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甄正想要先見見他,若一切正如趙元甄所想,那先見一見他,待他口中的江湖人士來到京城之後,心中有了把握,再見一面,豈不更好?
只是虞震德怕是隨時都盯緊了她,倘若她去往紀家太過頻繁,難免叫本不起眼的紀家又進了虞震德的視線。
叫他提前有了防備,倒是不好。
柴素錦猶豫片刻,目光忽而又落在了瑄哥兒身上。
瑄哥兒被她盯得不甚自在,“姐,你作何這般看着我?”
“瑄哥兒,此時有你在,真好。”柴素錦微笑說道。
瑄哥兒嚇了一跳,瞪大了眼,“姐姐一向感情內斂,突然說這種話,雖然弟弟心裡頭熱乎乎的,可多少有那麼些……受寵若驚啊?”
柴素錦輕笑一聲,“你倒真難伺候!我不同你繞彎子,如今,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
瑄哥兒立時點頭,“這纔對嘛,咱們姐弟之間,繞彎子客套什麼?有什麼話儘管直說便是!”
“你還得再回去一趟紀家。”柴素錦垂眸說道,“請表哥偷偷來一趟侯府,見一見侯爺。”
瑄哥兒臉色立時一沉。
“你不願意?”柴素錦看着他的臉問道。
瑄哥兒點了點頭,“侯爺跟紀家有什麼關係?叫表哥見他做什麼?他如今不是還病着,臥牀不起呢?姐,不是我說你,就算前世你們之間感情深厚,可那畢竟是前世的事情了……好了好了,你別瞪我,今世你是我姐姐,他還沒有明媒正娶,你就這般倒貼,男人是不會心疼你的!”
“跟兒女私情無關。”柴素錦板着臉說道。
“你搬出他的院子,夜裡不和他宿在同一院中,我就去傳話。”瑄哥兒坐直了身子。
柴素錦勾了勾嘴角,“你今日不是來負荊請罪的?倒和我談起條件來了?”
“你一個姑娘家,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和他朝夕相處,同進同出,我……”瑄哥兒哼了兩聲,“我看不慣!我姐姐乃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姑娘,當被她所愛之人視爲珍寶的,豈容人這般輕浮對待?”
柴素錦愕然愣住,靜默的看着瑄哥兒。
瑄哥兒抿住嘴別開視線,臉色十分堅決。
“你還是覺得馬文昭比旁人都好?”柴素錦輕聲問道。
瑄哥兒皺了皺眉,猶豫開口,“倒不是覺得他好,我和姐姐誤會這件事情上,就不難看出,姐姐以前說的真的是對的,每個人都有私心,他的私心就是姐姐你……我倒被他利用了。由此看來,他也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人!”
柴素錦輕笑點頭,“雖被利用,但瑄哥兒究竟長了見識,長了心智,這就是好事。”
“姐,你不要岔開話題,我不覺得師父好,也沒有覺得這侯爺就比他強到了哪裡去!君子當有所爲,有所不爲,就算姐姐你和他前世有緣,如今已經換了面貌,他也不當……”瑄哥兒咬了咬牙,紅着臉說,“反正你們就是不能同居一室,除非他明媒正娶的將你娶回家中!”
柴素錦半晌都沒有再開口,只是默默的看着瑄哥兒。
瑄哥兒兀自喘息了一會兒,平靜下來,卻有些怯怯的,“姐姐,你……沒有生氣吧?我不是要干涉你……”
“瑄哥兒,你在爲我着想,我聽得出來,如今你是真的將我當做了柴妧妧,當做了你的親姐姐,而非將我當做那個已經故去的長公主。”柴素錦微笑說道。
瑄哥兒一怔,連忙點頭,眼眶微微有些熱。
柴素錦垂眸而笑,笑意直達眼底,“如此,真好。”
“那……那我什麼時候去告訴紀家表哥?”瑄哥兒小聲問道。
柴素錦思量片刻,擡頭看他,“等我搬出主院,你就去。”
“啊?不用不用,我相信姐姐,回頭再搬,也來得及!”瑄哥兒連忙說道。
柴素錦搖頭,“你在同我客套?心裡分明巴不得我立時就搬吧?”
瑄哥兒訕笑着撓了撓頭。
柴素錦從花廳裡回來,便爲趙元甄施針。
收針之後二話不說,就叫人收拾行李。
“這又是做什麼?”趙元甄倒是嚇了一跳,“瑄哥兒又惹你生氣了?將火氣撒在我這兒?”
柴素錦端坐搖頭,“不是,有一些事情,是當說清楚,混混沌沌的不是長久之計。”
趙元甄莫名看她,“什麼事?”
“你當我是柴素錦,還是柴妧妧?”柴素錦問道。
趙元甄皺眉,“你自然是錦兒。”
“錦兒是這幅模樣麼?是這個年紀麼?”柴素錦笑着反問道。
趙元甄皺眉,“爭執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難不成你不想做錦兒,倒想做柴妧妧?”
“對。”柴素錦重重點頭,“所有人都知道柴素錦已經死了,已經沒有長公主了。而知道能接受,並且承認的人,並沒有幾個。我在人前是什麼身份?”
趙元甄沉默看她,嘴脣輕抿。
“我們都清楚,人前,我只能是柴妧妧。若我還想要光明正大的行走於人前,就必須確定自己究竟是誰。”柴素錦說道,“錦兒我已經做了一輩子了,如今我要做柴妧妧。”
趙元甄眉頭掙動了一下,但並不明顯,他的玉面俊顏之上,沒有一絲褶皺,“這,同你要搬出主院有什麼關係?”
“我是柴妧妧,未有婚配的黃花閨女,如何能同你共處一室,同進同出?”柴素錦嘻嘻一笑,“還未到手的人,纔會更加珍視吧?”
趙元甄一噎,語氣無奈:“我對你的心,用不着這般。”
柴素錦擺擺手,“那是對錦兒的心,我如今是柴妧妧。”
話音落地,她笑着負手而去。
……
“回稟聖上知道,柴家那小子回侯府鬧了一場,柴家姑娘便搬出了主院。”有繡衣使者跪在御座之下,垂頭說道。
御座上捏着鴿子蛋大的夜明珠把玩之人,聞言緩緩擡起頭來,臉上還有幾分迷濛的醉態,“他們兩個不是感情甚篤?都說患難見真情,如今正是患難的時候,他們倒鬧起了矛盾?”
“臣打聽得知,柴姑娘的弟弟一向親近出征在外的馬將軍,並且寫信給馬將軍透露京中之事。想來他是想撮合自己的姐姐同馬將軍在一起。”繡衣使者回稟。
御座上的人將手中的夜明珠拋起又接住,呵呵一聲冷笑,“不錯,有意思。朕一向視世南爲己出,雖對他要求頗嚴,但也是盡心盡力的教導。不曾想,他竟會爲了一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同我唱反調。”
砰的一聲,夜明珠落在了地毯上,向前滾了幾步遠。
御座上的人坐直了身子,露出一張漠然冷笑的臉,“如今就叫他嚐嚐,被他心愛看重之人疏遠背叛的滋味!”
繡衣使者跪着沒動,半晌不聽聖上吩咐,才小心翼翼的問道:“柴家那小子如今來往紀家頗爲頻繁,給馬將軍的信,更是借紀家之人的手送出。臣等如今可需要……”
“什麼都不用做,仍舊盯緊了他們,有風吹草動,及時回稟。”虞震德從御座上站了起來,“紀家人也是糊塗蛋,就由着他們自己去掙,自己去離間吧!”
一陣得意的笑聲從上頭傳來。
虞震德邁步向後殿走去。
他身邊的宦官連忙彎身將夜明珠捧了起來,小跑追在虞震德的身後。
柴素錦已經搬出了主院,獨自住了一個小院子,這院子離着瑄哥兒所住很近,離主院卻有些遠。
姐姐答應的事情已經做到,瑄哥兒自然沒有推脫的理由,且他也並不真的想推脫。
次日午後,他尋了機會便去了紀家。
恰好紀博採出門不在家中,同紀家的兄弟姐們們並不熟悉,也談不上親近。他便在紀家後院的涼亭裡坐着等紀博採回來。
他正閉目坐着回憶蘇武教他的功夫,以及指點他的有誤之處。
忽而有輕輕的腳步聲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