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起來,恐怕到今天爲止,對於面前這位太平天國在北方的最高軍政首腦,普留申科能見到次數還超不過五次。第一次是在歡迎滿清和談代表團及各國觀察團的宴會上,第二次是在治河的工地上,第三次是那次場面恢宏的“天朝功臣慰勞大會”,第四次就是前幾天的對哈巴克耶夫的審判大廳,今天則是這第五次。
在林海豐看來,今天這位普留申科表現的還算可以。儘管哈巴克耶夫事件後,作爲俄國觀察團的首席代表,普留申科曾經當庭及以書面的形式對太平天國政府如此懲治一個俄國高級軍人,表示過極其的憤慨和抗議,但是今天,在兩個人一番客氣的寒暄,普留申科僅僅是蜻蜓點水的提了下“哈巴克耶夫問題”,並聳着肩膀表示了遺憾,之後,很快就把話頭引進了“正題”。
普留申科竟然當着林海豐的面,站在“私人的角度”,開始對他的盟友——“大清政府”進行了好一陣子的挖苦和蔑視。而與此相反,倒是對於太平天國政府的欣欣向榮,尤其是對於“林主任閣下主持北方大局的豐功偉績”給予了極大的讚譽。他說他相當欽佩林主任這樣的擁有平民風範的偉大人物,正是在林主任的身上,他看到了什麼才叫“真正的民主和平等”,更看到了未來的太平天國偉大事業的“燦爛前景和輝煌”。
他說,他和林主任閣下一樣,作爲一個軍人,終身致力於的就是爲了國家的尊樣和民族的興旺。只有像林主任領導下的太平天國北方政府這樣,關注民生,在國內實現人與人之間的平等,才能形成與周邊其它相鄰國家睦鄰友好。說到這裡,他自然而然地就把話頭引到了俄國與中國的關係上面。
“沙皇陛下非常希望能夠看到一個強大、繁榮的中國成爲自己的鄰居,並致力於爲此而付出最大的努力”,普留申科表情真摯地向林海豐表白着,說他的沙皇不希望看到中國沒完沒了的內耗,不願意也更不想加入到發生在中國的戰爭當中。至於俄國出兵援助“大清政府”,其實期間俄國並沒有得到,也不是爲了得到什麼所謂的利益,那不過都是沙皇陛下受到了某些與“大清政府”相互勾結的佞臣的誤導。爲此,俄國政府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沙皇的顏面被丟盡,也致使太平天國政府對俄國纔有了種種的誤會。
爲了說明他以上論點的正確性,普留申科還特地例舉了北京發生的“驅逐慈禧獨裁的事件”,再三強調,沒有俄國支持的弈忻新“大清政府”上臺,如今的和平談判的格局就不可能實現……
“閣下,大清政府已經是一條確筋少骨的癩皮狗,儘管他們還想強自支撐,以維護自己那點兒可憐的面子,不過,他們註定不會是貴政府的對手。”普留申科開始表現出來一些激動,接着又極力表示,對於眼前的談判,他和他的同仁們到目前爲止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他們試圖說服“大清政府”接受太平天國政府提出的一切條款。但是,有些事情畢竟很難啊。大清建國數百年,是一個擁有主權的獨立皇朝。雖然它的確是侵佔了中原的大好河山,並給中原帶來過很多難以償還的罪孽,畢竟正是由於大清的奮力開拓,纔有了後來中國的巨大版圖。
“鄙人雖然是個軍人,但平時還是很喜歡閱讀一些史料,尤其是對於貴國這樣擁有漫長文明史的古老國度。不能否認,在當今中國版圖的開拓上,大清的康熙皇帝功不可沒。沒有康熙皇帝,就沒有西藏和新疆的歸屬,更沒有蒙古的依附……”
普留申科說到這裡,爲了證明自己的知識淵博,特意用還不是很正規的中文發音說了句“明修長城清修廟”。他又說起當年明朝歷經數百年,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卻始終沒能成功吞併蒙古,而不得不利用綿延的長城險關,才能夠維護自身一時安定的“事實”,來證明大清的康熙僅僅是依靠政治的手段就完全降伏了蒙古,從明清兩朝對於蒙古關係的處理上,可以看到清朝遠遠勝於明朝的地方。
當然,說着說着,普留申科變得有些憤慨起來,聲稱也正是由於這個康熙的高明手段,才叫俄國自尼布楚條約開始,喪失了大量的領土主權,例如巴爾喀什湖以東、以南的廣大地區,以及遠東地區等等……
普留申科滔滔不絕的講述當中,林海豐一直沒有插話,只是表現的很認真地在聽着,不停地抽着菸斗。小會客室裡,煙霧瀰漫,嗆得普留申科好幾次不得不停下來,咳上一陣,再飲飲水壓上一壓。
“所以啊,咳……”又是一陣的咳嗽後,普留申科還是堅持着把身子向林海豐傾了傾,“要是完全叫大清放棄自己的獨立主權,不人道不說,也不是十分的現實。”
“哦,是嗎?”林海豐終於說話了,他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那您的意思呢?”
“這個……”迎面撲來的煙霧叫普留申科屏了下呼吸,“我們可以勸說大清政府讓出北京,重新回到他們的關外去。”
見林海豐沒有什麼不滿的態度表現出來,普留申科接着說到,“現在以黃河爲界的談判方案貴政府極力反對,而貴政府的條件又過於苛刻難以被大清接受,何不找出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道路來呢?大家都看到了,貴政府以天下蒼生爲己任,倡導獨特的爲人民服務政治。鄙人以爲啊,對一個國家和他的百姓來講,經濟上的發展纔是硬道理。貴國多年戰亂,百姓民不聊生,放滿清一馬,可以爲貴政府節省大量的時間,大批的金錢,這些都要是用在強國富民方面,豈不是利國利民之善舉?至於一個小小的大清,退居山海關以外,也就翻騰不起來什麼大浪了。”
普留申科說話的時候,一直注視着林海豐的臉上表情,不放過任何一點兒細微的變化。現在,他感覺林海豐似乎有些心動了,於是,繼續加碼,“如果貴政府能夠接受這個條件,我們可以保證大清政府不會在新疆與西藏的問題上同貴政府討價還價,當然,還有蒙古的問題。”
“要是人家不願意呢?”林海豐磕嗑菸頭,接着又續上了一鍋,很隨意地問到。
“敢?”普留申科不停搖擺着的右手拳頭一握,“他們要是給臉不要臉膽敢不同意,我們俄國軍隊將與貴政府軍一道,聯手懲治他們。”
“呵呵,很誘惑人的前途啊。”林海豐把頭朝普留申科探了探,笑着問到,“那麼,我們應該怎麼才能報答您和您的沙皇呢?”
普留申科不好意思地也笑了,連連搖着手,“閣下言重了。我們沙皇俄國是個珍惜友誼的偉大的國家,致力於世界和平是我們始終不渝的崇高理想,更何況是對待我們的友好鄰邦呢?我們不需要任何報答。”
“那多不好意思,”林海豐挺直了腰板兒,連連搖頭,“大家都知道,我們可不是一個喜歡愛貪佔小便宜的民族。”
普留申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