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昭嘆了口氣,“昨夜他同幾個故交在醉仙樓用飯,酒醉之後,便不知去向。友人仍在,卻獨獨少了她一人。”
“秋試剛過,京城裡人員繁雜,最是容易出事兒的時候。此事我知道了,今日進宮便會稟明聖上。”趙元甄語氣淡淡的說道,“這條獒犬,且放在我這裡,待人尋到,便讓他親自上門認領。”
趙元甄話音落地,轉身要上馬車。
瑄哥兒卻不依,“那不行,這是我家的獒犬。我家哥哥還沒找到,再丟了這獒犬,等哥哥回來,我們如何交差?”
“莫鬧,侯爺不是說了。等你哥哥回來讓她親自上門認領?”馬文昭拉住瑄哥兒。
“那不行!”瑄哥兒連連搖頭,撲上前去抱住赤焰的脖子,“他們萬一趁着咱們都不在,對赤焰做什麼怎麼辦?這可是我哥的寶貝!”
“若是不放心,你可守着它。”馬車裡傳來淡然無波的聲音。“來人,將赤焰帶回府上。”
侍衛們立即上前,驅那獒犬進安國侯府。
瑄哥兒攬住赤焰的脖子,“走開走開!你們別碰它!”
“瑄哥兒,回來!”馬文昭低聲輕喝。
“這位公子不若也進府等待。本候得到消息,也好及時告知公子。”馬車裡的人緩緩說道。
馬文昭略略皺眉,但很快便舒展開來,嘴角掛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恭敬不如從命!”
他同瑄哥兒帶着赤焰一道,入了安國侯府的大門。
安國侯一行又向宮中行去。
趙元甄正措辭如何向聖上提及一位太醫署的醫師竟莫名不見之事時,還未開口,便聽聞文丞相起身稟奏。
“救了我家靖兒那位年輕的太醫,竟在昨夜裡,不知去向。”文丞相懇切稟奏聖上,“他乃是我文家的恩人,是我孫兒救命之人,老臣誠惶誠恐,一夜不眠,卻四處尋不到他蹤跡。”
聖上聞言皺眉,還未待開口。
側殿的太醫令竟也入殿稟奏,“啓稟聖上,臣有要事欲稟。”
聖上點了點頭,“太醫令講。”
文丞相眼角一跳,向太醫令看去。
太醫令也回看了他一眼,還衝他微微點了點頭,“臣昨日發現,太醫署新晉醫師柴萬柴太醫,竟然……是個女子!”
朝堂一片譁然。
文丞相瞪眼看他。
趙元甄的目光也落在太醫令的身上,只是眸中神色叫人看不分明。
“臣昨日偶然發覺。便勸她言明於聖上。就算是女扮男裝混跡太醫署,乃是欺君之罪。但念在她醫術高超,不但救了文丞相的孫兒,更爲宮中衆多主子調養身體,將功抵過,聖上定會從輕發落於她。”太醫令緩緩說道。
聖上一陣驚訝之後,也微微點頭,“是,久聞她醫術不凡,朕還親自召見過她。難怪眉清目秀,斯文的緊,原來竟是女子。這般醫術本就難得,以女子之身學成醫術,更是難能可貴……朕怎麼會……”
聖上長嘆一聲,想起了另外一個也身爲女子,也酷愛醫術之人,不由有些悵然。
“臣也是如此勸她,卻不曾想,她答應的好好的。今日卻未來點卯!臣派人到她家中尋找,家人卻說她一夜未歸,竟是……畏罪潛逃了!”太醫令搖頭嘆息。
朝堂上又是一片竊竊的議論之聲。
文丞相瞪眼,擡手指着太醫令道:“你,你信口胡言!”
太醫令轉過身來。瘦長的身形居高臨下的看着文丞相,“丞相大人,您有何憑據說下官是信口胡言呢?柴太醫入職之前,在您家中住了那麼久,您都沒看出她是女子之身麼?”
“我……這……”文丞相啞口無言。
他看她那般熟稔的針法,看她不凡醫術,哪裡會往那方面想過?
一個少年人,能擁有如此讓人震驚的醫術,就夠難以置信了。
更可況是少女呢?
便是現在,他也覺得恍如置身夢中,難以相信。
見他微微搖頭,太醫令又立即發難道:“連性別都辨不清,更可況一個人的人品?下官也覺得她是個前途無量的太醫,醫術好,品行好……不曾想,竟皆是僞裝。分明已經告知她,聖上寬仁,必定會對她網開一面,她卻不告而別,這說明什麼?”
朝堂中靜了下來,衆人都看着太醫令。
太醫令清了清嗓子,慢騰騰說道:“說明她女扮男裝混入太醫署,乃是居心叵測,欲圖不軌!”
“胡說八道!”文丞相立時反駁。
太醫令似笑非笑的和他爭執起來。
兩人本就有矛盾,兩人身後的大臣也立時站在自己的陣營之中。
雙方不由分說打起了口水仗,爭執的話題,不知不覺就從柴太醫身上偏離。
一眨眼的功夫,話題已經偏了十萬八千里。
聖上聽着盈盈嗡嗡爭論之聲,只覺頭有些沉沉悶悶的,額角發緊。“都住口!”
他聲音並不大,尚未蓋過下頭爭論之聲。
大臣們不知道是未曾聽聞,還是未曾反應過來。竟無人響應聖上的話。
“朕叫你們住口!”聖上拔高了音量,拍着龍椅,震怒道。
太醫令聞言,猛的清了清嗓子。
他身後的大臣們立時屏氣寧聲,一言不發。便是正吵得面紅耳赤,也都立時憋住。
文丞相等人這才反應過來,也紛紛住口。
“爲一個太醫,一個女扮男裝的太醫。就在朝堂之上爭執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聖上拍着龍椅,面上盡是不悅。
“是臣失職。”太醫令立即躬身說道。
聖上擺擺手,“罷了,朕也見過她,卻未曾察覺,是她太過狡猾,如何能怪太醫令?”
“謝聖上寬宏!”太醫令連忙謝恩。
聖上按了按額角,面有疲憊之色,他嘆了口氣,“這件事既是太醫令最早發覺。便還交由太醫令負責,將人尋到,再行論罪。”
聖上看了身邊內侍一眼。
內侍連忙清嗓子道:“退朝......”
衆位大臣都瞧出聖上精神不濟,不敢多言,紛紛行禮恭送聖上離去。
文丞相猛的一甩袖子,衝太醫令冷哼一聲,黑着臉大步離去。
太醫令似笑非笑的拱手道:“文丞相慢走,文丞相若是眼神兒不好了,下官這兒有清肝明目的藥,文丞相可來討!”
文丞相頭也沒回。
太醫令站直了身子,收斂了笑意,面上既無得意,也無憤懣,平平淡淡的向外走去。
他卻沒注意,一直有一道視線。落在他身上,從他稟奏之時,到他離開殿中,不曾錯過他絲毫的表情。
直到他出了殿門,向宮外行去。
那人才收回視線。
“侯爺,退朝了,您這就回府麼?”趙元甄身邊隨從躬身問道。
趙元甄搖了搖頭,“你們回府,我有件事情,要獨自去辦。”
隨從連忙垂頭退走。
……
柴素錦歪倒在牆邊,不知何時竟睡着了。
牆壁挪移的聲音,讓她驚醒過來。
一個黑衣黑布蒙面之人,端着漆盤,進得密室之內。
漆盤上擺了一碗白粥,一張滿麻胡餅。兩蝶小菜。
柴素錦的目光從那漆盤上,移向那人的臉,“我要見太醫令。”
那人放下漆盤,並不理會她,轉身就走。
“你告訴他。我要見他。”柴素錦又說了一遍。
那人停下腳步,遲疑片刻,“主子不在。”
“那他回來,你就告訴他,他的條件,我們可以商量。”柴素錦說完,動了動脖子,“你這飯是擺來讓我看的?”
黑衣人一愣,回頭看她。
“綁着我的手,讓我看飽麼?”柴素錦看他。
黑衣人似不曾想到,她還真有心思吃飯,猶豫片刻,“可以放開你,不過別自作聰明,你溜不出去。”
柴素錦搖了搖頭,“想出去也得有體力,先吃飽再談其他吧。”
她淡然的語氣,略略帶着調侃自己的味道。
不禁叫這黑衣人大爲驚異,“難怪主子要將你關在這裡,小小年紀,心態倒是好。”
黑衣人上前,從袖管中滑出一把短刀,揮手隔斷了她手腕上的繩子。
柴素錦揉了揉又麻又木然的手腕,舒了口氣,拿起胡餅就嚼了起來。
黑衣人原本還帶着防備,這會兒則全然愣住。
“你出去吧。”柴素錦說道。
黑衣人一噎,“真吃得下呀?”
“昨夜一桌好菜,還未品嚐,便被你們擄來,你在這種地方餓上這麼久試試?”柴素錦淡然道。
“不過一夜而已!”黑衣人輕嗤一聲,搖頭而去。
柴素錦咬着胡餅,垂眸看着湯飯。
一夜了呀,那麼今日上朝,師父必然會先發制人。如今同他談條件,不知時機是不是剛剛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