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素錦平日裡看起來十分文靜,這般趕路之時,卻也能步履如風。
春露忽而想起,自家小姐纔不是什麼弱不經風的小姑娘,在方城的時候,小姐騎馬可是騎得很好呢!扮作男裝,真是俊美瀟灑的雌雄莫辨。
馬文昭走的很快,瞧見他們追着有些吃力。便放慢了腳步。
空氣裡隱隱約約有讓人不安的氣息。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只能聽得腳步聲,及衣料摩擦的聲響。
馬文昭說的不錯,富商既是爲了獒犬而來,他們停靠的水岸,離着雲七公子一行下榻的客棧並不遠。
不過兩柱香的功夫,一行人便瞧見了月光之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邊上停着一艘大船。
只是此時,只有影影綽綽的一隻燈籠掛在船頭輕晃,四下裡安靜的像是一切都睡熟了。
“師父,您領我們來這兒幹什麼?”
馬文昭停下腳步,瑄哥兒忍不住在他身後問道。
馬文昭擡手指了指那船,“你們嗅到什麼味道沒有?”
他說,你們,可眼睛卻只看着柴素錦。
柴素錦雖未習武,因爲靈芝雲紋的作用。也六覺敏銳於常人。
瑄哥兒皺眉使勁兒嗅了嗅,略有些詫異和驚愕道:“難道是血腥味兒?這一路上都覺氣息古怪,但我沒有深想。河邊的血腥味似乎更濃烈……師父,這是?”
“敢不敢上船去看看?”馬文昭看着柴素錦問道。
“姐,你別去了,我去看看。”瑄哥兒一馬當先走在前頭。
柴素錦沒有吱聲,只安安靜靜的跟在他身後不遠。
馬文昭並行在她身側。
春露想要放開扶着小姐的手,好給兩人相處的空間,可月光之下,樹影婆娑,岸邊半人高的草叢影影綽綽,好似看不到的黑暗裡,藏了吃人的妖魔鬼怪。
直叫她膽戰心驚,唯有貼着小姐,方能感覺到一絲安穩。
三人就這麼不近不遠的跟着瑄哥兒,來到水邊。
水邊搭有長長的橋,一直探到大船船舷近旁,船上綁了繩子吊着一截活動的小橋搭在木橋上。
瑄哥兒縱身一躍,從那晃動的小橋跳上了船。
馬文昭正伸手扶柴素錦上船之時,船上的瑄哥兒卻驚叫了一聲。
柴素錦顧不得小橋搖搖晃晃。立時跳上船。
瑄哥兒卻又奔回到甲板之上,“別,別上來!”
他目露驚恐之色,望着柴素錦的目光更滿是擔憂。
柴素錦在甲板上站定,藉着月光四下打量。
春露仍然站在船外那木橋之上,搖搖晃晃的小吊橋叫她望而生畏,不敢上前。
“看到了?”馬文昭在柴素錦身邊問道。
柴素錦眯了眯眼,“他們……都死了?”
瑄哥兒重重的點頭。“都……都……”
他擡手指着船艙,話都說不完整了。
春露一個人站在木橋之上,只覺周遭陰風陣陣,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心裡急跳個不停。
“你先下去看着春露。”柴素錦對瑄哥兒說道。
瑄哥兒皺了皺眉,“你們又打算揹着我商量什麼?姐,我只比你小一歲!小一歲!你往後有什麼事情不能瞞着我!我也要聽!”
瑄哥兒說完,衝赤焰吹了個口哨,“你去,陪着那小丫頭,莫叫她害怕!”
赤焰在柴素錦腿邊蹭了蹭,果真聽話的又從船上跳了下去,龐大的身體卻十分敏捷的下了橋,來到春露身邊。
身邊毛茸茸的溫暖,好似叫春露一下子找到了依靠一般,她立即蹲身半攔住赤焰的腰。
柴素錦卻邁步向船艙走去。
“姐……”瑄哥兒喚她。
“不用看了。我檢查過了,皆是一擊斃命。”馬文昭說道,“且下手的人,你認識。”
柴素錦回頭看他。“我認識?”
馬文昭勾了勾嘴角,月光之下,他的神色有些冷。
柴素錦微微皺眉,“是那些黑衣人?”
馬文昭緩緩點了頭,“從傷口上看,他們死於暗器,梅花鏢上淬了劇毒,見血封喉。”
柴素錦點頭。卻仍舊固執的走向船艙。
聽旁人描述的再詳盡,都不如自己親眼見過。
瑄哥兒跟在她身邊,手緊握着劍柄,雖然這船上除了他們。沒有一絲動靜。可這漫漫夜色,還是叫人心中驚懼。
船艙裡的血腥味更爲濃烈,似乎夜風都吹不散。
過道之間橫七豎八躺着許多屍體。
但並沒有太多的血跡,搏鬥對抗的情形看起來並不慘烈。
如此看來,那黑衣人下手甚快,有準又狠,富商一行,沒有來得及如何反抗,就已經一命歸西。
“你追來的時候……”柴素錦恰遇見倒在門口的那富商的屍體,她蹲身檢查。
馬文昭微微皺眉,“我被引到這兒的時候,他們已經死了。”
“你被誰引到這兒?”瑄哥兒詫異的回頭看他。“綁走赤焰的難道不是富商的人?”
“綁走赤焰,以及向鏢師們下藥,的確是富商的手筆。那些不知身份的黑衣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要人性命。我追來的路上,富商的人莫名其妙的越來越少,我就覺奇怪,究竟是何人再幫我?”馬文昭低聲說道。他的聲音迴盪在這死寂的船艙裡頭,很有些瘮人,“後來富商的人死盡了,有一個黑影一直引着我,來到這岸邊船上。那時,船上已經沒有活口了。”
柴素錦終於站起身,從袖中捏出一張帕子,搽乾淨手指。
“妧妧,你明白了麼?”馬文昭忽而轉臉看向柴素錦。
柴素錦越過他,向船艙外頭走去。
她雖然不懼死人,但這裡頭沉悶壓抑滿是血腥味的氣息,還是叫人渾身難受。
“明白什麼?我怎麼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姐姐同我講的,那黑衣人想要殺了我們。可你卻說,黑衣人幫你對付富商,還將富商給殺了!這……”瑄哥兒皺着眉,滿面不解。
柴素錦卻已經走出船艙,走下船舷。
春露蹭的從地上站起,藉着月光看清楚小姐的身影之後,忙上前迎了兩步。“小姐……”
柴素錦衝她點點頭,“咱們回去。”
“妧妧!”馬文昭提氣,沒踩那木板,直接飛身下了船,擋在她前頭。
“馬,馬,馬公子……你不覺得這兒實在是瘮的慌啊?您有什麼話,回去再說行不行?”春露哆嗦着嘴脣。臉比月光都白。
馬文昭皺了皺眉,瑄哥兒也蹬蹬蹬的跑下了船,“我還是不明白……”
“如今,他們非但沒有繼續追殺你。還幫你解決了你身邊虎視眈眈的隱患。”馬文昭沉聲說道,“只因爲一條獒犬,對方就殺了這麼多的人,送你這麼大的見面禮!”
他擡手指着那艘大船,目光幽深的落在她的臉上。
“這分明是故意引你去京城!”
瑄哥兒倒吸了一口冷氣,似乎恍然明白,卻又不敢置信。
這是人命啊,那麼多條人命,那些人殺起人來的時候,卻毫無顧忌,絲毫沒有手軟……得是多狠的心……
春露戰戰兢兢的打着擺子,攀住柴素錦的手臂才能站穩。
柴素錦點了點頭,“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京城。”
馬文昭凝眸皺眉,“你確定?”
“對方是什麼人還不知道,但從追殺我,到如今只是監視。不管中間是和原因,叫他們改變了態度,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去京城的選擇,對他們來說有意義。”柴素錦頓了頓,“也許真相就在京城?怎能在這時候選擇逃避?必然要迎面而上,才能解決問題。”
說完,她拉了拉春露,“回去了。”
春露急切的連連點頭,扶着她,腳步如風。
瑄哥兒面沉如水的跟在她後頭。
馬文昭在原地站了片刻,忽而嘴角勾起,臉上盪漾出一個笑容來。這笑容驚叫月光都失了幾分顏色。
“當然要去京城了,解決之法在京城,爲何不去呢……你敢去就好。”
他笑着,提步追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