯。”
“我們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好麼?”柴素錦皺眉問道。
“你這麼汲汲皇皇的,是要去哪兒?”趙元甄又問了一遍,“瞧你去的方向。也不像是要進宮?”
“我說了,安國侯就會放我離開麼?”柴素錦問道。
趙元甄閉了閉眼,“也說不定。”
“我要去太子衛率府。”柴素錦挑眉說道,“去尋馬衛率。”
趙元甄沉默片刻,淡淡的哦了一聲。“馬衛率呀,他今晚,也許顧不着見你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柴素錦問道。
趙元甄卻飲了口茶湯,又緩緩放下。“瞎說,哪裡太甜了,分明甜淡適口!”
柴素錦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中的煩躁,叫自己冷靜坐下來,深深看着趙元甄的臉,看着他的眼眸。
此時此刻的他看起來,熟悉卻又有些陌生,不是他平日裡的樣子。
柴素錦忽而在心中自嘲起來,自己什麼時候真正瞭解過他?什麼時候真正看懂過他?他於自己來說。豈不是一直都是陌生的麼?
“你還會進宮麼?過了上元節以後,你還會進宮爲聖上和太子調理身體麼?”趙元甄忽而問道。
柴素錦皺了皺眉,“這要憑聖上的意思了,豈是我能做主的?”
“你不能做主麼?”趙元甄看向她,“聽聞聖上都已經擬定你‘長明公主’的封號了,卻因爲年節各種事宜,而暫且擱置。要成爲公主了,你都要替代她了……還有什麼是你不能做主的?”趙元甄語氣微冷。
柴素錦搖了搖頭,“此事尚未成……”
“不可能成的,你不要妄想了。”趙元甄打斷她。堅定說道。
柴素錦愕然看他。
“沒有人能替代她,成爲公主。”趙元甄說的斬釘截鐵。
“不是替代她,”柴素錦皺眉,“便是聖上給我公主的封號,也並非是爲了替代她。就算是,同如今的安國侯爺,也沒有關係了吧?您就要迎娶楚國公主,婚期一推再推,也擋不住您尚旁的公主之實啊?”
趙元甄目光沉冷的看着她,“你話太多了。”
“不能只有你說。不讓旁人說。”柴素錦笑道,“怎麼,你娶楚國公主的事兒,大周已經沒有人不知道了,許得你做。旁人連提都不能提麼?”
趙元甄忽而起身,伸手扼住她的脖子,“你再敢多言,我就掐斷你的脖子,你信不信?”
“信。”柴素錦笑着點頭,“怎麼不信?您連自己的妻,長公主死了不足一年,都能背信棄義的另娶他人,掐死一個我。算得了什麼?”
趙元甄低吼一聲,五指猛然收緊。
柴素錦臉面漲得通紅,想咳都咳不出。
可立時他就又鬆開了手,目光遲疑且擔憂的看着她,“你……你沒事吧?”
他的語氣竟有些驚慌失措。
柴素錦連連咳嗽喘氣。他垂眸問她的時候,她連忙退了兩步,警惕的看着他,“你有病吧?”
趙元甄無奈的呵了一聲,“是啊……她離開我。我就病了,病的不可救藥……我希望她回來回到我身邊來,卻又怕她回來甚是連夢裡都不敢見她,唯恐她看到真正的我……”
這話叫柴素錦全然愣住,“安國侯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元甄忽而擡眼看着她。“你會懂的,很快就懂了……”
他的眼神,他的語氣,他的表情,叫柴素錦心頭大爲不安起來。
他說,馬文昭今晚沒有時間見她,他說他不敢叫公主看到真正的他,他說她會懂得……
將這些話連在一起……
“今晚,要發生什麼事?”柴素錦忽而問道。
趙元甄搖了搖頭,“沒什麼。不過是爲過去的事,做一個了結,徹底的了結。”
“什麼?”柴素錦愕然。
“跟過去的仇恨道個別,是個結束。也是新的開始,叔叔逼我做一個了斷,想來也是有好處的,拖得越久,仇恨在心中生長的時間也就越久。越早了斷,便能越早開始沒有仇恨的生活……”趙元甄喃喃自語。
這話不像是說給她聽得,倒像是他說給自己聽的。
柴素錦聽得心驚膽戰,直覺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她肩頭的靈芝雲紋也越發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