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助濃霧的掩護,青浦、薛山、天馬山等地的天軍,在黃再興的統一指揮下,由沈涇塘、泗涇清軍防守大營的結合部,一舉突破清軍的防線。從背後協同正面佯攻的部隊,開始對泗涇的清軍諸營盤進行猛攻。
浙江候補同知仲孫樊倉促應戰,首尾不能相顧,幾座營壘相繼失掉,只好一面收攏人馬堅守主營,做困獸之鬥。一面數次派人衝出重圍,向駐守沈涇塘的松江知府藍蔚雯求援。
松江知府藍蔚雯也在爲自己犯着愁。他的幾座連營同樣也在遭受着太平軍的打擊,他簡直就搞不明白,這是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如此多的太平軍,幾乎每個營都叫嚷着自己被攻打,火急火撩地請求增援。他太明白自己手下這幾千鄉勇的戰鬥力了,面對三年來久經沙場,能征慣戰的太平軍,根本就不會是對手。
正當他東添西補,猶如一個熱鍋上的螞蟻的時候,那令人生厭的霧氣終於散去,藍蔚雯這才發現,在他的正面只有爲數不多的太平軍虛張聲勢。更叫他哭笑不得的是,即使是這樣,竟然還有幾個營壘的鄉勇驚慌之下棄營而逃。他只好再開始組織力量反攻。
憑藉新奪佔的營壘,幾百個太平軍將士,就如同是釘子牢牢紮在了他的心臟裡,想拔也拔不出來。就在這個時候,偏偏他又接到了仲孫樊的求救,藍蔚雯不能不救,他知道,如果仲孫樊垮了,那接下來的就該是自己了。他一面派人飛馬趕赴龍華,向接替他的防線的英軍求救,一面暫時圍困佔據幾個營壘的太平軍,同時緊急抽調起一千多的鄉勇馳援泗涇。
攻打仲孫樊大營的陳宗揚早就在防備這一手,圍點打援,現在是天軍最擅長的拿手好戲。由沈涇塘出來的鄉勇剛剛靠近泗涇,就被嚴陣以待的天軍迎頭攔住了去路……
霧氣一散,嘉定城下,張目磕見的金黃色的太平天國大旗遮天閉日,幾十座大小營壘接連而立。隨着曾水源的一聲令下,一百多門洋炮齊聲怒吼,對嘉定西關開始猛轟。
親自坐鎮嘉定的英國皇家海軍中國艦隊司令官施泰麟,遠遠的望着淹沒在炮火硝煙中的城頭,聳了聳肩頭,“按查使閣下,命令您的部屬堅守住城門,吸引住他們,英勇的皇家海軍士兵將會從側翼給他們以致命一擊。”
“唉,這一切都只能怪那個金能亨先生,沒有他的那船軍火,長毛也不會這麼的囂張。”吉爾杭阿忿忿不平地嘆了口氣。
施泰麟微微一笑,兩隻戴着雪白手套的手交織在一起,輕鬆地擺弄了幾下,“閣下,有了武器也未必就是好用。”說着,他轉臉看着面前的一個皇家海軍上校,“傑克上校,是需要您和您的水兵去教導他們一下的時候了。”
傑克得意地笑了笑,同樣是戴有雪白手套的右手伸出兩個指頭,在耳邊瀟灑地比劃了一下,“司令官閣下,我會告訴他們什麼纔是真正的軍隊的。”
“對,殺,傑克將軍,您一定要狠狠地殺盡這些無恥的長毛叛逆!”即使是聽了通譯的翻譯,吉爾杭阿也沒鬧明白“上校”和“將軍”的區別,還是順口把傑克上校叫成了傑克將軍。在他看來,統兵的自然還是叫將軍更好,什麼“上笑(校)”有些不倫不類,“笑”什麼呢?還非要“上笑”?
施泰麟看着傑克離去了,又瞅了瞅剛纔一會兒是義憤填膺,一會兒又是滿臉堆笑的吉爾杭阿,他總有些納悶兒。在來到這個古老的東方大國之前,總聽說這是一個有着文明史很久的國度,可自打踏上這塊兒土地的那一刻起,給他的感覺卻並非是如此。這裡閉塞又落後,盲目的自大中卻又缺少應有的狂妄,文明談不上,大都是掛在了嘴上。他可意留心過,最有意思的是他們似乎總有罵不完的新鮮話。“長毛”,呵呵,既然是出自於眼前這個按查使閣下的口裡,這一定也是個罵人的字眼兒。爲什麼叫叛軍是“長毛”呢?莫非就是因爲他們的頭髮長?不對啊,這按查使閣下的辮子可也不短哦。如果有一天閒暇了,能把這個國度裡所有罵人的詞語收集在一起,就叫它“東方罵人聖典”,想必一定會轟動整個的世界。
“是英雄,是好漢,刀槍齊對洋夷,自家兄弟不相殘!”
“好男兒,好兒郎,齊打外國狼!”
“是我中華人,退出嘉定城廂,助天軍復我天朝榮光!”
“寧做大漢鬼,不學清虜做洋夷狗!”
……
炮聲間歇,天軍並沒有即刻攻城,而是由成千上萬條喉嚨裡發出着一聲聲的吶喊。
就是在這一陣陣的唱喊聲中,傑克上校的皇家水兵出了嘉定南門。三千皇家水兵列成一個個方陣,在軍鼓的伴隨下,邁着整齊的步伐,向着天軍的營壘前進。
前出的幾個小營壘,在英軍猛烈的炮火和成排的彈雨裡,很快陷落,營壘裡的天軍士兵“倉皇”後撤。
傑克上校手裡的馬刀筆直地立在胸前,象是接受女王檢閱一樣,在身後強大炮火的掩護下,率着他的水兵向前挺進。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傑克目測着即將臨近的又一批叛軍的營壘,只要再靠近一點兒,跨越前面的那兩道蚯蚓一樣的壕溝,就可以接近叛軍的主力。他回頭看看身後整齊的隊列,還有那雄壯的水兵們,忽然,他想到了剛纔那位中國官員對他的稱呼,“傑克將軍”,呵呵,等上海戰事完畢,也許真的能象他說的那樣,自己也就能成爲一個真正的將軍了。
還有二十米就到溝沿兒了,他奇怪,前面的叛軍營壘已經被自己的炮火所淹沒,怎麼對方一直沒有還手?他下意識地用按着刀鞘的左手去正了正自己的領口,要過溝了。
“轟隆隆……”一直沉默的天軍的火炮終於發言了。一顆顆炮彈,帶着仇恨,攜着怒吼,直飛英軍水兵的陣列。與此同時,原本平靜的壕溝人頭陡現,紅色的裹頭巾串聯起來,如同一道火牆。而真正的火牆,卻是從他們的槍口裡噴射出來的火焰。
隨着一陣密集的槍聲,活靶子似的皇家水兵倒下一片。
到底是老軍人了,儘管是走在隊列的最前面,當猛然聽見對方炮火響起的瞬間,正整理領口的傑克上校嗖的趴到了地上,緊跟着幾個敏捷的翻滾。他真要感謝萬能的上帝,如果他們英制的步槍能夠連續發射的話,他自己都相信,那是斷然再沒有站起來的機會了。
“殺……”成排的天軍將士揮動大刀長矛,縱身躍出戰壕,狂風般突進英軍的隊形裡,肉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