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戰術,意外的打擊,還有那近乎瘋狂般的最原始的格殺,令驕傲慣了的皇家水兵們一時很難接受,原本整齊的軍陣,此時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城頭上,總兵虎嵩林、參將秦如虎和他們的手下們在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看着戰場上太平軍的大旗氣勢如虹,而洋人的三角軍旗東倒西歪,洋人也並不是那麼的可怕啊!看來,還真應了太平軍不斷高喊的那句話了,“天軍面前無強敵!”也許是出於一種本能,他們感到有些幸災樂禍。
吉爾杭阿也在看着這一幕,在太平軍的反擊下,洋人竟潰不成軍,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媽拉巴子的,合着你們就會衝我們來勁兒啊,遇上硬手也是慫包窩囊廢一羣。
施泰麟實在是太沒面子了,從望遠鏡裡,他看到傑克上校幾乎是一溜煙兒地就逃出了天軍炮火的射程,真是給女王丟臉。他狠狠地一扯自己的領口,衝着身後的傳令兵大叫一聲,“給我命令傑克那個混蛋,攻不破叛軍的防線,叫他自己去見上帝!”
說完,他又惱羞成怒地一指吉爾杭阿,“閣下,您的部隊爲什麼不出去牽制和分散叛軍的注意力?”
吉爾杭阿簡直要委屈死了,真他孃的,不是你口口聲聲地叫我們只要堅守住城門就妥了嗎?不過,這也就是活動活動心眼兒,嘴裡他克是不敢說出來。“司令官閣下息怒,本官馬上言令虎嵩林他們出戰,助您一臂之力。”
曾水源立在高處,適可而止地鳴鑼收兵。一面命令部隊注意防備西門清軍出城,一面通知南面的守軍,千萬不要以爲洋人是豆腐渣。他明白,洋兵不是清軍,打敗了還有退路,能跑。而他們身後就是各國的租界,再就是大海,爲了他們的這些已經得到的利益,他們一定會不惜血本,死力一戰的。初戰的勝利只是出其不意,更艱苦的鏖戰還在後面呢。
他從望遠鏡裡看到亂紛紛的英軍又開始集中,炮火雨點兒似的朝着天軍駐守的那兩道壕溝傾瀉,彷彿只有把它們填平了,纔能有安全感……
上海的南城,此刻也被由黃浦江停泊的英軍軍艦上發射的炮火所籠罩。駐守在龍華,臨時負責指揮整個皇家艦隊的英軍首腦懿律,在一接到松江知府藍蔚雯的求救信的時候,查點沒急死。爲了替那個大清守住嘉定和寶山,施泰麟那傢伙口無遮攔,硬是胡說什麼有一萬的皇家水兵可以參戰。如今,他將大批軍艦上的水手都改成了步兵帶走了,而自己的手上,滿打滿算都湊不出兩千人。這個時候又要顧及陸地上的防禦,還要有人去操縱艦上的火炮,要是再抽出兵力去支援沈涇塘、泗涇,只怕整個艦隊的軍艦都要成了擺設了。可是,不去救也不行啊,他可是當年在廣州就領教了這些大清兵的本事了,一旦潰敗下來,那就是一窩蜂,到時候自己的後院起火,更危險。
思前想後,也只有去救。陸地上的幾百士兵是不能動的,人數本來就少的可憐,萬一城裡的叛軍突出來,那可是不得了。唉,只好再從軍艦上抽調水手了。現在的懿律准將簡直就是哭笑不得,這打的是什麼仗,十六艘戰艦的一個艦隊,能真正發揮作用的,已經僅剩下旗艦“加爾各答號”,還有自己的坐艦“煽動號”這兩艘快速帆艦了。
爲了確保陸上營盤的穩固,在派出支援沈涇塘、泗涇的一隊士兵後,他開始下令炮擊城頭上的要塞,擺出一副要攻城的架勢,給城裡的叛軍制造出一個假象。
上海城內,劉麗川已經得到了安王大軍在外圍全線發起進攻的消息。困守上海幾個月,眼見即將和大軍會合,上海的守軍從上到下,無不歡呼雀躍,士氣高昂。按照統一的安排,在密切注意城北防務的同時,劉麗川指示駐防南城的潘起亮、周秀英,集中起兩千多的士兵,做出一副全面開始向城外英軍發起反攻的姿態,吸引英軍的注意力。
潘起亮下令所有炮火向英艦還擊,同時,又數次打開南門,“兇猛地”衝擊英軍的營壘。
假象沒有迷惑得了對手,懿律反被對手迷惑了。陸地營盤幾次危急,迫於無奈,他只好開始收縮戰線,集中於南門外的幾座營壘。雙方你來我往,殺成一團。
泗涇,剛剛殺散了北面下來的清軍援軍後,陳宗揚還沒有來得及再次組織對仲孫樊的打擊,警戒龍華方向的部隊,就和前來增援的英軍前鋒交上了火。英軍火力強勁,警戒部隊抵禦不住,開始節節敗退。
關鍵的時刻到了。陳宗揚緊急召集起幾個將領,望着大家幾乎各個都是滿臉滿身的血漬,聽着他們粗重的喘息聲,他笑了,“弟兄們,我也知道大家都一定累了,可是洋鬼子卻不叫我們休息啊。我們現在是三面都有敵人,如果不徹底打掉一路,那我們就會反被他們吃掉。你們說,先打誰?”
“大人不用說了,先打洋夷,我倒真想看看那些洋鬼子到底是長的幾隻眼哩。”一個半邊兒都被白布包裹着,血水早浸透白布的師帥,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加血水,擠了擠僅剩下的那一隻眼睛,吃力地一舞動手中的那口大刀,“是英雄,是好漢,寧死陣前,也決不死陣後!”
“哈哈,如果要也都是一隻眼,那你可是舒服了。”另一個師帥不失時機地逗着趣兒。
“怎麼樣,那就先集中起來,從三面突擊洋鬼子?”
“殺,先集中力量把洋鬼子殺盡!”將領們異口同聲地叫着。
“好!”陳宗揚望着這些無畏的勇士們,刷地抽出肋下的佩刀,“背水一戰,不是魚死,就是網破。除去少數留下抵禦仲孫樊可能的反撲,其餘將士都跟我上,撒開大網,決不能再叫一個洋鬼子活着回去!”
仲孫樊很頑固,他還沒有鬧清楚戰場上正發生的微妙變化,只是爲久等不至的援兵上着火。因此,他雖然沒有出營向天軍反撲,卻是在營中前後亂跑,給手下的官兵打氣助威,“我們的背後有洋人的支持,不要看他們現在囂張,只要我們再堅持一下,各路援軍一到,長毛就變成了甕中的鱉。”
仲孫樊的鼓動給困獸猶鬥的清兵的確帶去了不少的希望,以至黃再興指揮部隊幾度由正面打開營壘的缺口,卻又幾度被反擊出來。
“黃部長,停下歇一歇吧,弟兄們連番衝殺,疲憊至極……”負責領兵衝殺的將領,指指再次敗下來的將士們,懇求着。
“不行!”黃再興果斷地一揮手,“進攻,要不停地進攻,陳桂堂他們也許遇到的壓力更大,一旦叫仲孫樊這個混蛋緩過手來,那陳桂堂他們就會腹背受敵。”
說着話,他從旗手手裡搶過那杆太平天國的金色大旗,一指身邊兒跟着他的總部通訊營的一個連還有他自己的衛隊,“你們都不用跟着我,都上去,只要還能站的起來的,都上前去給我殺,都打光了我最後來!”
黃再興在清軍營壘發射出來的炮火中朝高處一站,用力揮舞了下手中的大旗,“弟兄們,爲了天朝,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