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甄迎着瑄哥兒的視線,對他這種主動示弱,主動放軟的語氣,竟沒有抵抗之力,冷麪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兒打轉,卻說不出。
“你姐姐會擔心……”
“我和你在一起,她定會放心的。”瑄哥兒說道。
趙元甄抿脣,這下,所有的藉口都被堵住了。
良久。
“好吧。”趙元甄點頭。
瑄哥兒大獲全勝。
行出營帳之外,瑄哥兒擡頭望天,長長舒了一口氣。
“能叫將軍服軟的人,伯爺只怕還是第一個!”丁卯衝他拱了拱手。
瑄哥兒搖了搖頭,“我惦記這麼久的人,終於死了。不過臨死,他倒是教會了我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樑悅從背後走上前問道。
瑄哥兒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告訴你。”
說完,他呵呵一笑,去安排自己的營帳住處去了。
虞震德所說的話他雖然全然不信,但卻叫他明白了,一味的恃強也許並不能叫人獲勝,適時的放低姿態,以弱者的形象示人,以懷柔的手段,或許能意外輕鬆容易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若硬逼着趙元甄將他留下,只怕如今,他已經在被遣返回京的路上了吧?
懂得要適時示弱的,並不止瑄哥兒一個。只是人都有傲氣,都有些東西放不下來。
柴素錦十分清楚,在馬文昭面前示弱,比同他嗆聲,同他硬來,可能會叫自己的日子更輕鬆好過。
可是面對他的時候,她卻放不下心裡頭的那一份骨氣。
“還是不肯同我說話麼?”馬文昭坐在牀邊,看着柴素錦。
柴素錦看着牀上淡青的手繡紋路,默不作聲。
“你總不會以爲,你這麼悶聲不說話,我就會放過你吧?”馬文昭笑了笑,“我的耐心,你當知道的。”
柴素錦甚至沒有擡眼看他。
他們停在此處,已經有好幾日之久,馬文昭似乎並沒有起程的打算。
這裡是在楚國境內,也許是靠近邊陲的城邑。既方便他指揮前線作戰,又能確保他的安全。
她只知道每日裡都會有許多政務送來此處,等他批閱處理。
“人在什麼時候,纔會改變自己的初衷?改變自己的選擇?”馬文昭輕聲問道。
柴素錦不動也不做聲。
“是不是非要到無路可走,沒有期盼,全然絕望的時候,才能幡然醒悟,恍然明白,原來自己還有更好的活法?”馬文昭笑了笑,啪的扔下一個信封在她手邊,“看看吧,蜀軍已經到了萬源。有蜀軍的支持,大周必敗。”
柴素錦微微皺眉。
“趙元甄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兩國聯軍作戰,不可能抵禦得了蜀國同大楚的夾擊!他必然是要落敗的。”馬文昭滿面自信的說道。
柴素錦緩緩伸手,抽出信箋,輕緩的打開來看。
信是邊疆將領送來的,稟告他蜀軍已經就位。
“看到了?趙元甄若是輸了,等待他的會是什麼?大周百姓的失望咒罵,柴賢的斥責抱怨,連他最心愛的人,他卻也在不能見到,他會一無所有。”馬文昭笑了笑,“而大周現在,連談條件的資格都沒有了。”
柴素錦終於擡起頭來,“原來我在你眼中,只是大周談條件的資格。”
“我以城池,萬金,邦交來求娶你,你當知道我有多看重你。”馬文昭嚴肅說道。
柴素錦輕笑一聲,“呵,原來我在你眼中如此‘珍貴’呀,真是驚喜呢。”
馬文昭眯眼看她,半晌,輕嘆一聲,“你一定要曲解我對你的感情,我也沒有辦法。”
“這不是曲解。”柴素錦搖了搖頭,“你也許根本不明白什麼叫感情,可以用價值衡量,可以交換,可以被利用的,根本不叫感情。”
馬文昭輕笑一聲,“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都依你。”
柴素錦別開視線,這種敷衍應付的語氣,叫她沒有興致再同他說下去。
“如今你知道了,他正身處在萬劫不復的深淵之畔。你伸手就可以拉他回來,或是推他下去。”馬文昭說道,“你會怎麼選呢?”
柴素錦擡眼,“什麼意思?”
“你不明白麼?”馬文昭輕嘆一聲,“你果真是看不到我對你的心。只要你如今心甘情願的嫁我爲後,我就撤軍,並與周國結百年之好。你若心存不甘,不願嫁我。那就只好……”
他的手向前一揮。
一旁圓桌上的杯盞,被一股力道推動,咕嚕嚕滾下桌案,嘩啦一聲,摔得粉碎。
柴素錦愕然看他,“爲我?”
馬文昭點頭,“對,就是爲你。生死存亡,都取決於你,如今,你明白自己在我心中的分量了吧?”
柴素錦眯了眯眼睛,“馬文昭,你又在謀算什麼?”
“謀算你的心。”馬文昭笑道。
“這世上,唯獨心,是沒有辦法謀算的。”柴素錦冷臉說道,“也是唯一不用謀算的。”
馬文昭輕笑一聲,還未開口,柴素錦又道。
“所以,你一定別有所求。”
馬文昭搖了搖頭,“我只想叫你看清楚趙元甄如今的處境,你和他,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所以,你不用盼着他還會來救你了,他如今是自身難保。”
柴素錦垂眸,“我沒有盼着他來救我。”
“是麼?那是什麼撐着你,以爲自己還能跟我對抗到底呢?”馬文昭笑着伸手,擡起她的下巴,讓她的臉,正對着他。
“不需要旁人撐着我,我不怕你,馬文昭,你能把我怎麼樣呢?”柴素錦冷笑問道。
馬文昭皺了皺眉,“這還真有些難辦呢?折磨你?我不忍心,放了你,我更不捨得。該拿你怎麼辦呢?”
柴素錦想要別過臉去,卻被他猛的捏住下巴。
“雖然不能把你怎麼樣,我卻是可以折磨旁人呀?”馬文昭笑的如奸猾的狐狸。
柴素錦警惕看他,“旁人,是誰?”
“你要不要來見見?”馬文昭挑了挑眉梢。
柴素錦起身下牀。
馬文昭叫丫鬟爲她換好衣衫,他親自爲她梳頭綰髮。
他動作輕柔,小心翼翼的,精細堪比專門梳頭的丫鬟。雖然綰的髮髻不怎麼好看,但單看他爲她梳頭的那傾情和專注,莫名就叫人以爲,他是真的很在意她的。
“走,我帶你去見見這旁人。”馬文昭握住她的手,叫她並行在他身側。
他雖未着龍袍,但他的威嚴,身邊伺候之人的恭敬,仍舊叫走在他身邊,都有一種衆星拱月的感覺。
與他攜手並行,更是榮寵之至,恍如她已經是他的皇后一般。
柴素錦心下彆扭,他卻將她的手拉的很緊。
曲曲折折的迴廊走了好久,纔在一個清冷的小院兒外頭停了下來。
“聖上。”守在院子外頭的人連忙行禮。
馬文昭點點頭,“去地牢。”
那人連忙帶路,穿過一片花叢,從一個書房樣子的房間裡打開一扇鐵柵門。
冰冷清寒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裡與外面的鳥語花香,彷彿是兩個世界。
越往裡走,便有越來越濃重的血腥之氣。
柴素錦擡手按住胸口,強壓下那種想要乾嘔的感覺。
馬文昭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就是這兒了吧?”
隨行之人連忙將火把燈籠都湊了上來。
牢獄之中躺着一人,身上都是血污,披頭散髮的,看不清容顏。
柴素錦深吸了一口氣,“是誰?”
那人原本躺着,像是睡着亦或是昏迷了,可聽到她的聲音,那人卻是一個激靈,立時從地上掙扎着爬坐起來,扒開眼前的頭髮,轉過臉來看向她。
“阮青?”柴素錦愕然道。
阮青瞪眼看着她,他臉上有傷,身上的衣物也有些殘破,血污之下,看不出他究竟受了多重的傷。
柴素錦想要撫着肩頭來感知之時,卻見阮青以手按地,向她——爬了過來。
“你怎麼了?阮青,你的腿怎麼了?”柴素錦驚愕道。
兩世的記憶,她十分清楚的記得,阮青的一雙長腿,出招之時凌厲的氣勢,威風又好看。
他出腿很快,腿法精湛,就連過招勝過他的紀博採,也曾誇讚他腿法的精妙。
可如今……
柴素錦呆愣愣的看着他向前爬的時候,兩條腿恍如朽木一般,被拖拉在後。
她像是被人給狠狠悶了一捶,側臉看向馬文昭。
看到他那張略帶笑意的臉時,她再也忍不住,擡手一巴掌,向他臉上扇去。
馬文昭卻是更快的出手,擡手握住她的手腕,眼神略有些冷意的看着她,“不過是一個僕從,爲他,你要打我?”
“馬文昭,你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殘忍了?還是你本就如此,只是我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你?”柴素錦聲音有些暗啞的問道。
馬文昭依舊握緊了她的手腕,手勁兒很大,捏的她生疼,整條手臂都有些疼的發麻。
“唔……唔唔……”阮青艱難的用兩條手臂爬到了牢獄邊上,手扒着牢獄的鐵欄,舉目望她。
柴素錦僵硬的轉過臉來,垂頭看着阮青。
這是那個趙元甄身邊的得力干將?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兒郎?是那個走過人羣,也會被少女們投花投帕子,暗送秋波的年輕人?
柴素錦去掰馬文昭的手,馬文昭卻捏的很緊,不肯放鬆。
她忽而低頭去咬他手腕。
馬文昭這才鬆了手,“小心硌了你的牙。”
柴素錦立時蹲身下去,趴在牢籠之外,“阮青,阮青你怎麼了?”
她擡手握住阮青的手腕,診他脈相,另一隻手不動聲色的按在自己肩頭。
阮青卻立時縮回手去,身子不穩,踉蹌險些撲倒,他搖頭,不叫她診脈。
“是在公主府外,將他抓住的。若是不先拿下了他,如何能這般順利的將你帶出京城呢?”馬文昭站在她身後說道,“你不用費心思爲他診脈了。他的腿筋腳筋已被挑斷,因他罵的實在難聽,舌頭也被割了,如今不過是廢人一個。”
柴素錦眼圈微紅,咬住下脣,沒讓淚留下來,“阮青……”
阮青看着她,連連搖頭,又點頭,發出啊啊的聲音,卻叫人不明其意。
見柴素錦愕然看着他。
他忽而用自己的頭去撞那鐵牢籠。
“他怕是不想活了,先前厲害非凡的人,如今落到這田地,不過是廢人一個,多半活不下去了。”馬文昭說道。
阮青閉了閉眼睛,安靜下來,默默無聲的看着柴素錦。
“阮青,你不想活了麼?”柴素錦問道。
阮青慢吞吞的搖了搖頭。
柴素錦很想告訴他,她能醫治他,就算腿筋腳筋斷了也沒有關係,她能夠爲他接上的,能夠重新長起來的。舌頭雖然不能再長出來,可是他能比劃,能寫字,也不算完全不能表達。
可就算這樣有什麼用呢?
他們現在落在馬文昭的手裡,馬文昭會讓她醫治他麼?就算醫治好了,馬文昭又會怎樣對待他呢?
此時此刻,柴素錦心頭忽然有種無力感,一種絕望感。
正是馬文昭在一開始的時候,說過的那種絕望。
她這個時候,還能再堅持自己的想法麼?會不會改變初衷,改變了選擇?向他示弱?妥協?
阮青又搖了搖頭,緊閉着眼眸,似乎不想再看這世一眼。
“那你,就給他個痛快吧。不要折磨他了。”柴素錦起身說道。
馬文昭看她一眼,“你不求我放了他?不求我能讓你醫治他?”
柴素錦垂着眼,搖了搖頭,“不了,與其受你嘲諷,不如從容赴死。”
馬文昭眯眼看她,忽而笑了,“你說我狠心殘忍,你又何嘗不是呢?”
柴素錦深吸了一口氣,“他是奉命保護我,既然沒有能保護的了我,讓我落在你的手裡,他的使命未能完成,那麼,他就該死了。就算我治得了他的傷,卻救不了他的命。放他解脫吧。”
柴素錦說完,臉上忽而一涼。
馬文昭眯眼看她,緩緩擡起手來,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只要你求我,我就能放過他。何必這麼逼自己呢?你說過,醫者乃是救人的,如今你怎忍心殺人呢?”
柴素錦垂下眼眸,“馬文昭,這麼逼我,有意思麼?”
“那要看最後是什麼樣的結果了。”馬文昭說道。
“我不求你,你願殺就殺,願放就放。”柴素錦咬牙說道。
馬文昭笑了笑,“那我若是不殺也不放,就要這樣折磨他呢?”
柴素錦瞪眼看他,皺眉盯緊了他,“你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刮目相看了。”
馬文昭輕哼一聲,轉身離去。
身邊人呼呼啦啦的都隨着馬文昭而離去。
柴素錦身子一軟,忽覺眼前都是一片眩暈,她直接向地上栽去。
她身邊跟着名爲伺候,實則看着她的兩個丫鬟立時上前,將她扶住。
“公主?公主?”
柴素錦視線模糊,隱約看見馬文昭去而復返的身影。看到他臉上的緊張倉惶之色。
看到他彎身將自己抱起。
看到他抱着她,大步衝出地牢。
“你不是大夫麼?怎的讓自己虛弱成這樣?”她聽到馬文昭的聲音在耳邊吼道。
柴素錦閉了閉眼。
“你們是怎麼照顧她的?朕是叫你們看好她,這就是你們的看好麼?”馬文昭吼道。
丫鬟們嚇得跟在他身後疾步的跑,一面跑着,一面不斷的認罪。
“好吵……”柴素錦咕噥一聲。
“都給朕閉嘴!”馬文昭朝後冷喝一聲。
柴素錦微微擡了擡眼皮,“是你好吵。”
馬文昭臉色一黑,但還是緊抿住了自己的嘴,不再開口。
柴素錦耳根清淨,終於合上了眼。
好累。
身下是柔軟溫暖的被褥,身上是輕薄帶着馨香的毯子。
冰冷的地牢,肅殺的氣氛,燻人的血腥味,以及被挑斷腿筋腳筋,割了舌頭的阮青,似乎都是一場幻覺一般。
柴素錦睜開眼來,忽覺手腕上冰涼冰涼的。
她側臉看去,只見一眉須斑白的老者,坐在牀邊小杌子上,正隔着帕子搭手在她腕子上。
老者身上還帶着淡淡的藥香。
不用猜,柴素錦已然明白他的身份。
她嚇了一跳,立時縮手回來。
馬文昭正立在一旁,目光冷冷的看着她。
“我自己就是大夫,還用得着請什麼大夫?”柴素錦捂住自己的手腕,瞪眼看着馬文召。
“你既是大夫,就該知道不能諱疾忌醫的道理。”馬文昭緩緩說道。
柴素錦皺眉看他,“這道理我自然懂,我用不着旁人爲我看病診脈。”
“你昏倒了。”馬文昭說道。
柴素錦冷聲道:“那是因爲你太不人道!”
“我不人道?不過是叫你知道,趙元甄留下的人保護不了你,他沒有能力護得你周全,而我卻能護你周全,如此,是不是人道?”馬文昭上前,彎身靠近她。
他一雙眼睛裡,是她略有些忐忑的倒影。
“阮青於你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於我來說卻不是。不管他究竟有沒有護我周全,都是我身邊近親可信之人。你這般折磨他,逼得他向我求死,又逼我面對這些,我氣血上涌,自然會心力不支。”柴素錦咬牙辯駁。
馬文昭輕嗤一聲。
那老大夫卻開口道:“其實公主說的甚有道理,並非糊弄聖上。”
馬文昭側臉看向那老者,“有道理?”
“正是,公主如今不宜大悲大喜,不宜受刺激,不宜情緒過於激動,”老者起身垂頭拱手道,“恭喜聖上,周國公主乃是懷有身孕了。”
霎時間,屋內一片寂靜。
靜的好似時光靜止,呼吸停滯。
馬文昭看着那老大夫,眼睛一瞬不眨。
柴素錦抿住脣,不由自主的護住自己的腹部。
那老大夫似乎察覺了氣氛有異,狐疑的緩緩擡頭,飛快的看了一眼馬文昭後,又看向柴素錦。
“呵呵,果然是好消息,天大的喜訊。朕心甚悅。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馬文昭皮笑肉不笑的對那老大夫說道。
老大夫連忙頷首,提着藥箱,匆匆退走,退到門口,似乎還想開口叮囑什麼,但瞥見馬文昭的臉色,立時閉嘴,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屋裡如今更是靜謐。
馬文昭看着柴素錦,“你懷孕了。”
柴素錦蜷縮起雙腿,雙手攏在膝前,以如此姿勢,護住腹部。
“朕從未碰過你。”馬文昭俯身靠近,“你卻懷孕了。”
柴素錦咬住下脣,眯眼看他。
“誰的孩子?”馬文昭問道。
柴素錦沒有說話。
馬文昭兀自笑了起來,“我以爲你品性高潔,潔身自好,所以敬你,尊你,不敢輕易碰你,便是上次……我也忍住了,可沒想到……你早就不是乾乾淨淨的了!”
她仍舊抿着脣不肯說話,卻是惹怒了馬文昭。
馬文昭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說話呀?你啞巴了?朕在問你話!”
“我以爲你將我擄走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怎麼你在大周的探子,聖上身邊的叛徒與你勾結之人,都沒有告訴你麼?甄哥爲何會親自帶兵前往邊境與你對抗?”柴素錦緩緩說道,“正是因爲我懷了他的孩子。”
馬文昭忽而揚手而起。
柴素錦立時閉上眼睛。
啪的一聲。
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在柴素錦臉上。
她微微睜開眼。
只見紅木牀柱之上,有一個凹陷進去的五指印子。
他咬牙看她,眼目之中的怒火幾欲噴出。
“我是有聽聞風聲,我卻只當那是誤傳,或是你們佈下的煙霧。不過是你的權宜之計。卻不曾想到,你竟如此自輕自賤!”
馬文昭說的咬牙切齒,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想要將她生吞活剝。
“怎麼是自輕自賤呢?我喜歡甄哥,願意嫁給甄哥,願意爲他生孩子。且我本就是他的妻,這是我和他都知道的事。怎麼就輕賤了?”柴素錦慢慢說道,她望向自己腹部的目光,不由充滿慈愛。
“住口!休要在朕面前一口一個甄哥!朕……”馬文昭氣息略微粗重。
柴素錦抿住脣,這個時候還是不要繼續激怒他爲妙。
馬文昭直起身子,望着窗外,深深的吐納幾口濁氣,“這個孩子,不能要。”
此話一出,屋內的氣氛立時驟冷。
柴素錦眯眼,“不行。”
“你現在有資格跟我說不行麼?”馬文昭冷笑。
“若是你要奪去我的孩子,我就死在你的面前。一個護不住自己孩子的母親,她就不配活着。”柴素錦的語氣剛硬至極,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我們日後還會有孩子,有許多許多的孩子,你會是個很好的母親,只是這個孩子,他不該來。”馬文昭說道。
柴素錦連連搖頭,“我要他。”
“你未婚先孕,這是對你名聲的玷污,真想不到,趙元甄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你卻還以爲他是真心待你?”馬文昭喝問。
柴素錦垂下眼眸,是她暗算他呀。這個孩子,是她算計得來的,也許正是因爲這孩子不是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來到她腹中,所以她纔要經歷這麼多的波折和磨難吧?但不管如何,她如今都要這個孩子。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如何想,如何決斷,都與你無關。如今,我只告訴你一句話,若要我孩子的命,先要了我的命。”柴素錦說道。
“你還不明白麼?”馬文昭深吸一口氣,在牀邊坐了下來。
柴素錦立時向後退去,坐的遠離他,縮在牀榻角落。
“趙元甄給不了你未來,他的孩子,只會給你帶來磨難和厄運。他救不了你,他自己已經完了。”馬文昭哄勸道。
柴素錦連連搖頭,擡手捂住耳朵,“你不要說了,我不要聽。”
“妧妧,我會對你好,會給你至高的榮寵,無人能及的地位。我會立我們的孩子爲太子,日後更會將這天下都交給他,會給他最好的。你也會母儀天下,如此,不好麼?”馬文昭放緩了語調。
柴素錦捂着耳朵,連連搖頭。
“告訴我,妧妧,如此你都不想要,那你想要什麼?你想要什麼朕都能給你。趙元甄能給你的,朕給,他不能給你的,朕亦能!”馬文昭拽下她的手來。
柴素錦擡眼看着他,“此話當真?”
馬文昭看着她道:“你說呢?”
“我只想要自由自在,自己的日子,能夠自己做主,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裡。快活又簡單的活着,我不想要榮寵,不想要母儀天下,不想要富貴權柄……我只想行醫問藥,用自己的醫術,去救人……”
柴素錦說話間,馬文昭的眼神越來越冷。
她話音落地,他冷哼一聲。
“胡說八道。”馬文昭握緊了她的手腕,“用這樣的話,搪塞我?敷衍我?朕告訴你,朕絕對不會再放手,你如今只能是朕的人,哪兒都別想去。”
柴素錦閉上嘴,別開視線,再不願看他。
馬文昭霍然起身,“來人,準備落子湯。”
“馬文昭!”柴素錦冷喝一聲,“除非你想要我死!”
“你不會死的。”馬文昭回眸看她,“因爲我不允許。”
“你能看得我一時,你能永遠看住我麼?你想要的是活生生的我?還是一具行屍走肉?我心死了,人亦等於死了。以你的性情,真的要留一個沒有用的人在身邊?真的要用一具行屍走肉做你的皇后?”柴素錦冷聲問道。
馬文昭輕哼一聲,皺眉緊緊盯着她。
她亦回望他,四目相對,像是一場無聲的博弈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