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法卻形之亂後,陳至、秦雋、南宮兄弟四人順利到得匯江口,從大船上託諸位船員將青布小船一拋而下,再各躍下去。
四個人都懶得等鋪好繩梯,所以都直接用躍下去的。
法卻形縱使荒唐,總是來找自己一行人,才鬧出殺傷萍水連環寨上一條人命,這條人命將來要算在法卻形身上,卻難免會有萍水連環寨的人來找四人要個說法。
陳至更肯定這是其中一寨的船,說不定就是這一寨和兇途島暗通款曲,使得從兇途島上貨源不斷。
結合玄衣衛能這麼快找上來和各寨剛纔“水月仰天”露出的關係來看,各寨私下的活動恐怕是萍水連環寨那位總瓢把子不會理會的。
回程的水路比想象中更加順利,早上有出船打蓮的船家,那接頭人所在的村落也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地方,一路打聽總算是見到熟悉地貌,將船栓回那漢子的屋外。
再到能換馬返回,四人看反正天色已通明,不急返回,反而放慢腳步。
其一爲的自然是串好說辭給在容棲客棧裡諸位刀手和“三不治郎中”張鄲解釋,其二也是交換四人對剛纔“水月仰天”之會的看法。
除了太常寨寨主那句傳話的弦外之音外,陳至並不打算隱瞞猜測,於是也願意暢談:“天空寨寨主最可能直接能搭上‘切利支丹’,主動承下傳話又言明不介意來源,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完全從民間做起,但是單純的民間傳言則很難徹底傳入江湖被江湖人重視,所以他們這種應答如果最後弄得沒有風聲,則說明天空寨是個徹底民間的組織。
同樣地,他們應承下的散佈柳三嚴在揚州傳言也將毫無功效。
二是他們真正和‘切利支丹’有所往來,這樣可以保證江湖和民間之間界限不定的‘切利支丹’自己選擇方式傳出傳言,不過傳言到了他們耳中就已經達到我們的目的。
老實說,這後一種的可能性最大。
畢竟天空寨是當着其他五寨的寨主承下此事,如果時候在江湖看不出散佈傳言成果,不光暴露天空寨純粹是民間的組織,鎖定揚州地界就可以一一排查找出哪個組織真正是天空寨。
所以最有可能的結果是,‘切利支丹’會收到傳言並且着手證實,我們兄弟兩個知道柳三嚴形貌,也許先等到風聲傳出。
風聲一旦傳起,我們就需要一個形象相近的人在江湖或者民間的人視線之中,讓這疑陣更疑,或許能引來‘切利支丹’的行動。”
南宮尋常點點頭:“谷中刀手衆多,找出形象相近之人故佈疑陣並不困難。
不過聽陳兄弟這個意思,陳兄弟似乎認爲各寨之間身份位置也同樣保密?”
陳至答得簡單:“如果不是這樣,解釋不了‘水月仰天’會議形式的排布。
如果各寨之間毫無秘密,他們所接見客人應該會採用更加方便他們各寨交流的形式。
而且萍水連環寨多做貨貿,客人沒必要提防到總瓢把子需要反覆提醒各寨泄密是自己的事這一點。”
這裡陳至多少還是隱去了一種猜測不說:這種形式之下,萍水連環寨那位神秘的總瓢把子只要能串通一寨,憑一人之身就可以拉起這種合作,造成其自己頗有勢力的假象。
先是“萍水相逢”,然後是“相逢何必曾相識”,萍水連環寨這“組織”的名稱本身就暗含着機會和秘密的暗示。
南宮勝寒也不是愚笨之人,
這時候經過點醒,聯想起來方纔遭遇:“萍水連環寨如果能夠控制他們‘漸靡之洞’附近水域,斷不會給剛纔玄衣衛的船巡到我們的機會。
更有可能的是,其中一寨寨主事前聽到我們的身份,決定參與會議,會議之後確定陳至和秦雋身份,再放出訊號讓玄衣衛出船來找。
這人甚至可能是玄衣衛中人,隨身跟着那種傳說中各個將官都會飼育的奇禽,這樣放出訊號更爲隱秘和方便。”
南宮勝寒說到這裡,秦雋首先做出猜測:“太常寨寨主親自出口詢問我們兄弟兩人身份,法卻形也是衝着我們來,那個女人最爲可能。”
南宮尋常反而否定掉這種猜測:“玄衣衛畢竟是正經朝廷武官官制,沒有女子任職的先例。”
陳至這時候也跟着道:“其實要說的話,太常寨寨主帶來確實的傳話,其傳話真實度你我二人都可以分辨。
她一旦確認我們身份,我們雖仍可以疑她是玄衣衛的人,但是在她之後纔開口的各寨寨主,這方面的可疑並不比她更多一分。
畢竟這之後開口的人省去了詢問客人身份的必要,可以任意開啓其他話題,而不需要顧忌被我們抓住馬腳。”
南宮勝寒也接口道:“對嘛,猜測容易先入爲主。
真正有智慧的人有所猜測之後也不會擅自度定,而會去先求證,這其中就是這個道理。”
秦雋知道南宮勝寒是喜歡有機會就酸損別人,如果這一套沒用在秦雋自己身上,他倒是挺喜歡這個性子。
可一旦用在秦雋自己身上,他馬上不樂意:“莫名其妙!先入爲主就先入爲主,現在是我們急着要找人出來,不先入爲主來主動一下,難道一直等消息嗎?”
陳至倒是明白秦雋先入爲主認定是太常寨寨主的理由,太常寨寨主提到“只需一半”這點擺明了是和“薛冶一脈”的“圓盤”有關的消息。
離開通明山莊後,這方面陳至就沒再向秦雋隱瞞,秦雋自藏刀門和知風山事態兩事後素來討厭“薛冶一脈”,又知道朝廷中也有“薛冶一脈”,自然想到其中可能有所聯繫。
可玄衣衛康初事後下落不明,陳至認爲已經遇害,陳至覺得這更像朝廷裡的“薛冶一脈”出動他們在朝中力量配合,更能說明天衡府平安司不怎麼受其掌握。
既然秦雋已經陷入猜測,陳至需要給出一個更可能的猜測來讓他摒除想法,於是他開口道:“騰蛇寨寨主。”
南宮尋常聽這五個字就知道這是陳至進行猜測,問道:“就算範圍鎖定在太常寨寨主開口詢問身份之後,嫌疑人仍有太常、天空、六合、騰蛇四寨寨主,加上天一寨寨主始終未開其口,未必不可疑。
再加上那位總瓢把子神神秘秘,陳兄弟以何判斷這些人裡騰蛇寨最有可能是玄衣衛的人?”
陳至不急不緩,條條分明剖析:“這些人中,天一寨寨主始終未開尊口,常理來說最爲可疑。
但是如果考慮到帶着目的前來這一點,我相信玄衣衛之人更願意減少自己的嫌疑,天一寨寨主緘口不言加深自己的懷疑,我更相信他是對交易內容不感興趣。
他的發言條理,六寨之中最像是真的爲了聽要求和更多情報而來,又想保持自己寨子的位置秘密的人。
總瓢把子等我們離開之時尚未從‘水月仰天’離開,如果他有奇禽放出信號,各寨寨主又未遠離,即將知曉他的身份是玄衣衛中人。
所以所有先行離開的寨主,都比總瓢把子更有嫌疑。因爲我們離開‘水月仰天’之後並無耽擱,玄衣衛的船還是順利依照訊號巡到我們的船。
六合寨寨主放出很多可能透露他的身份的情報,好像全然不怕被人查出,除了總瓢把子外其實反而是在場六位寨主最神秘的一個。
但是他透露的消息,也最不像和玄衣衛有關之人能可知情。
貴百花谷收藏兩口‘十三名鋒’,六合寨寨主清楚瞭解爲‘落影雕鋌’和‘曉霜白刃’這兩口。參照天衡府平安司對江湖中‘鋒牒’和‘十三名鋒’的做法,在天覽競鋒開始前應該是言明庇護,防止再次失落消息。
如果平安司早知道這傳言是真,甚至能明白是哪兩口名鋒,相信百花谷早就得到平安司庇護保證了。
再加上騰蛇寨寨主透露,六合寨寨主有辦法弄到修羅道三寨主佔據‘秘境’福地產物,平安司更難和修羅道有友好關係,這讓六合寨寨主是玄衣衛之人可能性更低。
接下來說到天空寨,天空寨是最有可能和‘切利支丹’有所往來的一寨,而且聽起來更像是民間組織。
但是有兩點就可以減輕這一寨的嫌疑:
他們並未實際透露任何自己寨的消息,這使得承下散佈傳言一事更像是掩飾自己和‘切利支丹’的消息。
‘切利支丹’江湖民間位置不定,青龍寨寨主也透露玄衣衛已經在針對‘切利支丹’,這時開口如果事後證實他是玄衣衛中人,反落給幾個不明組織暗通‘切利支丹’這秘密組織的話柄。
最後就是騰蛇寨寨主的話,他在當下提出對六合寨寨主交易,順便‘順口’透露有關六合寨寨主身份的消息給其他各寨和客人。
這件事全然和我們這些客人的要求無關,所以他的開口更像是爲了找到機會開口減輕自己的嫌疑,反而讓他在這幾人中最爲可疑。”
南宮勝寒邊聽邊想,按照思路理下來,確實就如陳至所說,如果不是這時一條條剖析,他也不會疑心到六合寨上。
南宮尋常也不斷點頭,這樣一理,其中嫌疑分量確實清楚。
陳至暗中觀察南宮兄弟反應,知道這一席話也將擡高自己在其心中地位。
策士自薦,拿出成果是最快的手段。
剖析局勢是立竿見影的辦法,陳至要在不知不覺中提高自己的重要,把自己擺到可以進入南宮兄弟想法之中的位置。
就如之前青龍寨寨主的疑問,趙洞火雖爲百花谷刀術師範,不至於讓南宮兄弟特地費心到這個份上。
南宮兄弟兩人必然有所隱瞞,當陳至順利進入兩人想法之中,纔有機會查出這背後的理由。
聽完陳至的分析,南宮尋常開始開口向陳至問策,陳至知道這已經是自己位置變化的第一步,經過這次試探,他將如願進入南宮兄弟兩人的想法之中。
江湖是人的想法所匯成,要進入江湖中自己不熟悉的角落,最穩妥的做法就是主動先進入別人的想法。
“恭喜你,這一‘動’高明而不露痕跡,成效顯著。我無可以指正之處。”
“四動驚神”公孫靜的“聲音”在陳至耳邊響起,這一“動”是陳至自己想出,只是用煉心途“不滯於物”威能心生相生叫出這名擅“動”之人的“聲音”作爲輔佐。
陳至給出的計劃倒是頗爲簡單:除了安排僞裝成柳三嚴的人選等待繼續造柳三嚴在揚州之“勢”,現在四人多少應該已經通過天空寨而在‘切利支丹’視野一角,可以選擇揚州可疑的民間勢力試探, 觸動天空寨的神經。
南宮尋常答應得爽快,可見他心中已經有試探的目標。
這後一“動”卻是公孫靜的“聲音”從其角度給出的做法,要逼得天空寨慌亂之下,和“切利支丹”更爲密切而且採取行動。
四人再次回到由拳鎮上的容棲客棧,原來藏真心已經給張鄲喚醒,醒來不見秦雋正在嚼藥強撐,也不免有生出點小脾氣。
秦雋拿她向來沒轍,此時藏真心怪病纏身,秦雋更加沒有辦法,只好自己扶她回房,設法勸哄。
四人不在的這一夜一早上,容棲客棧倒是真的有點變化。
據刀手說,“三不治郎中”張鄲的大弟子高曉帶了個緊急的特殊病人來,之後張鄲就和高曉和那位客人全在丙字號房裡待着,把門從裡面反鎖不讓任何人來見。
這事倒是新鮮,南宮尋常、南宮勝寒雖有好奇,卻也不敢冒犯這位“像殺豬一樣”的張大夫。
尤其是聽刀手說,那來求醫的客人看起來不像有錢。
丙字房中,張鄲解開布包,看到了被用布包着的自己平生所見最奇怪的病人。
“病人”是一口劍,見到這口劍,張鄲馬上明白了自己大弟子高曉神神秘秘突然找來是爲什麼。
這口“病人”劍,自然是“十三名鋒”之中的遊劍“燈廬”。
高曉帶來的客人,也自然是“狗劍”此刻跟隨的主人廖冾秋。
廖冾秋一路上惹上不少注意,終於想起來將“燈廬”嚴實裹上,再找到名聲鵲起的“三不治郎中”張鄲的醫廬來。